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云枫这一举动是谁都想做但又谁都不敢做的,站在滩头的冤魂们将眼睛睁得齐大,甚至还有人露出幸灾乐祸的模样,他们必然不是第一次看人站出去,他们很清楚出头鸟会成什么模样。
狄云枫还未跨上码头,船头那白面儒士便呵斥道:“来者何人多有蹊跷,速速报上名来!”
“来者无名,更不属于这里,但想踏上这艘船,做个渡客,航向彼岸,”狄云枫像诗歌一样吟唱,抬头若有感慨地望着白面儒士问:“船家可否渡我这个迷途之人?”
白面儒士冷冷一笑:“呵,倒是个有趣的冤魂,生前肚子应有几两墨水——”他又坚决:“但有墨水却没有魂力,那就与鬼修无缘,我不能渡你过岸。”说完,他将码头一收,只剩下来来去去的河潮,渡船似也要掉头。
狄云枫淡然一笑,他的步伐仍是那么缓慢坚定,即使码头被撤离,脚下仍是凌空塔着去。这一动作让滩外众魂惊呼不小,船头那白面儒士更紧锁眉头,目露狠色!
“你到底是何人?竟能在往生界中使用法术!”白面儒士跳下船头,与狄云枫一样腾空站立。
“我和你说过,我不属于这里,只想去河对面,出于对你们的尊重所以想坐你的船,仅此而已。”狄云枫的言语仍旧是那么云淡风轻。
白面儒士面露不屑,手中隐隐运起一道鬼力,他冷声警告道:“此船只给死魂坐,容不得你这样的外人,而且这游离河不允许旁人私自渡过。”
狄云枫甩袖,蝴蝶.刀带着寒芒从袖中缓缓流出,言语中淡然却带着锋芒:“你何不说说我强渡此河的后果,看能否吓到我。”
“我会把你打死,你会堕入游离河中被腐蚀得一干二净!”
未等话音落下,白面儒士就已抬手突袭,可未等他近步两丈,蝴蝶.刀的寒芒已抵拢在脖颈前,他若敢滑动喉结,颈子上必然会被开个窟窿。
“我知道你们鬼修的鬼点子很多,但我劝你别轻举妄动,这一刀不过是我给你的下马威,我想你应该已经认清楚了我们之间的差距,”狄云枫又跺了跺脚,斜了一眼脚下的游离河,道:“我相信不仅是我,就连你掉下这条河也会被腐蚀得一干二净。”
白面儒士大气不敢喘,生怕触了刃上的戾气,但他却没有一丝怯意,只是冷声道:“如果你不清楚在和谁作对的话,我劝你先将刀刃拿开,否则就算你杀了我也别想在彼岸待下去。”
狄云枫并未撤刀,而是淡淡道:“我觉得刀架在你脖子上要保险些,并且以这种状态谈判你也会将话说得精炼一些。”
白面儒
士咬着牙,生生挤出一句话:“这片区域归九幽冥王管辖,你还敢在这闹事!”
狄云枫幽幽一叹:“我不过是——”可还未等他说完,白面儒士丹田处猛然敞开,一头赤黑色的鬼婴儿从他小腹中钻出,阴险邪戾,出其不意地将狄云枫撞飞好几十丈!
那鬼婴儿就如狗皮膏药一般,粘着狄云枫肚皮并从他肚脐一点儿一点儿地往里头钻去!
狄云枫成仙成武来还没感受过如此疼痛,他怒极,想拽起鬼婴儿往外扯,可他越用力自身就越痛!
“哼!我还以为是何等神人赶来九幽撒野,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白面儒士言语间已站在狄云枫头顶,他一拳蓄力将本身就摇摆不定的狄云枫砸下游离河。
“咕噜咕噜……”河面泛起几颗泡泡,随着淡淡涟漪又归于平静。
白面儒士如大获全胜的斗士,插着腰往游离何种吐了口唾沫:“我呸!在老子面前做出头鸟,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斤两!”说完他拍拍手就要离开,可未等他转身,游离河中又泛起“咕噜咕噜”的泡沫声响。
“啪!”水炸三万丈高!
一束金光直窜天际,光影留痕正是狄云枫高大伟岸的雄姿!
狄云枫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纯金色的躯干,兴奋呐喊:“武极体!哈哈哈……”
天人二衰,渡过则有身抗虚空之魄力,渡不过则会血髓干涸,骨脆如笋。狄云枫不知自己是否已步入真武境界,但在堕入游离河的瞬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河水正在为自己洗髓炼骨。
先前魏将军也曾说过,他的那滴精血起码能迫使自己升华武极,可惜一些局限,迫使武力只冲击到天脉三品,但那滴精血的余力必没有消失它他掩藏在体内三番五次地想引来第二衰劫,但狄云枫生怕自己渡劫失败从武道陨落,所以一直计划等找到慕雪依后回真武界找商囚与柳扶苏帮忙,可谁知今日恰有机缘,这游离河与化骨池有异曲同工之妙,无缘者掉下去会被腐蚀成渣,有缘者便洗髓炼骨步入真武!
狄云枫心头自然欢喜,长本事了谁不开心?但他却发现武极体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武极必定分有境界,就好比商囚变身前,从通体透金,再到皮肉灼烧,变成一副纯金色的骨架子,从而武力和破坏力大大增加!
此刻,兴奋劲儿才过,他便觉得自己的皮肉开始灼烧,那种疼痛是清晰可感的,却又是必不可少的,他轰击着身体,妄想以燃烧血液的方式让武极体保持巅峰!
质量是守恒的,人体的能量也一定有限,自我燃绕纵使可以提高战斗力,但对身体的
损害仍然存在。
一想到这儿,狄云枫立马将武极体收回,果不其然力道才刚静沉百骸,一种发自内心的疲倦涌上大脑,听商囚说,若身体已灼烧成金色骸骨,关闭武极体后皮肉会自己长回来,不说长肉会不会疼痛,那必定是奇痒无比的……
武修从踏上武道开始,一直都崇尚自残吃苦,这也许就是为何修士觉得武修野蛮的原因了。
狄云枫赶忙给自己喂下一刻白丸,这才恢复了精气神。
当然,他手中还抓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鬼婴儿。
“鬼婴修士一直都和元婴修士不一样,元婴修士修的是本命道婴,是身系自己性命的存在,所以元婴与本尊长得会有几分相似——但我看这只鬼婴儿和你长得完全不同,”说到这儿狄云枫举起鬼婴儿冲白面儒士摇了摇,冷声问道:“它是养的小鬼吧?”
白面儒士整张脸已阴得发黑,他冷声开口:“你若识相就——”
“啪!”一声响!
“咿呀!”一声凄厉的惨叫!
狄云枫甩了甩手上的黑水,无奈道:“哎呀,不好意思,这人的本事增长了,手劲儿也就大了,不好意思,把你养的小鬼给捏死了。”
养小鬼,在人间的南疆蛊术、降头术中最为流行,往往要抓那些怀了七八个月后的孕妇,胎儿已成形,再通过极其残忍的手段将之从孕妇肚子中掏出……总而言之,手段极为血腥恐怖!
“好,你给我等着……”
白面儒士转身要走,狄云枫却勾勾手指就将他给撩了回来,从后劲掐住它,像抓狗一样将其高高举起,道:“你这人太势力,也太邪恶,本该让你死,但我想想你那位叫做九幽什么什么的应是个厉害的角色,打狗也要看主人不是?”
狄云枫又用另一只手按住白面儒士的头,无情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从未想过对谁用搜神术,今日便破例了!”
“不要——”
白面儒士说不要时狄云枫已侵入神识,在探索了一会儿后,删除那些无用的片段,最终得到这样的一条信息:
白面儒士名曰刘集,乃游离河岸掌舵之一,背地里干过不少邪恶勾当,奸淫掳掠且不说,与高家的生意他也有份儿。毕竟守关卡的,光是过路费就捞着不少油水,但他只是个守关卡的,生意上的事儿也并未操心。
在刘集的印象中曾出现过两个黑袍人,一位是狄云枫见过的东君,另一位则是鬼界来的神秘人,这二人是刘集所恐惧的存在,特别是鬼界那位,刘集见了每次都要点头哈腰……试想刘集为九幽冥王做事,神秘人却
值得他这番尊敬,说明那位神秘人的地位一定不比所谓的九幽冥王要低。
东君是九玄仙域的关键,神秘人则是鬼界必探的线索。
狄云枫还在刘集的脑子里发现了段千阳与李圣玄的身影——从刘集与段千阳的对话中可以听出,九幽冥王与段千阳竟是要好的朋友。试想一番,段千阳本就是魔君,冥王是鬼帝,魔鬼魔鬼,简直就同流合污!
“呼……”狄云枫长叹一口气将神识收回,心里苦涩道:这两兄弟看起来好得很,瞧不出一点儿受伤的痕迹,害我是白担心了……
“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道途不易,恳请放我一条活路吧……”刘集被搜神惊了魂,口吐白沫,像只王八一般四肢抓狂,颇为狼狈可怜。
狄云枫宅心仁厚,再说这刘集的确是一条不太好惹的狗,便取出一颗白丸灌进他嘴里,并掂着他轻悠悠地落在甲板上。
刘集得以重生,跪在狄云枫身前,抱着大腿便是一番感谢,狄云枫抖了抖腿将之散去,并淡淡道:“你们这些办事的呀,总想着自己的利益,那位九幽冥王若真实施这么个政策来筛选鬼修,那他定是个昏君!”
刘集一声长叹,掌掴了自己两巴掌,愧疚道:“是我滥用职权,收了人的好处……”
狄云枫先前搜神时倒没注意刘集口中的“好处”出自何处,便问道:“你收谁的好处?还有先前在你神识中出现的那个神秘黑袍人又是谁?还有魔君段千阳他们究竟去了何处?因何来此?……通通告诉我!”
搜神所面对的信息庞大又间断,刘集若能自行整理口述自然会清晰明了许多。
事情是这样的:
高家与鬼界的贸易已持续了好几百年,不仅是高家,各大仙域的大世家、想发黑心财的仙门都会请人在各自的界限打通一道往生井,便以货物的交易和运输。
五十年前高淳风与鬼界生意谈崩,大打出手后受伤,高家又重新派遣了一位名叫“东君”之人接纳生意,这时鬼界这头的生意人便是那位黑袍神秘人,他与东君进行着某种不可告人的交易。
神秘人的鬼力很高,刘集阐述时还刻意压低了声音,怕的就是被那位神秘人听见,具体高到什么程度,刘集只淡淡的吐出了“与冥帝比肩”这五个字。
神秘人会定期叫人给予刘集好处,而刘集要做的则是为神秘人筛选身存魂力的鬼修,当时刘集只认为神秘人是想在鬼界开宗立派,便也没有多想,反正自己的职能就是引渡这些冤魂过河。
神秘人来无影去无踪,刘集至始至终也只见过他两次,但东君他却
见得比较多,东君是个谨慎之人,自从接手了高家的生意后,每一批货物他都要亲自过手后才肯运往仙界,东君出手也阔绰,刘集捞着不少好处,记忆也就比较深刻,但东君始终蒙着面纱,说话也刻意朦胧低沉,他从不挂饰物在腰间,该做的事一件也不会落下,多余的也从不理会与过问。
“我最后一次见到东君时是在五个月之前,也是第一次见到段大人和李大人,三人一前一后渡过游离河,东君时长出入往生门我也就没多在意,段大人我也认得,昔年冥王大婚时他作为上宾,所以我也没有拦着他们,他们朝我询问了一番东君的方向便匆匆离了去。我一个卑职下人也不敢多问去向。”
“我就说着俩臭皮匠怎可能输给一个东君?呼……”狄云枫听完刘集口述,心头的担忧也就全都放下了。
刘集问道:“白大人,要不我去跟冥王通报一声,咱九幽冥王不同其他君主,喜结善缘,热情好客。”
“正是因为有这样一个仁慈的君主才让你们这些官吏想尽办法贪污,唉……哪儿有王朝哪儿就有贪污腐败,这倒也是正常现象,”狄云枫笑叹着,又摇了摇头婉拒刘集道:“这样一个好君主抽空我一定会去拜访,但我还有要事在身,得离开了。”
刘集羞愧地低下头:“白大人教训得是,以后卑职再也不敢贪赃枉法了……”
狄云枫笑道:“贪赃捞油水适当也不是不可,枉法害人之根本则要遭报应,你瞧瞧这隔岸的魂魄们,本是善魂都要等成冤魂了,你还是公事公办吧。”
刘集“嘿嘿”一笑,指着游离河道:“白大人有所不知,这游离河本就是为清洗怨念存在,但对于那些恶鬼厉魂却有一定的惩罚性,弄不好则要飞灰湮灭。这个消息我一直是公布于天下的,但没有几个魂魄敢真正跳下去清洗呀。”
狄云枫点头道:“你们冥王的政策很对,只有勇敢且善良的魂魄才有资格纳入鬼界,这样鬼界的名声才不至于那么臭。”
刘集回首憧憬地望着红花开遍的彼岸,笑道:“从这些不愿跳河洗怨的鬼魂来看,往生界容纳很多冤魂厉鬼,就是他们将鬼界的名声搞臭了。鬼界的第一初衷肯定是发扬鬼道,这毋庸置疑,第二则收纳魂魄营造一个充满利于修行的阴气世界。阴气与戾气、怨气、死气、怠气等全然不同,阴气是必然的,它就像你们仙界的元气一般,没有好坏之分。”
刘集又遗憾道:“可惜白大人有要事在身,不然我领你去九幽看一看,也不说那里有多么美好,毕竟你们仙界的人比较抵触阴气,阴气也带有腐蚀性,很多东西都受有局
限性,但我可以保证在冥王的统治下,九幽必是干净光明且带有希望的。”
狄云枫只点了点头,他信了,若那个世界很糟糕,彼岸红花又怎会开得如此美丽呢?他忽而又想到:“那你们鬼界的货币是什么?也是灵晶否?”
刘集道:“灵晶在我们这儿可不管用,不过可以拿它去换鬼玉。一颗灵晶能换十块鬼玉。”
狄云枫点点头,取出一只储物袋丢给刘集道:“我白莫离是个懂得事理之人,先前我掐碎了你的鬼婴,这里头十万灵晶,当做给你赔不是。”
这份钱在情义上一定比它的价值高得多。
“白大人你这不是折煞我么?你如此仁义,只要以后不再冥王面前参我贪赃枉法的罪名即是了……”刘集只觉钱袋十分烫手,摇头要归还。
狄云枫摆手制止道:“一点小钱就勿要推迟来推迟去,况且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日后见到段千阳与李圣玄替我和他们说一声,待我办完手头的事儿就立刻来找他们!——也不知你们鬼界的美酒是何味道,叫他们给老子准备好!”
“白大人乃六界真道君!”刘集发自内心地佩服着,又变出一枚戒指递给狄云枫,道:“白大人若要离开这儿必须有引魂戒为你指路,但往生井在六界之中多入牛毛,我也无法替您分辨具体位置,所以还得您自己去探索。”
狄云枫将戒指带上,数千道青光直射天外,这可有够得选了,不过他已有武极体,奔走虚空已没有压力,界限问题自然不在话下。
他道一句“多谢”,便随意挑了丝青光,循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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