石培德這個省委一秘性格有點古怪,或者可以說是感性,有時候待人較為熱情,能嘻嘻哈哈的說上幾句,有時候就會端起架子,態度比較冷淡生硬,總之,給人總體感覺,不像於紅偉那個省府一秘熱絡好交。當然了,也不能純粹就下這種定論,李睿暗忖,如果自己不是呂舟行的女婿,於紅偉待自己也未必那麽親熱。
今晚的石培德就不怎麽願意說話,好像心情不好似的,跟李睿寒暄幾句過後就開始靠在沙發上沉思。
既然他不願意開口說話,李睿也就正好樂得休息,除了喝水,基本不張嘴巴,有時候也會想,石培德對自己這麽冷淡,是不是刻意為之?所謂上行下效,是不是黃新年書記對老板已經厭惡了,所以他這個秘書也就有樣學樣,不再理會自己這個老板秘書?不過也不對啊,黃書記對老板一直是非常看重的,之前甚至還特意跑到青陽微服私訪了一圈,對老板麵授機宜來著,不太可能突然對他產生厭惡之情吧?隻能說,石培德這個人就是性格有問題。
他可是不知道,石培德正在忍受痔瘡的煎熬。
痔瘡是一種常見的生活中的慢性病,有句話怎麽說得來,“十男九痔”,可見痔瘡的發病率之高。當然,也不隻是男人容易患上這種病,生活習慣不好的女性也有大多數人會得這種病。這種病屬於典型的慢性病,長期潛伏於人體*局部或內部的毛細血管中,發作的時候,來無影,你就是瞪眼瞧著也不知道它是從哪冒出來的,卻能使人坐臥不安,行走不得,令人痛苦的就好像是時時刻刻被小刀子割肉似的;而症狀消除之後,又會去無蹤,誰也不知道它跑到哪藏起來了,非常的難治。到目前為止,世界上也沒有任何一款藥任何一個醫學專家或者任何一座醫院可以保證可以徹底根治這種病。
想治療這種病,首先就要從改善生活習慣做起。飲食要注意清淡,忌食辛辣,多運動,不可長期坐臥或者長時間的奔跑行走……這些石培德都懂,可問題是,身為省委一秘,連時間都不屬於自己,更何況身體?連身體都管不住,又如何改善生活習慣?就這樣,痔瘡越來越重,由之前的幾個月一犯,到現在的一個月幾犯,很多次一犯就要疼一個月,每天都痛不欲生,那種滋味真是誰得過誰知道,無法形容的痛。
現在就是這樣,他就感覺屁股下麵好像被一把鋒利的小刀子在割肉一般。那小刀子還不是老老實實地在外圍割肉,而是時不時往深處紮上那麽一刀。每當這時候,就恨不得喊叫出來才能緩解疼痛似的。他努力控製住表情,不露出半點痛楚之意,唯恐被李睿看了去笑話自己。他也想站起來走幾步,但走動之際腿股之間的摩擦反而會加劇痛苦,因此隻能深深坐在沙發裏,微微翹起大腿,好讓痔瘡所在部位不與沙發表麵接觸。
他忍了好半天,後來實在忍不住了,再加上客廳裏氣氛實在憋悶,就忽然冒出一句:“當秘書的滋味真不好受啊!”李睿聞言愣了下,側頭看他,見他一臉苦色,微微納罕,也不知道他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是什麽意思,卻也隻能陪著說:“是啊,石處這話說到點子上了,誰當秘書誰知道。”石培德連連搖頭,歎道:“你知道當秘書最大的悲哀是什麽嗎?”
李睿知道,這種問題沒有正確答案,而對方也不需要自己提供任何答案,他隻是需要一聲應答而已,就好像說相聲的時候,逗哏的說了句什麽,捧哏的就得跟著敷衍一樣,否則就沒意思了,便接口道:“是什麽?”石培德痛苦地說:“是沒有自由。人一旦失去了自由,就會失去一切,包括自己的身體……”說著握緊了拳頭,用以抵抗屁股下麵傳來的那一陣陣劇痛,咬著牙續道:“……我認識很多同行,都是身體早早累垮掉,惹上一身的毛病,不用到退休就已經撐不住了,四十多歲的人看上去跟六七十歲的一樣。”
李睿深以為然,道:“是啊,我雖然才給宋書記當了小半年的秘書,卻已經有了深刻的體會。別看咱們外表光鮮亮麗,常常跟在領導身邊混個臉熟,可實際上,也不少受罪呢。”石培德歎口氣,道:“我現在一身病啊,頸椎腰椎都不好,神經衰弱,晚上睡不著覺,失眠,多夢,還坐出了痔瘡……唉,從上到下簡直沒有好地方了……”
兩位秘書大吐苦水的時候,樓上書房裏,宋朝陽剛跟黃新年匯報完青陽市常務副市長賈玉龍晴人陳新穎大鬧市委那件事。
他最後補充道:“這件事當時我就想向您匯報來著,不過考慮到電話裏說起來不方便,就一直拖到了現在,倒不是我有意隱瞞不報。”
黃新年沒發表什麽意見,隻問:“現在怎麽樣了?”宋朝陽忙道:“賈玉龍市長已經向我保證,他會解決好這件事,正在籌備跟那個陳新穎結婚,爭取盡快成為合法夫妻。”黃新年又問:“這件事知道的人多嗎?”宋朝陽搖頭道:“不多。”黃新年淡淡地說:“那就算了。”宋朝陽心頭一塊大石落地,終於可以鬆口氣,非常高興,道:“謝謝書記理解。”黃新年解釋道:“朝陽啊,你們青陽情況特殊,前任書記、市公安局長先後因為男女作風問題落馬,要是賈玉龍再因此被處理,容易造成極其惡劣的社會、政治影響。這次我就給你網開一麵,放過不提,希望你回去以後,加強班子的作風建設,不要再發生類似的事情。班子都不穩定,你們怎麽幹事業嘛?”
這話盡管沒有強烈的批評意味,宋朝陽還是聽得頭皮發緊,連連點頭稱是。
在這次談話結束之前,黃新年提到,最近得到消息,新年伊始,北京將有一個央企考察團要來山南省各地市進行實地考察,決定是否落戶投資,如果一旦落戶,最少投資也將在十數億以上規模,同時會提供大量的就業崗位,還會每年上交過億的納稅,這對於一座城市發展的推動是顯而易見的。
他隻說了這些情況,說完之後就戛然閉嘴,看著宋朝陽,露出一副“至於接下來你們各地市的領導該如何去做……你懂的”的表情。
宋朝陽又驚又喜,這可是一份從天而降的大禮物啊,如果在自己任內,能夠促成央企落戶青陽,那絕對會是一項大大的政績,別人想抹殺也抹殺不掉,有了這份政績,再往上爬也就簡單輕鬆多了,當下表態道:“書記您放心,這次我回到青陽以後,會盡快做好迎接考察團的準備,同時積極改善青陽軟硬件環境,以最好的形象迎接考察團的到來,爭取吸引央企落戶青陽。”
黃新年點了點頭,端起了茶杯。
端茶那就是送客啊!宋朝陽想了想,該跟這位大老板匯報的也已經匯報清楚了,接下來也沒事了,那就走吧,於是起身告辭。
從省委大院出去的路上,宋朝陽興奮不已的對李睿說:“小睿,好消息,有個央企考察團要來山南省各地市進行投資考察,如果咱們青陽能夠被選中的話,今年可就能弄個開門紅了。”
李睿聽了也很高興,卻感覺青陽得中的幾率不大。
沒錯,青陽與靖南一樣,都是山南省內曆史最悠久的古城,且青陽的曆史、政治、文化等各方麵積澱要更深厚一些,但問題是,時光車輪滾到二十一世紀,看一座城市已經不是看各種底蘊了,而是看經濟看gdp。君不見,國內那些什麽“六朝古都”,甚至是“十二朝古都”早就已經沒人提了嘛,現在大家提到嘴邊更多的是那些經濟強市,甚至很多因挖煤挖礦而富裕起來的小城市也經常出現在各大新聞版麵上,哪怕這些城市的嘴臉再如何“暴發戶”,也無法掩飾人家有錢的事實。
而央企落戶一座城市是看什麽?還是看你這座城市的交通、經濟、發展、地緣與環境。說白了,城市越有錢,越能吸引央企、國企與外資落戶;城市越窮,越吸引不來金鳳凰。而在山南省內,上世紀八十年代之前,青陽尚是省內第二大經濟強市,可隨著改革開放以來這三十年的快速發展,青陽在省內排名第二的地位早已經被其它城市悄然蓋過。時至今日,論起gdp,青陽在省內十一個地級市裏隻能排名第五,這對於省內人口、麵積第一大市的頭銜,既是一種諷刺,也是一種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