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南道,风雪之夜。
一队破旧的车队迎着凌冽的寒风在冻得马儿都无法站稳的雪地上缓慢前进。这是从西狄边境邺城到首都金城的唯一一队载客车队,为了赶上新年,车队不得不漏夜前行。在倒数第三辆较为舒适的马车中,一盏微光仍然燃烧着。
车外一老一少,老人端坐驾驭着马车,而少年则披着斗笠裹着蓑衣艰难的在雪地上行走着,他手里紧紧攥着缰绳,防止马儿因为风雪凄迷而迷失方向。
无奈风雪实在太大,马儿终于力有不怠,停止了步伐,鼻孔中喘着粗气,用近乎哀求的眼神望着拿起鞭子准备向它背上招呼的主人。
“老张,无妨,我们歇歇。”随说高高举起了鞭子,老张头还是不忍心抽打自己家里唯一能为他带来一点微薄收入的马儿,迟迟没有动手,却猛地听到了马车中响起一道声音,那声音虽然沉闷沙哑,但在老张头听来无异于天籁。他慌忙放下鞭子,却有担忧的转头道“公子,若是停下歇了,我们的行程可就……”
未等他说完,一只白皙瘦弱的手从厚棉布帘中伸出来,那手中托着一锭明晃晃的银子。看重量足有二两!
“公子,这?”老张不由一愣,不由自主的向帘后望去。却因为厚实的布帘而徒劳无功。
“以后我们天明赶路,天黑即宿,不必计较时辰,缓缓而行便罢,这些银子算是补偿你的车钱!”那个声音透露出一丝疲惫,将银子准确无误的扔进了老张的怀中。
老张还想分辨什么,却又听那人道“若再啰嗦,我只好再寻其他脚程了!”
那老张与马车上的人十分熟悉,自然之道那人的脾性,便不再分辨,只默默将银子揣进袖中,吩咐少年将马车靠边停下,在道边的一处矮棚中升起了火堆。
老张从腰间拿出一个酒葫芦,招呼生火的少年坐到他身边,将酒葫芦递给少年,示意他喝上一口。那少年称谢后轻轻抿了一口。那酒一入喉,一股暖意立刻升腾,少年并不觉得那酒很烈,却感觉这酒似乎有着生命,升腾出的酒气遁着他的四肢百骸发散而来,将他浑身烤得暖烘烘,一夜的疲劳尽数消去,他不由惬意的眯上眼睛,享受着这神奇的滋味,面上闪出一丝久违的笑意。
不知过了多久,待酒力散去,他方从那难言的惬意中醒来,睁眼一看,只见老张一脸戏谑的看着他,他不由面上一红,慌忙将酒葫芦递给老张,却发现那酒葫芦竟然已经被他喝掉了大半!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看着老张。
老张却并不在意,只拿过酒葫芦也喝了一大口,拍拍小伙子的肩膀“这没什么,我第一次喝这酒的时候可是整整三斤都没够啊!”
“这是什么酒,风味如此独特?”少年问道。
“你可听过邺城的紫竹村?”老张问。
“当然,这紫竹村内多是巧手厨人,他们村中的那家著名的微醺楼名声在外,在西狄几乎家喻户晓,邺城的豪门显贵几乎全部都是微醺楼的座上客,我以前随师父到金城办货的时候金城的人都对此楼有所耳闻!可惜的是,紫竹村村民在一年前被人屠杀殆尽了,而那微醺楼也被一把大火烧成了平地……”少年道。
这少年说到此处,不禁面色唏嘘“说起那微醺楼,师父也曾经跟我提过,说那里是他朋友开的,等我从南疆送信回来,便介绍我去那里做工,谁知道等我回来,那紫竹村已经,哎,连我师父都不见了!”那少年不由面色凄然,他是孤儿,是师父一手将他养大,现在师父失踪了,让他不由一时没了主意,还好去南疆的时候师父给了他不少盘缠,他自己又自小勤快,一时还不至于饿死,为了找师父,他便投身车马驿作了押司,整日介天南地北的跑路也不过是图多打听一下师父的下落而已。
“好了,不谈这些伤感的了,说回这酒吧,这酒可是大有来头!”老张又小心的抿了一口眯着眼睛到“这酒名叫雪里炙,乃是微醺楼十八名酒之一,是微醺楼的小掌柜特地为我们这些走远路的大小押司们专门酿制的,价钱便宜,功效却显著,每年入冬,大家都排队去微醺楼买上几坛放在马车里备着,再狠的风雪,抿上一口,疲劳尽消!”老张攥着酒葫芦语带怀念的道“可惜出了那事……”他不愿再说下去,忙又抿了一口酒,少年却从他的眼眶中看到了一丝明显的泪痕……
“那位少年!”一道沙哑的声音从车内传来。少年一愣,不情愿的离开火堆,挪到了马车窗外。
“主家有何吩咐?”少年问。
“我且问你一句,你可是姓金,小字饭碗?”那声音略带着一丝戏谑道。
“你,你如何知道?”少年一惊。他自小父母双亡,师父收养他之前他是一个捧着破碗乞讨的乞儿,每日只想着如何填饱肚子,那一日遇到一个算命先生被小偷摸了银子,没钱付馄饨钱,被掌柜的按住狂殴,这孩子心性不错,忙掏出摸鱼卖得的几文钱帮那算命先生付了钱。
那算命先生为了报答他,便为他起了一卦,告诉他,若想后半生衣食无忧,便要用“饭碗”这两个字做名字。那时他整日饿得头昏眼花,哪管好听不好听,便一口答应下来,因他本姓金,所以,便叫了金饭碗。谁知他不过才用了这名字三日,便遇到了他的师父——西狄神医俞钱,那俞钱正准备前往邺城行医,身边缺个提篮牵马的小厮,又见这孩子悟性甚高,便收留了他,他便有了一口饭吃。更是对那算命先生的话深信不疑。
后来他年纪渐长,这饭碗的名字叫他受尽了嘲笑,于是师父做主为他取了个金梦佳的大号,但是私下他还是被亲近的朋友们叫做金饭碗。可今日奇的是,车中的这位似乎比较富贵的少年应该与他并不相识,他是如何知道自己的名字的?他心下不禁一阵狐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