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答应的角度刚好正对着院门,第一个发现皇上来了,赶忙起身行礼。君凛毫不在意,挥袖让她一边去,柔答应便乖巧的噤了声。
舒棠还在脑子里敲字为观众描述烤鱼口感,冷不丁一道影子就从身后罩下。习武之人的警觉让她下意识地往脚下瞄了一眼,就瞥见一抹明黄色衣角。
一股冷流,从上到下蹿遍全身。
“皇上？”她立马回身，手里的竹签子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被君凛顺手夺了去。
“滋味可好？”君凛表情不阴不晴的,只是话里莫名有种幽怨的阴沉感。
这……猜不透他是不是想为难她,她也不敢轻易回答：“皇上一试便知。”
但君凛似乎意不在此,反而用她无法理解的目光狠狠看她一眼。刘公公见状连忙跟上来，端着盘子凑上前好声好气道：“这毕竟也是舒常在的一番心意,皇上不妨尝尝？”
舒棠：“……”根本没那回事！！公公你别为讨好皇上睁眼说瞎话啊！！
不过,果然还是刘公公懂君凛，那么一求,君凛这才勉为其难的尝了一口。
“……不错。”他微微露出意外之色，但也只是一瞬间,就恢复了面无表情的常态，斜了她一眼，生硬道,“你有心了。”
舒棠僵硬地站着，莫名觉得他们之间流淌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气氛。
虽然他不常光明正大地盯着她看，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的视线时不时会飞往她这儿，她疑惑回望时，他又像是根本没那回事。
君凛约莫在西偏殿待了一炷香，期间，永常在笑意盈盈地和他讲着趣事儿，柔答应时不时插两句嘴，陪着笑，好一派融洽和谐，而她坐在躺椅上，用团扇遮着脸，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基本爱答不理的。他也没在意，似乎全程都没注意到她。
末了，临走前他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大概也是聊天聊得开心了，称赞两句她的手艺，命刘福行赏。
“赐金银首饰，亦或是吃食？”刘福慎重许多。
别人不了解皇上，他却懂的，这么多年来，皇上就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虽然性子是变化难测了点，但有些异动他却能察觉到。
先前皇上嘴上说是欲擒故纵，脚下却一刻不停，匆匆摆驾来了钟粹宫，若是别的妃嫔，估计问都不会多问一句。
再加之皇上特意要他去浣衣局捞人，又是特设御前奉茶，又是叮嘱他关注她反应……显然是上了心。
可皇上这么多年来疲于社稷，对男女之情并无经历，恐怕对舒常在……连皇上自己都没意识到。
“首饰。”君凛漫不经心道。
刘公公有意无意瞟了一眼舒棠的穿戴，立马心领神会，不用皇上多说，立马一个眼神让下人筹办起来。
一盏茶功夫，几个端着铜盘的宫女鱼贯而入。
揭开黄盖，铜盘里都是一件件镶金带玉的发饰腕饰，散着莹莹珠光宝气，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柔答应双眸微微睁大，手上却暗暗捏紧了帕子。
皇上虽对后宫之事并不上心，但心情好时也会赏赐些玩意儿下来，可这么多年以来，次数依然屈指可数。分明是永常在逗皇上开心的，赏赐时却独独给了舒常在……
永常在脸上的微笑依旧不变，静静看着那堆赏赐，平静对她说了声“恭喜妹妹了”。
而她，表面上盯着那堆赏赐双眼发直，实际上大脑正飞速运转，迅速在直播间敲字进行解释。
舒棠：啊啊啊啊啊金色传说！
舒棠：摆在中央的是我最心水的一款簪子！和翡翠盘肠簪、喜鹊登梅簪并称呼的珊瑚蝙蝠簪！用一整块珊瑚水晶做出，簪头和针梃连为一体，无论是色泽还是手感都该死的甜美！我值了！
【透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热爱】
【好漂亮！！】
【啊啊啊啊我也想要qaq】
【播主一下午都懒洋洋的摊在凳子上，刚才宫女掀开黄盖的时候，整个人立马坐直，连眼神都精神了hhhhh】
舒棠：第二个铜盘里是凤头钗，以我现代人的审美是看不出这只凤头有什么好看，不过就材质而言，肯定值钱。
舒棠：第三个铜盘……让我康康……是个玉镯子，水色挺不错，应该也是珍品。果然皇上赏赐下来的东西就没次的。
【一条小黄鱼换几只贵重首饰，赚翻了啊666】
【我要是播主，我今晚回去睡着都得笑醒。】
【想要！！！】
【发家致富新道路hhhh】
【啊啊啊对这种漂亮的首饰毫无抵抗力qaq】
……
那天的事儿过去后，永常在来钟粹宫的次数频繁了些，时不时还会去关心关心敬嫔娘娘的身子。
倒是柔答应，再也没来过。
“怎么样了？”舒棠闲来无事坐在院子里纳凉，见贴身宫女清儿从侧门轻手轻脚的走来，问道。
“小主料想的果然没错，柔答应今儿去了珍妃娘娘那，现在还待在里边呢。”清儿小声说道。
【我就说了吧，把赌注压这个主播上，准没错儿】
【播主法力无边，料事如神。】
【播主牛x！】
【我觉得她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舒棠瞟了一眼自己的人气。
除了直播美食、皇上给她赏赐那天，她的人气是缓慢下降的，现在只剩万了。珍妃那边如果有动作，她说不定会继续跌。
不过，要做长远打算。稳住，不虚。
……
“那日舒常在在院子里支起烤架，皇上顺着青烟去了钟粹宫，后来还赞她手艺，龙颜大悦，赏赐了好几件首饰！”柔答应坐在珍妃身边，喝茶润了润嗓子，“当时妹妹恰好在场，可亲眼见着了，那样样儿可都不是凡品，还有贵妃娘娘最想要的那件珊瑚蝙蝠簪！”
“这有什么稀奇的，宫里早就传遍了。”珍妃冷冷淡淡捏着一杯茶，不甚在意。
“可他们都是道听途说，姐姐有所不知！”柔答应意味深长地瞥了珍妃一眼，声音轻轻压低了些，神神秘秘，“其实那舒常在根本想不到如此精妙的法子，是背后有人给她出主意呢！”
“哦？”珍妃忽地像是想到了什么，捏着茶杯的指关节有一瞬间泛白，声音带了几分威慑，“说下去。”
柔答应早巴望着攀上珍妃这棵大树，毕竟侍过寝的娘娘就和位分卑微的后妃们不一样，再怎么说，难保肚子里就怀了一个，如今怡妃没动静，贵妃卧榻，敬嫔不见得是个有野心的，如此算来，把赌注压在珍妃娘娘这儿，可谓上上之选。
“这件事只有我和永常在知道，也是舒常在没那个脑子，不够警惕，才不小心说出了口——最近她不是和敬嫔娘娘走得近么？那法子是敬嫔教她的！就连配方都是敬嫔一手写好！”柔答应说到这里就闭了嘴，只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珍妃。
说到这一步，以珍妃的道行，不会不懂的。
珍妃沉吟片刻，没说话。
柔答应想了想，还是小声凑到她耳边：“敬嫔身子不好，皇上虽几次看望，却从未留过宿，多半是太医叮嘱过不得承雨露。那一剂毒药下去，就算能捞回一条命，说不定这辈子也怀不上子嗣，她心里明白着，卧病在床只能博取一时同情，那等皇上老了、新皇继位，她还能苟活么？所以，她才想要拉拢一个人——此人必定不能有什么歪心思，最好是刚入后宫，且无根基，需要攀附她的。”
珍妃眸色暗了暗，不置可否。
“那个舒常在，宫女出身，又是夏国来的奴隶，上辈子烧高香才被皇上看中，就算得了圣宠，身份摆在那儿，也注定爬不上高位。一番接触下来，也和我打听的一样，老老实实，没什么野心。敬嫔是个明白人，自己不能留住皇上，只能寄希望于舒常在，毕竟两人都在钟粹宫，皇上要是留宿了，说不定还能沾上一分光！”柔答应说得神情恳切，一副为珍妃着想的模样。
“可有根据？”
“臣妾亲眼见着了，那天皇上行赏后，还‘顺带’去了一趟主殿，看望敬嫔。您想想，若是放在平日，皇上从御书房出来后就直奔御花园，哪儿还有工夫想起她来？这不就是沾了舒常在的光么！她们两人联合起来，虽说不足为惧，但总归是个麻烦。皇上频频去钟粹宫，最近都没往长丽宫来了！”
珍妃冷笑一声，甩了帕子：“我当是什么，原来她在搞鬼……”
柔答应说舒棠为人老实，她原本也这么以为，直到那晚行刺失败后才知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而且，根据人气变化，很可能是主播之一。
其他的话她都不在意，但，结合这几天的人气增减，被纳入后宫的舒棠人气应该飙升到三万左右，可一直没动静。直到皇上去钟粹宫那天，有一位主播的人气稍稍增长了一些，但也在正常范围内，看不出太大的变化。
初看之下，会以为主播是舒棠，但很多人大概忘了，皇上也去了敬嫔那儿。
原本这两人都有嫌疑，但，就如柔答应所说，如果她是敬嫔，明知道自己死而复生，会引起其他主播的怀疑，肯定会设计一局，故放迷雾，转移怀疑目标——
前头已经有个陶贵人跳现代舞，下场大家也都看见了，没谁会再傻到自曝主播身份，敬嫔想出用烧烤的烟雾吸引皇上前来查探，只是做得没陶贵人明显而已，正正经经的闺阁女子又怎会想到如此新奇的办法，就算争宠也是跳舞弹琴，最多亲手熬碗银耳莲子羹，古往今来就没见过烧烤的。
还有那些香料，听柔答应描述，舒棠虽说是西域传来的手法，但她听着也和现代的手艺相差无几，虽然不能成为决定性的证据，但还是可疑。
舒棠就是那个被推出来抵挡炮火的人，敬嫔……很好，险些连她都骗了过去。
……
珍妃来了一趟钟粹宫，说是多与姐妹们走动走动，看望看望病榻上的敬嫔。
听到这个消息后，舒棠忙一扫桌上的瓜子壳，几步回到屏风后，往床上一躺：“就说我歇了。”
清儿见状笑了笑，已经准备好说辞，打趣道：“对对对，小主昨儿又在院子里躺了一下午，结果昨晚一宿都睡不着，今早才又歇下的。”
“聪明。”珍妃搞敬嫔就搞敬嫔，可千万别来她这里。
果然，不久后院外就传来了声音，清儿把珍妃的探视挡了回去。珍妃来她这儿本就只是走个过场，也没坚持要进，一会儿就清净了。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却也没那胆子开着直播去现场围观。一边抓心挠肺的想知道珍妃究竟在搞什么事情，一边又暗戳戳担心自己的人气重新垫底。
现在几个主播人气差距还不到一万，珍妃那边在搞大事情的话，那关注点一定在珍妃视角，比起紧张刺激的宫斗来说，很少有观众会留在她直播间里看她写写画画，除了死忠粉以外。
但她要稳住，这次绝对不能加入战局，不能暴露身份。
就这么纠结了片刻，她还是敌不过好奇，咬咬牙，开了播，把房名换成了“日常画画”。
直播开始的时候人气只有万，涨涨掉掉，最后在万左右稳住。
可以说是一落千丈。不用怀疑，有主播搞大事，而且动荡这么大，说不定还不止一个主播被牵扯……敬嫔也是主播？亦或是，贵妃怡妃有人入局？
【诶诶诶？开播了？】
【失望】
【作为一个老粉，我坚定认为播主是要搞大事情的人！】
【不会真的直播画画吧？这么和平？】
【说什么呢，我就觉得播主不一般！明面上是在画画，其实肯定另有玄机】
【这个时间点emmm……很容易让人多想】
【故意的吧？】
【直觉，这次真正赢家说不定会是舒棠】
舒棠没管弹幕的质疑，只开着直播安静画着画儿打发时间。
这次她的直播内容很单调，也预料到了不会有多少人关注，所以人气下降不奇怪，但她目的不在于此，她只是想时刻关注着观众的流向。
果然，过了不久，她的人气忽然降到了1万，逐渐有往四位数降低的趋势。
有老粉也发觉了不对，纷纷在弹幕里劝。
【播主别画了qaq】
【看看你的人气啊播主，我都为你着急！！】
她此时也为自己捏了把汗，如果猜得不错的话，今晚排名过后，她就是人气最低的一个。如果起不来，那下一个被淘汰的妥妥是她。
而且，如果其他三位主播都牵扯进去了，那只有她一个人掉人气，岂不是很好被认出来……
“清儿还没回来么？”
“没，这都去了一个时辰……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答话的是负责杂务的二等宫女荣儿，“不过我听主殿那边乱糟糟的，好像出了什么事，皇上的驾辇都到了……小主要不还是去看看吧？”
“不。”舒棠放下画笔，面无表情，“等清儿的消息。”
约莫又过了半个钟头，清儿才匆匆跑回来回话：“小主果然料事如神，敬嫔娘娘出事了！”
“坐下，仔细说。”舒棠给她递了口茶，按捺住心跳，淡淡道。
“这不是珍妃娘娘来看望敬嫔吗，我也不知道她们在里间说的什么，反正听小全子说，今天敬嫔娘娘正巧身子不适，还差人去请了皇上——刚好皇上来的时候，看见珍妃推了敬嫔娘娘一把，敬嫔本就还未痊愈，这一摔，正巧磕在了桌子角上，当场见了血！”
“敬嫔怎么说的？”她心跳得越来越快。
计划是一回事，当真发生了，听起来还有点恐怖。但在后宫，又再真实不过。
“敬嫔娘娘说是她自己不小心摔的，但任谁见了都知道不是那么回事，自己能磕那么狠么？皇上当即就怀疑了珍妃，质问这是怎么回事。珍妃当然不承认。”
“这事儿容得珍妃这么蒙混过去？”舒棠冷哼一声。
她倒觉得珍妃只是立了个特立独行高贵冷艳的人设，本身并不是那样刁蛮的人，也不会没脑子到亲手推敬嫔一把，毕竟塑料花姐妹的形象还是要维持的。按照皇上赶来的时机，怎么就正巧撞见敬嫔摔倒？明显是敬嫔一手策划，料到珍妃会来，提前设计了她。
既然如此，说是自己摔的，也只是想在君凛面前博个好印象，暗地里巴不得珍妃死呢。
“说来也险，皇上似乎没太想给敬嫔撑腰，本来珍妃差点就蒙混了过去，没想到这时柔答应哭着前来，抱着皇上的腿，要他替敬嫔和贵妃娘娘做主，冒死吐露一个秘密。您猜猜她说了什么？她说那日敬嫔在贵妃的凤仪宫出事，其实是珍妃娘娘一手策划的，还早就收买了宫女，栽赃陷害！”
【雾草！】
【好一出宫斗大戏】
【细思恐极……看播主的样子估计已经料到了，那如果播主在现场，现在的人气就不是这个数，可播主仍然稳得一匹，还在写写画画，完全不像是有危机感的样子……我觉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敢问播主是那只黄雀吗？】
舒棠：……不是，想多了。
【先说明我只看播主视角。按现有线索分析，珍妃的确是想借用敬嫔的事把贵妃搞下马，可惜被敬嫔反利用了一把，这事不了了之。贵妃后来也不见得有什么动静，原来是早就联合了柔答应来一出谍中谍，揭发她。】
【谍中谍？】
【我就看柔答应不对劲，本来听清儿说她去了珍妃那儿，还以为她想攀上珍妃的大腿，没想到她是故意潜伏在珍妃身边，搜集证据？】
【柔答应居然是贵妃的人？想不到想不到。】
舒棠：打着贵妃的名号，但不一定是贵妃派来的，毕竟想除掉珍妃的不止贵妃一个。
【？！！】
【对哦，还有怡妃！我差点都忘了她！】
【震惊】
【真是不出手则已……瑟瑟发抖】
【播主至今能保持脑子清醒冷静，是真的不容易了qaq】
“这事儿被柔答应闹大了，恐怕不好收场吧？”她问向清儿，“既然她敢在皇上面前这么说，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这次珍妃恐怕是……”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毒杀后妃的罪名，一旦落实，就只有个死字。珍妃淘汰无疑。
清儿点点头：“不错，皇上问她可有证据，她说去长丽宫一搜便知。皇上又问她哪儿来的胆儿调查此事，她说这是怡妃与贵妃娘娘的功劳，真是会拍马屁。”
“搜到证据了？”
“没呢，青阳带着侍卫刚出发，我就动身回来向您报告了。算着时间，想必侍卫们到了长丽宫，不过要搜出来，肯定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儿，再加上返程的时间……小主还是再等半个时辰吧。”
“不能等。”舒棠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柔答应既然连贵妃和怡妃的名儿都敢报出来，以那俩女人的滴水不漏，就算没证据也能整出个证据塞长丽宫里，估计着是趁珍妃今天离宫了才行动的。这下好了，毒杀后妃，嫉妒之罪，又加上前边给皇上留下的坏印象……珍妃肯定完了，不用说。
现在她着急解决的是她的人气问题。
除珍妃以外，其他两位主播就在几个当事人之间，人气肯定会暴涨一波，只有她掉得厉害，太显眼了。
人气排名每晚零点更新，取的是一天直播的平均值。她前边人气已经快跌破一万了，现在必须找个办法，让今晚的人气均值稳在两万多，总共直播了三个小时，也就是说，至少要保持三四万的人气，并维持一段不短的时间。
对她而言，是个挑战。
不过，也不是全无办法。
“小主，小主！您这是去哪儿？”清儿见她着急走，有点焦急，“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主还是别去凑这个热闹了吧！”
“出去走走。”她笑了笑，示意她安心。
有什么方法能让人气一夜暴涨？
当然有。
只是，要费点心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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