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三點多,李睿接到毒蠍用本地移動手機號打過來的電話。毒蠍說她已經到達青陽,剛從一家手機店裏購買了新手機與電話卡出來。
李睿琢磨讓她去哪裏等自己好,簡單點就是去肯德基或者找個咖啡廳,要杯咖啡就能一直等下去,但是自己要晚上八點鍾才能下班,讓她在咖啡廳裏等五個小時實在不夠意思,想了想,決定讓她打車來市委,把房子鑰匙交給她,讓她去房子裏等自己下班,而且她也能休息休息,不休息也能熟悉下小區的環境。
毒蠍倒也聽話,答應下來,自去打車不提。
李睿又和宋朝陽說了聲,說有個朋友來單位找,有點事情,過會兒要下去一趟。宋朝陽自然沒有不同意的,爽快準了。
過了差不多二十分鍾,毒蠍再次打來電話,說到了市委門口。李睿急匆匆往外趕,路上想起自己居然和這個陰狠毒辣的女殺手做了朋友,隻覺是在做夢一般。
趕到市委門外,李睿四下裏望望,沒見到毒蠍的存在,倒是見到一個兩鬢發白的村婦,她四五十歲年紀,一頭長發梳了個麻花辮垂在後麵,兩鬢發絲灰白,容貌普通,臉色蠟黃,一臉被歲月打磨過的滄桑苦澀味道,上身一件花格子大襯衣,下身是條土灰色的寬鬆的確良褲子,腳上一雙千層底的布鞋,肩頭挽著一個破布書包,儼然一個上世紀八十年代村婦的形象。
李睿隻覺自己穿越過去三十年,回到了出生的那個時代,好嘛,這都什麽年代的打扮了,怎麽還有人在穿?這村婦脫離時代多久了啊?哦,是了,市裏很多貧困縣,而貧困縣很多山村還維持著上個世紀的生活模式,落後社會幾十年並不稀罕,據說有貧困戶家裏隻有一套衣服,都是解放後那一輩流傳下來的,家裏人誰出門誰穿,不出門的時候大家都在炕上偎著被子遮羞——這不是傳說,更不是故事,而是真真正正存在與現實中的事實。
某些特困戶的生活狀態,是大城市中人窮盡想象力也想象不到的!
但李睿仔細打量過這村婦後,卻產生了一種感覺,這村婦並非真正的村婦,而是喬裝打扮的毒蠍,因為市區街頭已經很久沒見到這樣裝扮的村婦了,不可能好端端突然冒出一個,如今突然冒出一個,也就證明她不是真正的村婦,正巧毒蠍已經到了,此地卻沒有她的身影,那不用想了,這村婦就是毒蠍。
“這毒蠍為了逃避同行追殺,也算是煞費苦心啊!不過她一個澳門人,怎麽能裝扮大陸村婦扮得這麽像呢?真是高手呀!”
李睿嘴裏讚歎著,笑眯眯走到那村婦身前,道:“差點沒認出來你!”
那村婦一臉迷茫的看他兩眼,道:“你……你認識我?”
李睿笑道:“行了,別裝了,此地就隻有咱們兩個……啊,不會是你不記得我了吧?”說完臉上笑容已經凝固。
他忽然想起,上次與毒蠍打交道,全是在夜裏,盡管也有在燈光下的時候,但誰知道毒蠍有沒有認真看過自己這張臉?
“我不認得你呀……”
那村婦依舊是臉色茫然,看著他如同看著陌生人。
李睿至此已經聽她說了兩句話,第一句還沒覺出來,這第二句終於聽出了,這村婦說的是青陽下轄寒水縣北部山區鄉鎮的方言,若非之前去寒水縣下鄉駐村扶貧,還真聽不出來,還真是一個村婦,並不是毒蠍?
李睿愣了下,拿出手機,給毒蠍撥去電話。
還未接通時,那村婦忽然問道:“同誌,我看你是從大院裏出來的,你是市委的領導啊?”
李睿隨意點了點頭,又隨口問了一句:“有事嗎?”
那村婦連連點頭,道:“有事,有事,我……”
她剛要說事,李睿電話已經接通了,忙對她做了個暫停的手勢,轉身背對她說電話:“我說妹子,你不是說到了嗎?可你在哪兒呢?耍我玩啊?”
毒蠍奇道:“在大院門外啊,你出來了嗎?我也沒有看到你唉!”
李睿再次四下裏張望,還是一個人都看不到,奇怪不已,道:“大院門口一個外人也沒有,你在哪啊?別告訴我你隱身了。”
毒蠍脾氣不太好,急躁的道:“我就在門口,你在哪裏?你看不到我,我還看不到你呢。”
李睿又左右望了望,忽然望見東邊不遠處的市府門口站著一個身形苗條的女子,心中一動,道:“你不會是跑到市政府門口去了吧?”
毒蠍奇道:“什麽?市政府門口?我不知道啊……呀,還真是,牌子上寫了市政府三個字,但我讓司機把我拉到市委啊。”
李睿好笑不已,道:“過來吧,我去迎你,你碰上個蒙坑司機啊,連市委市政府都分不清,就這也敢做出租車司機?”說著話,掛了電話,把手機塞到兜裏就要去迎她。
他身後那村婦見他要走,忙道:“領導,我要反映情況啊,我要上仿……”
李睿聽得心頭打了個突兒,停下轉身,問道:“反映什麽情況啊?”
那村婦一聽他口氣似乎有興趣管這事,無比高興,麵部表情生動起來,語速極快的說道:“領導我是寒水縣吳各莊鄉吳各莊村的,我舉報我們鄉委書記和鄉長侵吞扶貧款,數目高達三十多萬……”
李睿聽到這眉頭已經皺起,問道:“你舉報鄉一級的幹部,為什麽不去寒水縣委縣政府?你現在跑來市裏,屬於是越級上仿啊,這是不合規定的。”
他這麽說,倒不是想要推諉,麵對群眾上仿,他從來沒有推諉過,他隻是借這話問明其中因由。
那村婦歎道:“你以為我願意往市裏跑啊,往市裏跑一趟,要多花四十多塊錢呢,這四十多塊就是我們一家子好幾天的生活費,我這不是被逼的嗎?我們寒水縣委縣政府裏有領導是鄉書記和鄉長的靠山,我們去上仿了好幾次,都給我們轟回來了。後來有人給指出明路來了,說這次全市大扶貧是市委書記號召發起的,找他去告狀他一定管,我這不就大老遠的跑過來了嘛。還有好多村民都想來呢,不過他們舍不得花錢買車票啊,就公推我為代表過來告狀,我這錢還是大家湊出來的呢……”
有些人聽了村婦這話,可能覺得是天方夜譚,都什麽年代了,隨便打打工,一個月不得賺幾千塊嗎,怎麽她往市裏跑一趟,來回撐死花一百塊錢,還要由村民們湊出來?
這麽想的朋友,肯定是沒有親身實地的探訪過貧困村與貧困戶們的生活環境。如果親自去貧困村尤其是特困村裏走一走看一看,就不會覺得這種事奇怪了。
李睿聽完暗想,老板正想動寒水縣長秦思進呢,如果這村婦所言為真的話,倒是提供了一個不錯的借口,當然這麽想倒也不是腹黑者的陰謀行徑,隻是恰逢其會,善加利用罷了,真要是腹黑者,比如代市長於和平那樣的,不等這樣一個機會,就先尋找秦思進的問題或者給他製造問題了,便道:“這樣,我叫一位女同誌過來,把你接到裏麵,你仔仔細細的把事情和她講一遍,有證據要提供證據,沒證據也要盡量提供線索。大嬸你放心,我們一定為你主持公道。”
那村婦本來對他沒抱太大希望,畢竟看他年紀輕輕,不像是能管事的大領導,隻是存著僥幸心理和他說說,沒想到他真管了這個事兒,當下又驚又喜,撲通一下跪在地上,要給他磕頭。
這一幕發生在光天化日之下,立時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和門口看門保安的視線。
李睿嚇了一跳,忙扶起那村婦,道:“哎喲,大嬸,你這是幹什麽?用不著這麽客氣,我們作為黨員幹部,為群眾解決問題與困難是我們應該做的。何況這事有關扶貧,確實正是市委書記的關注範圍,我們說什麽也要管的。你快起來,別再這樣了。”
此時毒蠍已經走到市委門口,眼見那村婦給李睿磕頭,又被他扶起來,詫異不已,走到李睿身後,看著二人出神。
那村婦感激得流出了熱淚,一邊擦一邊對李睿千恩萬謝。
這事兒對李睿這個市委一秘來說,不叫個事兒,但對於她這樣的貧困戶們來說,卻是天大的事情。有了那些扶貧款,他們每家每戶都能通過政府的救濟展開自救,早日脫貧致富;而沒有那些扶貧款,那他們將仍舊永遠處於貧困狀態中。作為一個有血有肉有著七情六欲的大活人,誰不想過得更好些?誰想受窮一輩子?誰願意兒女子孫繼續沒出息的一輩子受苦?
不誇張的說,李睿幫她們這個忙,等於是挽救了無數顆向往美好幸福生活的心!
李睿回過頭來看了毒蠍一眼,對她道:“稍等下,我先打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