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番外。
裴湛清醒后,回想起昨夜发生情景,脸都青了。
简瑶被折腾了一夜,脸颊上泪痕还未干,轻蹙着细眉,粉唇微张,丝毫没有醒来迹象。
他大婚,圣上给了他三日沐休假期。
裴湛披着外衫,坐在床上,还有些呆滞。
昨日几乎每一步,都是简瑶教着他做,他……他怎么醉成了那副模样?
和他相像中洞房花烛夜,完全不同。
简瑶醒来时,迷迷糊糊刚睁开眼,就见身边一团黑影,吓得她立刻清醒过来,还未坐起,腰间一软就又瘫倒了床上。
这动静,终于让那人回神。
那人幽怨眼神看过来,让简瑶一阵心虚。
夜间总能遮住些许羞涩,但日明后,记忆再席卷而来,就会只剩下满腔羞赧和窘迫。
裴湛幽幽地说:
“阿瑶好生厉害。”
和那日简瑶解决了长公主厌食时候,一样夸赞话,放在这个时候,却让简瑶羞耻地脚趾都绷直了。
她拱进被子中,没脸见人。
后来许多日子,简瑶软着腰肢下不了床榻时,都后悔新婚夜决定,早知道裴湛会这么记仇,新婚夜还不如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这件事给裴湛留下了很大心理阴影。
从那以后,除非必要,裴湛几乎滴酒不沾。
人人都夸简瑶驭夫有方,偶尔洛如风来府上,都会啧裴湛一句夫纲不振,裴湛笑而不语,但简瑶却尴尬地死死垂着头。
简瑶和裴湛成亲后,生活忽然就变得忙碌起来。
她不仅要认识裴氏所有人,还要跟着靖和长公主学习管家事宜。
有一次,裴湛下值回来,就见简瑶拿着本书卷,疲倦地倒在软榻上,顿时心疼得不行,在简瑶不知道情况下,找上靖和长公主:
“就算要教她管家事宜,也不必急于一时吧?”
靖和长公主挺着大肚子,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为人新妇,若手中不管着家中事,反而会觉得不安。”
裴湛不信这说辞。
如今他还未承袭侯位,这当家作主还是他爹呢,凭什么要他夫人来管府中杂事?
而且,简瑶也不是这般斤斤计较人。
裴湛杵在那里,也不走,将靖和长公主快气笑了,既觉得他终于懂得担当,又有些心酸:
“还有一个月,我就要生产了,怎么,你还要我坐着月子,劳烦琐事,是吗?”
一句话,将裴湛砸醒。
“我倒是可以让她慢下来,生产后,府中事宜也可以让婉丫头暂时管着,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媳妇儿怎么想?”
简瑶本就身份低微,用外人话来说,她能嫁入肃亲侯府,纯属高攀。
这时,越对她委以重任,她才越会安心。
“她若安心,又怎么会不顾疲累地学习这些?”靖和长公主指着裴湛鼻尖骂:“不帮着她点,还一个劲地拖后腿,你和你爹一个死样,一点都不知道体谅人!”
裴湛被怼得哑口无言。
而得知消息赶紧过来简瑶,也停在了翟清堂门口,鼻尖倏地冒出些许酸涩。
自成亲以来,就紧绷神经,在靖和长公主几句怒其不争话下终于放松。
简瑶默默退回去。
若寻常人家,因心疼儿媳被儿子这般找上门来,当婆婆,即使不说,心中也会对儿媳多多少少有些意见,可靖和长公主还是口口声声替她着想。
能有靖和长公主这般通情达理婆婆,是她好福气。
裴湛回去后,难得有些垂头丧气。
简瑶在院中等着他,青栀端着茶水进来,简瑶眸光柔和地看向他:
“被娘训了?”
裴湛一顿:“你去过翟清堂了?”
裴湛拧起眉,似乎有些不安,半晌,他才抚额,有些苦笑:
“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靖和长公主话在他脑海中过了一遍,确是他冒失了,若靖和长公主计较一分,日后简瑶日子可能都不会好过。
话音甫落,就听简瑶反驳他:“你我之间,永远当不得麻烦这个词。”
简瑶握住裴湛手,有些歉意地看向他:
“是不是我这些日子陪你时间少了?”
每次裴湛下值,她都在学习如何管账,将裴湛晾在一旁。
如今想来,她确做得不妥当。
新婚燕尔,该是好好培养感情才是,哪怕再多情分,也经受不住冷待。
裴湛被她轻轻软软声音说得心中一酸。
他喉间有些堵涩。
小姑娘好像一直都这样,从来不会在他身上找问题。
裴湛捏了捏她手:“是我疏忽了你难处。”
可他还是心疼她。
这句话他没说出来,可简瑶却仿佛听见了一般,她弯着眸子说:
“那以后,羡之不在府中时,我和娘学习管家,等羡之下值,我就陪着羡之,也就当作休息了。”
靖和长公主话还在耳边,裴湛渐渐拧起眉心。
但简瑶却还在继续说:“贪心不足蛇吞象,学习管家不是一日之功。”
“娘之所以这么着急,也是因为娘快生产了,到时管家事宜,可由婉儿管着,我从旁辅助,也跟着学习。”
“娘生产在即,你最近可不能再去惹娘不高兴了。”
裴湛握住她手:“但是——”
“夫君和娘都在替我着想,”简瑶摇头失笑,“我不急了。”
之前是她心态没有摆正,难了自己,也叫裴湛跟着心疼。
她羞涩,很少叫他夫君,裴湛忽然听见,有些惊讶。
翌日,简瑶将这事和靖和长公主一说,靖和长公主惊讶挑眉,拍了拍她手:
“你能这样想就好了。”
“东西是学不完了,待日后我可以慢慢教你。”
“你这刚成亲,该是好好享受才对!”
果然,靖和长公主早就看透了她心态,只顾着她心思,才没有说破,反而由着她。
简瑶伏在靖和长公主肩膀上,止住眼中酸涩。
一月后,靖和长公主生产。
全侯府人都如临大敌,肃亲侯和裴湛向来沉稳,如今也拧眉不安地站在院子中等待,简瑶表现得比他们还焦急,不安地来回走动。
裴湛拉住她:“你别急。”
简瑶哑声。
她怎么可能不急?
高龄产子,这根本就是半条命都进了鬼门关。
但这种丧气话,简瑶是不可能这个时候说出来。
里面久久没有动静,只有靖和长公主哭声,简瑶会医,知道这种情况不妙,当即摘了所有首饰,她根本没有涂抹粉黛,这时倒省了事。
她扬声吩咐:“烧热水,备参汤!”
简瑶其实被这情景吓得脸色微白,但曾跟着简父行医时,她见过比这还要触目惊心伤势,倒也还稳得住。
猜到她要作甚,裴湛拦住她:“阿瑶?!”
女子生产,一向被认为污秽,男子不会进去,也很少有主子家在生产时进产房,否则,会认为被冲撞了。
里面躺着,是裴湛亲娘,裴湛当然不会有这种想法。
他就是怕简瑶进去后,会落下心里阴影。
简瑶知道他在想什么,朝他抿唇一笑:
“我不会逞强!”
简瑶进去后,产房中很快没了靖和长公主声音,知晓女子生产多是哭喊声,这种平静让肃亲侯沉眸:“怎么回事?”
裴湛心都慌了,却还在努力保持镇定。
终于有稍微懂老嬷嬷说:
“这是让长公主节省体力!不然到时生产时没了力气,可就糟了!”
不知过了多久,房中才传来些许动静,靖和长公主仿佛不管不顾了,口口声声都在叫骂肃亲侯。
裴湛不由得想,若简瑶生产时,会不会也这样骂着他?
但经此一事,他都不想让简瑶有孕了。
这一盆盆血水,让人瘆得慌。
终于,产房中传来婴儿啼哭声,产房门被推开一个小缝,简瑶抱着襁褓走出来,额头上溢着涔汗,衣袖上还沾着血迹,看得裴湛直拧眉,但简瑶却冲他们一笑:
“母子平安。”
裴湛觑了眼婴儿,还在哭啼,皱巴巴一团,丑得要命。
只看了一眼,裴湛就收回视线,等肃亲侯将襁褓接过去,简瑶才在裴湛耳边小声地说:
“日后,羡之可就多了一位相互扶持兄弟了。”
裴湛嘴角一抽:“还是留给我儿子相互扶持吧!”
简瑶脸颊臊得一红。
裴湛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抵唇轻咳了声。
身上一股血腥味,简瑶也觉得不舒服,忙忙回院子中换衣裳,裴湛不好再留下,也就和简瑶一同去。
刚到不闻院,简瑶忽然脚下一软,踉跄了下,幸亏裴湛手疾眼快,才没让她摔在地上。
裴湛吓得一跳,看了眼地上并没有绊脚东西,拧眉:
“怎么会摔倒?”
简瑶疲倦地抚额:“忽然脚下一软,没事了。”
沈雯事,裴湛还记在心上,丝毫不敢有疏忽:
“太医还没走,我让他过来给你看看。”
白三当即跑回去请太医。
简瑶推脱不过,也就任由他去了。
但等太医诊过脉,结果却让简瑶惊呆了:“世子夫人这是有喜了,恭喜世子!”
在侯府,没人会喊裴湛大人。
但裴湛此时却顾不得计较这些,他整个人都懵了。
二人呆呆对视一眼,裴湛倏地回神,拧眉看向太医:
“你没诊错?”
“下官确定这是喜脉。”说着,太医狐疑地看了眼裴湛,都是世子和世子夫人恩爱非常,怎么世子夫人有孕,世子不像高兴样子?
不仅太医疑惑,连简瑶也心生不解。
等太医走后,裴湛坐到简瑶旁边,伸手戳了戳她小腹:
“今日太过惊险了。”
简瑶顿时听出他心疼和担忧,一时哭笑不得,却又觉得些许感动。
她歪着头,问裴湛:
“你不想要一个,我和你孩子吗?”
裴湛失笑。
怎么会不想要?
梦中都会想到,一个小萝卜头追着她叫娘,他就跟在后面看着她们笑,这才是和乐美景。
“想。”
这句话落下,那股喜悦才真实地落在了裴湛身上。
他忽然不敢碰简瑶,坐立不安地道:
“刚刚还未来得及问太医可有什么要忌讳事!”
简瑶垂着眸,幽幽地插上一句:
“要忌讳床事。”
裴湛所有动作顿时都僵在了原处。
他呵呵一笑:“这一胎之后,就不生了!”
但事情并非如同裴湛所想,十月怀胎,简瑶艰难地诞下一女。
这一下子,直接惊动了靖和长公主,搂着襁褓,道:
“我一直都想要个女儿,这般岁数都没能如愿,还是你有福气啊!”
简瑶心中感动。
知道靖和长公主这一趟来,就是为了安慰她。
毕竟现如今,无人不想要生男孩,这样子,女子地位才可得以保证。
但怀孕期间,裴湛一直在她耳边念叨,这一胎定会是和她一般女娇娥,早就让简瑶心生期盼,哪怕新生儿衣裳也都是粉嫩。
所以,简瑶并不失望。
裴湛给女儿起小名,叫做安乐。
只盼她一生平安喜乐。
裴湛几乎如珍如宝地将这个女儿捧在手心,尤其随着安乐年龄越大,眉眼七分相像简瑶时,裴湛更是偏心眼得没边了。
导致,根本很少正眼看简瑶后来生那个男孩。
简瑶恼得狠了,几次警告他:
“不论男孩女孩,你都不该这般偏袒,一碗水端平道理,还要我和你说多少遍?!”
裴湛无语。
论娇疼安乐,谁比得过她?
不过简瑶明显多虑了,都是她孩子,裴湛怎么可能不疼爱?
只是待男孩,他不会像待女孩那般显于言表罢了。
靖和长公主生产那日,裴湛话,一语成谶。
小叔子名唤裴忨。
原本肃亲侯只想叫他裴晚,意思是他来得晚了些。
差点被靖和长公主打出门,才改了个字。
裴垣和裴忨年龄相差不过三岁,相处之间就仿若亲兄弟,不过,令所有人都意外是,裴湛自幼就是个上房揭瓦,裴忨也差不多。
可裴垣却自幼都一副端正守礼模样。
看得靖和长公主啧啧称奇,逢年过节,逗弄裴垣,叫他哑口无言,就好似成了一种习惯。
裴垣六岁那年,裴阮八岁。
裴忨刚翻了墙头,和沈家小子一起胡闹,如今正被罚站在院子中。
裴忨好奇问裴垣:
“你视规矩礼数如命,小叔却偷鸡摸狗什么都做,为何你还和小叔要好?”
按理说,这二人不该是彼此看不对眼吗?
裴垣翻了页书,他入太学在即,每日都在努力,今日也是裴忨被罚站,才会出来。
裴垣端端正正地和裴阮道:“君子以礼正其身,却不必约束他人。”
裴湛和简瑶站在她们身后长廊上,轻微挑眉:
“明明小古董作态,倒是意外地通透。”
多年世子夫人,简瑶如今除了娇态,身上更多一股说不出气派,是富贵教养。
她十年如一日地站在裴湛身边,闻言,反驳了声:
“我瞧阿垣就很好。”
裴垣坚持不想有小名,简瑶自然依他,一直喊他阿垣。
裴湛轻啧了声,这么多年来,哪怕新帝登基,他早已位高权重,却仿佛依旧吊儿郎当模样。
但简瑶心中清楚,只在她面前,裴湛才会这样。
就连洛如风现如今进府,都不敢再和裴湛随意说笑,渐而岁长,都已再不复年少轻狂无垢。
裴湛视线移到一旁裴忨身上,轻呵:
“我倒觉得阿忨更像我些。”
简瑶白了他一眼:“是啊,亲兄弟,怎会不像你?!”
冷讽地一句,让裴湛讪笑:
“我去和娘亲说会话。”
那边裴忨一见简瑶,尤其是裴湛朝里走去,当即眼睛就亮了起来。
简瑶摇头。
吃了这么多次亏,怎还不长记性?
裴湛怎么可能去帮他求情?
只会叫他狠狠吃上一番苦头。
但这院中热闹,简瑶眉梢透着一股笑,上有二老健在,下有顽儿嬉闹,世人所求,不过眼前一副景象罢了。
裴湛从翟清堂中出来,掸了掸肩膀,在裴忨悲愤视线中挑了挑眉。
遂后,他迎着光走过来,牵住她手:“走吧。”
此番,也一如她年少时所求。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