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贝在电梯里,打开内部app,将陶九九本次任务的全部情况发布后,冲进地下停车场。
琴仰止的住处,在丸山花园路01号。
丸山是本城富人区,整座山上只有不到十户,相隔都很远,私密性好。
贾宝贝的人生目标,就是在这里置产。
不过今天他没心情欣赏。
直接向最高处,位置最好的那一幢过去。
但眼看只差一百米处就是黑色的工艺铁门时,他发现自己停滞在原地了。
不论怎么加速,门始终在距离一百米处。
手机显示无信号。
玛的。
三个小时后,贾宝贝停下车,深呼吸。尝试使用术法开眼。看破眼前的迷障。但果然没用。
眼看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手表指针已经指向三点。
如果陶九九那边天亮得比较早,就只有两个小时左右了。
而app上贴子发布之后是否引起了什么反响,他现在也没办法查看。
他站在山道上,企图向后退,可退了半个小时,再看,琴仰止的别墅仍然在一百米处,他半步都没有远离。
但明明头上月色正好,山间夜风微凉,空气清新,半点也没有凝滞的情况发生。
要做到选择性地困住一些东西,让另一些东西保持自由,听上去简单,其实是非常难做到的。
这就是高士之能吗?
说起来,也没有人知道琴仰止属于三族之中的哪一族。
现在自己还有什么办法?
手表上的指针在滴滴答答地向前走。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陶九九快死了。
他用力揉了揉脸。
花园路01号楼内,秘书正百无聊赖地盯着监控。
屏幕上是大门外的画面。
一个二十多岁样貌的青年,身高约一米九左右,穿着拖鞋、睡袍,外面套了件皮夹克,头发乱蓬蓬。在熄火的车子周围,快速地踱步。
时不时喃喃自语,停下来突然拈诀,发现没用,绝望地蹲地抱头揪发。
这是秘书见过的所有想闯进委员长官邸的人中,最傻比的一个。不过隐约似乎感觉,这张脸在哪儿见过。
秘书身后的保安琢磨了半天:“王秘,这个人是不是姓贾啊?”
“啊?你认识?”
“这个好像是治管局的一个支局长吧。”
秘书想起来:“不会是贾宝贝吧?”
保安一拍大腿:“对对对。我想半天,记得是一个很恶心的名字来着。就是贾宝贝。就是因为名字恶心我才记住他的。”
“他来干什么?”秘书想了想,连忙起身,出了监控室,直接走向二楼琴仰止的书房,打开隐蔽的密室门,进入后面的小型电梯。
电梯只有一个关门按钮。
按下之后,便开始缓缓下行。过了七分钟左右,才终于停下来。
一出电梯,刮人皮肉的罡风便迎面而来。
巨大的光圈占满了整个空间,细看就会发现,光是有实体的,它由无数又细又密的丝线组成,它们漂浮着随着微风摇摆,当发现有东西进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暴起而来,即便秘书有心理准备,也还是忍不住屏息。
它们似乎感觉到秘书的气息,在环绕包裹他试探了片刻之后,这些触须一样的光线,便缓缓地四散退去。
秘书重得自由,微微松了口气,垂眸对着这光团的方向,正要开口,就见到这光团突然开始停滞,不再有任何动作。就好像一切都静止了。
秘书一时也不敢打扰。连忙向后退了退。
琴仰止最近一直在查陶九九的事。
工作人员从陶女士那里套来的话中,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陶九九一生可以说非常清晰,没有疑点。
但饕餮暴食事件却有些奇怪的蛛丝马迹。特别是那位心理健康署的副署长身上,可谓迷雾重重。他的死也很令人不解。
陶九九是他最后一个病人。
做完陶九九治疗后,他就向心理健康署请假了。结果在请假的次日就死在了自己住所内。
从案卷看,他死在完美的密室中,只有可能是自杀。
可他身上的伤,却不可能是自己造成的。
这说明,有人在重重阵法护颂的保护下,在那个物理封闭的环境中,成功杀了他,并且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更奇怪的是,当时的这个案件,主理人就是琴仰止。
可琴仰止对这件事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在琴仰止的记忆中,两人唯一见过一次,是在某个会议上。并且只是打了个照面,有眼神交汇,并没有任何其他交流。
秘书去查找了当时心理健康署副署长死亡案中参与调查的几名治官所干员。
但这些干员不是已经转世投胎去了,就是在之后的工作中意外死亡。不过是十年内的案子,竟然就已经完全没有当事人存在。
所以琴仰止才会决定,以自己签写在结案陈词末尾的签字为引线,闭关静思。
这种反溯性质的颂法非常复杂,使用的时候需要万般小心。
为了护法,秘书打开别墅周围的所有防护。
可是现在贾宝贝来了,万一和陶九九有关,秘书也怕自己处置不当,耽误大事。
但不巧,看现在密室的情况,并不是可以说话的时候。
秘书犹豫着,退回电梯中。
返回楼上之后,犹豫了一下,正要过去打开迷障,一转身却撞在了一毫无预兆突然出现的琴仰止身上。
他捂着头怔住:“boss,你,你出来了?”一点征兆也没有,这也太吓人了。
琴仰止脸色非常难看,怔怔的似乎魂不守舍,听到他说话慢怕拍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知道了”更是文不对版,便大步向门外走去。
什么情况秘书急忙说:“boss,我护阵没有关。”
可琴仰止根本没有理会,在他一步迈出去的瞬间,迷障便崩化为微光,散落消失在黑暗中。
大门外的贾宝贝,正在急得团团转,突然看到出现在大门的琴委员长,急忙迎上去:“琴委员长,陶九九没有多少时候了,她被困……”
“陶九九在哪里。”琴仰止远远向这边过来,高声打断他那些缀述。
“庞城。在庞城。”贾宝贝努力想把事情说得更清楚些:“原氏死前坑了她一把,现在她被困在庞城,如果天亮前……”
“她那边是哪个时间?”
“晚……晚上啊。”
“我问,时间。”
“时间?我,我不知道啊。就……”贾宝贝抓耳挠腮:“我只记得,前两天是花灯节。别的真的不知”
话没说完,就见快步向来的琴仰止,边走边双手飞快地拈了几个奇怪的印诀,随后灵光大盛几个闪现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
贾宝贝和追出来的秘书面面相觑。
“发生什么事?”贾宝贝茫然。
“琴委员长去哪儿?”秘书问。
两人几乎同时说话。
秘书扶额,看向贾宝贝:“boss问你什么?”
“问我陶九九在哪里啊。”贾宝贝茫然不解:“他去哪儿啊?”
秘书骂了一声。
“怎么了?”贾宝贝满头雾水,拉着他问:“现在怎么办,委员长去哪儿了啊?”
“还能去哪儿!”秘书皱眉转身就快步回别墅去。
“啊?”贾宝贝呆站了一下,连忙跟上他:“不会是去庞城吧。”
“要出大事了。”秘书骂了好几句脏话。琴仰止这样不管不顾突然离开,委员会那边怎么办?
“可是,可是强行穿壁过去,会变成凡人的啊。”贾宝贝急了:“他成了凡人是没什么,但他成了凡人后,去了也没用啊。我家九九怎么办啊。”
秘书哪有时间理他,跑到楼上书房,拿了通讯本出来,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
在琴仰止回来前,他得稳往这边的场面。
贾宝贝只想骂娘。现在天边已经出现了晨光了。
想想这样不行,转身跑出别墅,回一车子上。
边启动车子,边接通了陶九九那边:“姐妹,你别慌。我现在去找叔爷。一定能救你。”
“我不慌,只是有点想上厕所。”陶九九站在城内。
从远而近,是人们的尖叫与哀嚎。
所有人被府役从家里赶出来,聚集在城门附近的空地上。
黑甲站在城楼上,俯视着这些惊惶失措的人们。
四周的火把,照得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无法遁形。
“我们只要魔童。但她不肯出来。”黑甲站在高处,整个人被笼罩在阴影之中。他此时的声音冷酷无情,充斥着掌控一切的傲然。似乎完全忘记了,他之前和原氏公子说话时的忐忑畏缩。
他睥睨着墙下蝼蚁一样的民众:“即然她不肯出来。那也就没有办法了。”
他的下属已经全死在了这里,这是惨痛的代价,既然走到了这一步,那不论还要付出什么,他都一定要完成这个任务。来弥补自己造成的损失。
“开始吧。”他看向身边的本地治官与镇守修士。
本地治官脸都吓白了,畏畏缩缩:“可是,可是仙上……这,这么多人。不如我们先缓缓,再想想别的办法。”
黑甲没有理会他。只是冷然地看向镇守修士。
修士微微向他躬身,转身要下城楼,治官扑过去抓住他:“仙上,你在这里好多年,我们也算有些交情,别的事我都无不听从,可这种事,我是不好交代的。如果上官追究……”
修士几乎没有做任何动作,他就突然噤声,整个人像是雕塑一样,呆滞地站在原地,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修士迈步向楼下去。
城门口原氏血污尚在,而新的血又将融入这片污秽中。
被围困的人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有几个想跑,但一步步走近的镇守修士只是轻轻地弹了弹手指头,便如烟花一样爆裂,鲜血喷洒如雾。
人群哭嚎却不敢反抗。
陶九九骂了一句,对贾宝贝说:“你说的对,我不该进城。”她从来没有这样深切地感觉到,自己匆忙之间做下的微不足道的决定,竟然会导致这么多人失去生命。
修士下楼站定,打算变幻手诀施用更大的杀招,处置所有民众了。
陶九九骂骂咧咧地,推开面前惊恐的人们。向前走去。
贾宝贝意识到她要做什么,猛然把车停下,狂骂:“陶九九,那塔玛只是普通人。他们死了再转生就可以了。仙死了可就归化于天之间,没了呀。”
“玛的。”陶九九一边骂,一边解开衣领,快速找到心脏位置,很不耐烦:“老子可是仙!”
“对啊,谁说你不是了吗?所以千万苟住别死。”
“仙,可是为维护三界而生。会怂这种小场面别以为这里是绝地,会点小法术就可以横行无忌草芥人命,老子现在就去把他头打掉,以正视听。”
“我□□操!”贾宝贝猛地拍打在方向盘上:“陶九九你个臭傻逼,我要生气了!”
正骂着,突然感觉那边有些不对。
“陶九九?”试探着叫了一声。
“你说,那个琴仰止,他长什么样?”那边陶九九的声音听上去格外镇定。
“怎么了?”贾宝贝不解,突然说他干什么?
“他是不是长挺高?”
“跟我差不多。确实挺高的。”
“有桃花尖?”
“有。”
“是不是单眼皮,眼睛特别狭长,有点凤眼的感觉?”
“对啊。”
“太阳穴有对称的浅红色胎记,延伸到眼尾,像胭脂一样”
“对啊。他最讨厌别人提这个了。”
“鼻子很挺,用古话说,鼻若悬胆。嘴唇很薄。尖下巴。”
“是他。”贾宝贝懵逼了:“怎么的?”
此时陶九九正站在了人群的最前面。
天边初阳正在缓缓升起,有一小队人,不紧不慢地顺着大道,背着日光向城中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一蹦一跳的童子,穿了一身金色的衣裳,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身上挂着玉铃铛,走一步,便响一声。
他身后则是一架四人所抬的步撵。
撵顶四角垂着轻纱,幔帐中坐着一位红衣公子。
他双眸微垂,唇红齿白。眼角的胭脂色格外妖异。
“我草。”陶九九喃喃骂了一句。
都说琴委员长色绝天下,流言诚不欺我!
但他看上去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