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點,除去市軍分區政委高國鬆之外的十個市委常委,都齊聚在市委常委會議室裏。
代市長於和平頗有些不耐煩,垂眉耷拉嘴的,仿佛被人欠了幾千萬不還似的。除他之外的其他常委,表現倒比較平和。
宋朝陽開門見山的對於和平道:“市長,你上午不是說沒有證據嘛,現在證據有了,你還要反對嗎?”
於和平愣了下,看看他空空的兩手,又看看他身前空空的桌麵,道:“什麽證據?在哪?”
話音剛落,李睿推門走進了會議室裏。這次常委會是臨時性質的,也並不規範,不需要做會議記錄,所以李睿現在才到,他手裏捧著一台筆記本電腦,進屋後先看向宋朝陽。
宋朝陽見他及時趕到,欣喜的點了下頭,吩咐道:“放市長麵前,給他播放看看。”
李睿說了聲好,把筆記本電腦擺到於和平身前桌上,點開霍誌鬆那段視頻給他看。
賈玉龍就在於和平身邊坐著,見狀湊頭過去看。
於和平沒好氣的看他一眼,才看向視頻。
李睿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偷眼觀瞧於和平,發現他在觀瞧視頻十幾秒後就變了臉色,紅白不堪,不知道是生氣還是鬱悶,心想他這回總該沒話說了吧?
兩分鍾後,於和平蓋上了筆記本電腦的蓋子,沒可奈何的對宋朝陽道:“我沒意見了,兩規就兩規吧。”除此之外,連對上午反對的辯解都沒有,似乎是徹底的心灰意冷了。
宋朝陽生怕別的常委不知道於和平看到了些什麽,解釋道:“今天中午,有群眾反映並上交了一段視頻,剛才市長看到的就是那段視頻。視頻裏麵,市南區副區長霍誌鬆,公然參與賭博,與娛樂場所女性工作人員調笑並發生曖昧動作,嚴重違法亂紀。我想,那段視頻已經足以作為對霍誌鬆等人展開兩規行動的理由與證據了。”
在座其他的九位常委,其實本來就隻有於和平與賈玉龍反對兩規,賈玉龍下午剛被宋朝陽約談過,此時不再跳出來反對;於和平有那段視頻打臉,也不敢再反對,剩下七位本來就不反對的常委自然更不會說別的什麽,於是這件事再無異議。
市紀委書記魏海按宋朝陽的吩咐,即刻趕回紀委,連夜組織成立兩規小組,對清單上的近十個涉案幹部進行兩規。
臨散會前,宋朝陽又吩咐市委組織部長呂建華,針對被兩規幹部空出的崗位,盡快組織人手進行幹部考察,拿出擬任人選名單。
散會後,宋朝陽卻又把呂建華叫到了辦公室裏密談。一刻鍾後,呂建華才臉色鄭重的離開。
下班回家路上,宋朝陽把與呂建華談的內容透露給了李睿。原來,他是要呂建華把市駐京辦主任邵玉剛、市委政研室副調研員淩書瑤、市人大辦公廳行政接待處處長秦麗娜,放到本次的幹部考察範圍之內。這麽做的目的也很簡單,就是要邵玉剛、淩書瑤與秦麗娜三人,在那些騰出來的位子裏各自得到一席之地。
市駐京辦主任邵玉剛原本籍籍無名,在宋朝陽這裏沒有什麽印象,但他在孫淑琴在京手術化療期間,殷勤探問,用心服務,可謂是表現優異,因此在宋朝陽心目中留下了一個非常好的印象。此番恰值青陽市駐京辦被裁撤,他這個駐京辦主任即將失業,宋朝陽因此要給他安排一個新的工作崗位,也是對他前番出力的回報之情。
至於淩書瑤,那就不用說了,從去年下鄉駐點扶貧開始,就已經算是宋朝陽的人了,今年以來她表現也很優秀,宋朝陽早就想提拔重用她了,此次既然有這麽一個大批幹部調整的機會,當然要讓她前進一步。
而提拔秦麗娜,並非出自於宋朝陽的本心,而是為李睿解決麻煩,反正秦麗娜的資曆也到了,能力似乎也比較不錯,提拔她看看她能否做出更好的成績,就當是一次嚐試好了。
這三個人裏,李睿當然隻關心淩書瑤,也不知道她這回能坐個什麽位子,以她非領導職務的副調研員來說,能坐個領導職務的副處級位子就很不錯了,比如縣區的普通副縣區長,市直機關的副局長,但憑著宋朝陽對她的青睞與欣賞,她應該能坐個更好點的位子,類似是縣區的常委副縣區長那樣的。
李睿想到這,用心回憶那個涉案幹部清單,想起裏麵最符合淩書瑤升遷之路的一個幹部,好像是高開區分管建設的常委副區長,心中暗想,難道淩大美女要當副區長了?不過現在說這個還早,誰知道宋朝陽屬意淩書瑤去幹什麽?再者,別看眼下隻有涉案的近十個市管幹部,但他們被拿下後,又會引發新一輪的幹部調動,又會空出更多的位子來,沒準有比高開區這個常委副區長更好的位子呢。
回到家裏,李睿還沒來得及喝杯水,就接到了於南打來的電話。於南找他也沒別的事,就是催他盡快把市國土局的領導介紹給他認識。
李睿走到臥室陽台上,對著落地窗外的草坪,苦歎道:“大哥,你還不知道吧,韓水在公安局裏已經咬出了市國土局的一二號領導,一號領導今晚被兩規了,二號領導你認識,就是陳誌民,今天上午已經跑來市紀委自首了,這兩位手握大權的領導都下台了,你讓我介紹誰給你認識?再等等吧,等過段時間,新領導到位了,我先接觸一下,熟了之後再介紹給你,你先別急。”
於南聽到這個情況大吃一驚,罵道:“擦他媽的,不是吧,老子剛要做一番大事業,重點人脈就都他媽玩完了?先是韓水,然後是國土局的領導,還他媽能不能行啦?”
李睿勸道:“你先別急,稍安勿躁,市裏正在做這輪幹部調整,一個月內肯定搞定。這段時間你先休息休息,在青陽好好玩玩,我這邊好了肯定第一時間聯係你。”
於南叫道:“一個月?靠,我這邊都準備得差不多了,你讓我等一個月?一年才有幾個月?今年已經過了半年啦,你再讓我等一個月,我他媽剩下五個月能幹屁?”
李睿苦歎道:“大哥,你不等也不行啊,現在國土局一二號領導已經不在了,其它的副局長又不管事,你說除了等還能幹什麽?”
於南愣了半天,後來不知道想到什麽,一聲不響掛了電話。
李睿被他這個動作搞得心緒不寧,不知道他要搞什麽花樣,但很明顯,他絕對不會這樣認命,他要是認命的話,不會是這個舉動。
同一時刻,省城火車站的站台上,一個身材肥胖的男子,戴著副茶色鏡,全身運動裝束,斜跨一個阿迪達斯的運動挎包,匆匆登上了一列前往上海的列車。
這個男子停下來的時候,已經身在列車的軟臥車廂裏,他坐在床鋪上,看看窗外的城市夜景,先是籲了口氣,嘴角邊浮現出欣慰的苦笑,又回頭望了望青陽方向,嗤笑出聲,自言自語的說道:“還想兩規我,宋朝陽你他媽的做夢去吧,老子不跟你玩了!”
這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市南區副區長霍誌鬆。
最初霍誌鬆在韓水被抓後,曾想通過自己在市公安局內的關係,讓韓水永遠的閉嘴,免得他把自己供出來,誰知道市公安局長周元鬆把韓水關押到了市武警支隊的大院裏,除去專案組成員外,別人誰都不能見到他。霍誌鬆那些朋友誰都看不到韓水,又如何下手?霍誌鬆得到這個情況後,雖然焦慮不安,卻也無可奈何,好在他很快又得到一個消息,說韓水麵對專案組的審訊,拒不招供,連犯罪事實都不說,更別說供出賄賂官員的事情來了。
霍誌鬆因此暫時放下了心,以為韓水會一直扛下去,就算某天扛不住了,應該也隻會招供犯罪事實,不會說出賄賂官員的事,否則他捱不住眾官員對他的報複。但霍誌鬆哪裏想得到,韓水被李睿做通了思想工作,很快就供出了一份賄賂市管幹部的清單,清單上他霍誌鬆的大名赫然在列,而市委書記宋朝陽居然要將名單上的幹部一網打盡,全部兩規。
如果不是代市長於和平告訴霍誌鬆這個情況,他恐怕被兩規了都還蒙在鼓裏。他得知消息後,第一時間就決定遠走高飛,打算逃到南方,來個“大隱隱於市”,找個大城市住下來,隱姓埋名過下半輩子,反正錢已經撈夠了,哪怕是天天吃喝玩樂,一輩子也花不完。那等日子是何等的逍遙快活,比兩規後被判刑坐大牢可是強幾千萬倍。
也因此,霍誌鬆在今天近午時從於和平口中得到這個消息後,立時回家做了準備,根本不管後續發展如何,哪怕於和平已經反對了宋朝陽的兩規決定,宋朝陽對此似乎也沒辦法,兩規可能執行不下去,但霍誌鬆還是決定立時跑路,免得夜長夢多,發生不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