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萧跟在秋夜白身后回来时,神情沮丧、面色发白,犹如一只铩羽而归的斗鸡,走动两步,身上都能抖落下被对手啄得不堪覆体的花羽毛。
他被魔月藤卷走的前后差异如此之大,以至于宜青忍不住私下询问秋夜白,两人不见的一炷香工夫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秋夜白学着他的模样,云淡风轻道:“教了他一些道理。”
那厢严萧被一众弟子围住,缠问他如何成功摆脱了魔月藤的束缚。他一惯是天之骄子似的人物,在同辈中不乏拥趸,当下便有夸口道:“定然是严师兄斩杀了魔月藤!”
“严师兄剑法高深,早已不是金丹修士所能比的了!”
“严一一”
“你他娘的别扯犊子。”严萧积了一肚子的火,粗声粗气地说了句从话本上学来的俗话,伸手给了那无耻吹捧的弟子一掌。他抿了抿薄唇,犹豫再三,才做出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道,“魔月藤不是我斩杀的。”
弟子们纷纷不信:“不是严师兄还能是谁?”
严萧抬起下颌,极不情愿地朝另一边撇了撇:“他。”
他想忍住不去看,但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两人的身上。
在对方说出“在世间再也寻不到更相配的人”之前,他从未认真打量过这名侥幸在大比中胜出、得以跟随师尊下山游历的外门弟子。哪怕目睹了对方一刀斩杀魔月藤,他也觉得对方托大了。
他怎配得上师尊?
然而此时远远望去,那身青衫和师尊的白衣竟意外地合衬,两人俱是英挺俊俏的男子,长身而立,好似携手从古画上走出来的神仙。
“呀。”女修低呼一声,捂嘴道,“他又送了什么玩意儿给师尊?”
因着严萧说是那名外门弟子斩杀了魔月藤,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对方身上,此时也都见到他从怀中取出了一物,牵起师尊的手,将那物放在了师尊掌心。
有人辨认道:“该是……魔月藤的根脉吧?”
一株魔月藤经烈火焚烧后,可留下半寸长的根脉。根脉非金非铁,却坚硬无比、可贮存千年。山下的拍卖场常有人高价拍卖此物,在弟子们偷偷传阅的话本里,也总有些浪荡江湖的散修愿以这等稀罕的物什赠与心上人。
严萧重重地嗤了一声,那名女修却感慨道:“师尊果然又收下了。”
严萧一愣。是啊,重要的从来不是那人又拿了什么稀罕物什讨好师尊,重要的从来只是师尊向来不记挂旁人送来了些什么,只除了他。
师尊待他与待旁个,是不同的。
一众弟子感慨着,少不了又谈到那名外门弟子的天赋。以往他们多半是抱持怀疑、不信的态度,现在却不得不承认对方身上定然有过人之处。
一些个性子油滑、爱攀附权势的还猜测道,以师尊对他的偏宠,说不得会将他收为门下弟子,待师尊飞升之后,那人便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掌门。
严萧听着他们胡乱猜测那人有如何了不得的天赋,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
他们口中最过分的猜测,也不过是说曾有一次在深夜撞见那外门弟子进了师尊的帐中,该是被师尊私下唤去传授功法了。可严萧的心里现在跟明镜似的,那哪里是去传授功法,分明是去一一
“别说了别说了,有什么好说的?”严萧不耐烦地挥散众人,“有这工夫不如多修习几样功法。”
众弟子不知怎的惹恼了他,闷声退开。
严萧拉了名平日关系亲近的同门,沉默了许久,闲谈似的问道:“你说……宗门内可有人配得上师尊?”
那名弟子大摇其头道:“你别同我说笑了。模样、性情都不说了,单说这修行天赋,如今世上除了那人,还有谁能与师尊相提并论吗?”
严萧的双眼一亮:“谁?”
“还有谁啊。”弟子道,“就是那秋夜白咯。”
……
秋夜白再次见到严萧时,少年已不再垂头丧气了。他还以为对方总算歇了对顾雁声的那点小心思,于是停下脚步,温和地冲少年点了点头。
谁知严萧把头一昂,道:“这世上即便有人配得上师尊,也绝不是你。”
秋夜白才同他家师尊双修了一宿,心情正好,也不与他计较,好声问了一句:“不是我,又是谁?”
严萧:“魔宗宗主秋夜白!”
“他五十才筑基,短短四十年内便接连突破金丹、元婴、化神、合体。当今世上唯有他,才可在修行天赋上与师尊并肩。”
魔宗宗主秋夜白:“……”过誉了。
不过这一事,倒给他提了个醒。
秋夜白备好早膳,端进帐中,见昨晚疲得昏睡过去的人竟早早起了身,捧着卷功法看得专注,连他进帐那么大的响动也没皱一下眉头。
他放下早膳,贴着对方的身子坐下,笑道:“师尊如此勤勉,倒叫弟子有些惭愧了。”
宜青合上书册,将卷首的三字点给他看。
清、心、诀。
秋夜白失笑道:“这功法弟子修习过,可遇着师尊,念百千遍法诀也无用。”
宜青就知道暗示对秋夜白这等不知羞耻的人来说毫无用处,气馁地把书册收回,转身去取早膳。
“师尊。”秋夜白按住他的手腕,将那碗清淡的白粥端起,眨眼笑了一笑。
宜青道:“作甚?”
秋夜白道:“弟子今日听闻了一个说法,想向师尊请教请教。有人说世间唯有那魔宗宗主秋夜白,才能配得上师尊,师尊觉得如何?”
宜青惊讶地看着他。
“师尊以为……我与他,谁与师尊更配呢?”
秋夜白此时的神情,与之前询问碧华果与烤鱼哪样更美味时如出一辙。宜青后来想明白了,那回他是在吃严萧的醋,强要他在两人之间分出一个高下。可这回……
这人连自己的醋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