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孙家孤儿寡母哪里去筹钱?香姐一咬牙就要去米粮店找赵老板,被孙二姐死死的拉下,哭着说“娘要是知道你豁出脸去借银子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我们还是再想想办法。”
香姐搂着二姐掉了半天泪,见天色已经不早了,姐妹两个推着沈重的木板车往回赶。
村子和镇子之间隔着一座山梁,眼见着日头已经西下,两人只得从近路回家,没想到又碰到了那个大胡子。香姐远远的看到他就出了汗,想到他要跟自己提亲,脸上更是火辣辣的,只低着头卖力扶车。现下正是下坡路,最怕一个松手车滑下山谷,索性两个人都牟足了力气不去看他,谁知在路过的时候却听见一声低沈的“喂”
香姐寒毛倒竖,险些又栽下去。还好一把稳住了车辕,话也不敢说连忙加紧脚步,“你娘病了吗?”他问。
“嗯,”孙二姐也吓得要命,她是从小听着大胡子吃人喝汤这种故事长大的,比香姐害怕,愣是不敢动了,只抖着说,“病了好几日。”
“抓药了吗?”那大胡子边说着话边走到车边,低下头看了看王孙氏。王孙氏已经烧得迷迷糊糊,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胡话。他皱了皱眉想要摸她的脉,香姐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他的手,“你莫要吃我娘……”她眼一闭心一横,道,“我娘不好吃,你要吃,便吃我好了。”
半晌也不见动静,一睁眼,大胡子正在怪怪的看着她,她吓得“哇”的一声哭起来,二姐也忍不住哭了,从此大胡子的怪谈中又多了一笔。
秋风萧瑟,香姐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掀起瓦罐看了看,药已经熬得差不多了,她倒好一碗端到屋子里,怯生生的递给大胡子,“胡先生,药好了。”大胡子嗯了声,接过药闻了闻,说,“不错,给你娘喂下吧。”她赶紧点了点头,扶着王孙氏坐好,半撒半喂的把这一碗药喂了进去。
喂完药以后,王孙氏脸色便好了些,到了半夜烧已经退了,香姐这才放心下来,靠在她身边睡着了。天不亮就被大胡子推醒,她抹了一把脸,扶着王孙氏下了床。王孙氏病的迷迷糊糊,被扶到小车上以后继续昏睡。大胡子拿了一张棉被盖在她身上,接过香姐身上的车辕,说道,“我来。”说完便轻轻松松的拉上木板车下了山。
香姐知道他是怕坏了自己的名声,心里不由得有些感动,想着“这胡子吃不吃人不知道,但给娘亲治了病,就是我的恩人。”清晨的露水很重,香姐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走,裤腿都被打湿了,冻得直哆嗦,大胡子半路停下,说道,“你也上车吧。”
“不用,我不累。”香姐受宠若惊的摆手,被大胡子一个瞪眼吓得没了声音,哆哆嗦嗦的上了车,“盖被子”大胡子又说。
“啊,好。”她连忙盖好被子,又给娘亲拉了拉,小车轻轻一晃,开始稳稳的向前走,大胡子的力气比他们姐妹两个加起来还大。香姐偷偷看着面前一堵墙似的背影,心里竟没来由的一阵暖,父亲在她九岁那年就离开杏林村,这些年她们母女何曾受到过这样的照顾?
4、揣着剪刀嫁人去
回到家门口一看,二姐穿着薄薄的衣服等在门口,香姐眼泪都要下来了。搂过二姐给她搓着手臂,心疼的说,“不是让你在屋子里等着吗,这大半夜的怎么站在门口?”
“姐,我怕你被杀了炖汤……”二姐说着哭了起来,又怕引来左邻右舍不敢大声哭,憋得十分可怜,香姐哄好了她再一转身,却见微微亮起的晨光里,大胡子早就已经走远了。
王孙氏吃了十几副汤药终於生龙活虎,这些药草都是大胡子采好趁夜放在门口的。这天早上,看着王孙氏喝下第二碗粥,香姐才道,“娘,亲事我想好了。”
王孙氏惊了一跳,“孙大嘴又找人了?”
“我想嫁大胡子。”香姐说道。
王孙氏一听便愣住了,二姐帮腔说,“娘,大胡子是好人,你的病是他治好的,草药也没收银子。”
王氏捞住香姐的胳膊就是一巴掌,香姐被打愣了,王孙氏一屁股坐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老天啊,怎么不让我死啊,香姐你个杀千刀的,我这条老命哪里用你的命去换……”
“娘,大胡子说他不吃人肉的。”香姐拉住王孙氏劝道,王孙氏哭的更响,“你懂什么,男人嘴里哪有一句实话!”
“娘,我们自小就听你说,我们孙家虽是孤儿寡母却从不欠别人一个铜板,大胡子治好了你的病,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那也用不着你还!”王孙氏打断她,抹了一把脸就要出门,“我去找他。”
“娘,不用了!那个赵老板,我在镇上看到了,我宁死也不嫁那样的人……”香姐又说,“大胡子要是吃人早就把我们吃了,哪里用娶回家再吃?”王孙氏一听也在理,只是心里还犹豫,香姐又说,“二姐年纪也不小了,我要嫁不出怕是要耽误她。”这一句算是说到了王孙氏的心病,大女儿名声已经被毁了,要是拖累的二女儿也嫁不出去,她家岂不成了杏林村的笑话?王孙氏终於安静下来。
腊月十五的早上,香姐带着一朵红绒花,盖着红盖头,怀揣着一把剪刀在嫁到了大胡子家。那把剪刀是她离家前王孙氏让揣上的,虽然大胡子按着规矩对了八字,又不提治病的药材送了一份足足的彩礼,她还是担心他会吃了香姐,说什么都让她揣着剪刀,“万一他咬你,你只管用剪刀戳他。”
香姐心里也慌得很,一路上捂着剪刀,被扶着进了门,磕头拜了天地,坐到土炕上手还摸着袖口。
盖头被挑起来的时候,香姐死死的闭着眼,一面想着“他不会在成亲这天就把我煮了喝汤吧”,转念一想“好歹是嫁出去了,死就死了,这样不给家里丢脸。”
谁知道却听到了他的声音“怕我吗?”
“没、没、谁怕你呀?”香姐见自己的心事被揭穿一叠声的否认,可嫣红的脸蛋却出卖了自己。大胡子闷声一笑,说道,“那还不敢睁眼?”
香姐这才敢睁开眼,大胡子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鼓鼓的袖口。香姐连忙坐直身子假装袖子里没东西,大胡子站起身来她吓得往后一缩,谁知他一转身端了一盘打了红点的酥皮点心过来,“饿了吧,先吃两口。”
香姐从一大早就没吃东西,折腾了一天确实饿的紧了,拿起一个就不客气的小口吃起来。大胡子自顾自起身去洗了把脸,等她吃完了就端过一木盆清水放在圆凳上,道,“吃完了洗把脸,抹得像馒头似的。”
香姐脸蛋顿时红了,新娘子都要涂三层粉的,她说话都不敢大声说,一说话脸上的粉就往下掉。撸起袖子刚要洗脸,手臂一凉,她惊叫了一声,手臂已经给人抓住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大胡子小心的从袖子里拽出那把剪刀,从衣服上撕了一块布沾水给她擦了擦,然后说,“你等等。”转身去柜子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撩起她的棉袄袖子露出了一寸长的口子,他撒好药粉左右看了看,拿起香姐包袱里的一块白布就给蒙上了。
5、洞房夜的白布巾
“啊呀!这个不成……”香姐想拦住他却晚了一步,那白布已经规规矩矩的绑在她的手腕上,还打了个结。
“怎么了?”大胡子问。
“这……没,没事……”香姐禁不住脸红了,难不成还要她告诉他,这是女儿家洞房花烛夜垫在身下验证清白的那块白布么?羞也羞死了人!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大胡子见香姐一双眼睛咕噜噜的转了圈,脸蛋越来越红,还以为她的伤口疼,又小心拿起她的胳膊看了看,道,“你也太不小心了!”
香姐又是害羞又是心虚,只把头低着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一盘点心出现在眼前,大胡子低头看着她,“饿了吧,赶紧吃点。”
香姐的肚子也饿得咕噜咕噜想,也顾不得生气,拿起一块点心吃起来,点心在杏林村这样的地方岂是一般人家吃的起的?香姐记忆里,也只有爹在的时候,带着她赶集的时候买一块。
炸的酥酥的面皮里裹着酸甜的山楂馅,香姐边吃边用手接着掉下的皮,吃了两口就见大胡子把摆着点心和交杯酒的木头桌子搬了过来,可真是大力士。香姐吓得呛了一口,咳嗽起来,大胡子倒了一杯水递给她,道,“慢点吃,跟娃娃似的。”
香姐一下子就红了脸,刚刚嫁人就被夫家看到了这种吃相,传出去她的脸都丢尽了,赶忙接过水,忍着手痛喝了一口顺下去。
“拿的了吗?给我。”大胡子从她手里拿过杯子,放到她嘴边,说道,“就着我的手喝吧。”香姐吃惊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大胡子面色既不狰狞也不慈爱,只是平静的望着她,不知怎的,这一看倒叫她心扑通扑通的跳起来,忙道,“你放那里,我自己拿。”
大胡子眼睛一黯,随即将水放在了一边,自顾自的打了一盆水洗手,香姐只吃了一块点心就不再吃了,可不能叫夫家觉得自己吃的太多。
过一会儿大胡子端了一盆水过来,看了看桌上的点心,皱眉问道,“怎么就吃了一块?”
“饱,饱了……”香姐端坐起来说道,大胡子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说,“那就把脸擦擦。”双手捞起水里的手巾拧干凈递给她,香姐受宠若惊的接过毛巾,从来都是媳妇伺候相公,她还没听说过哪家的相公帮媳妇打洗脸水的,如此心里便一阵虚的慌,连忙接过来,道,“辛苦相、相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