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
安亲王次子大婚,王府内张灯结彩、宾客满堂。
王府长史引着新到的宾客往正院去,才走过一段路,安亲王就领着几个儿子迎了出来,笑容满面。
“孙将军别来无恙啊!多谢赏光,”安亲王寒暄道,“既然来了,不如在雍州多留几日,也好让本王尽尽地主之谊。”
将军孙宇文摆了摆手:“王爷客气了,下官还有公务在身,实在是不能久留。只是恰好碰上令郎大喜,方登门恭贺一番,明日一早就要走了。”
安亲王“唔”了一声,关心道:“剩下的路没多远了吧?”
孙宇文道:“不远,把这批军备送到边关,由玄甲军派去的人接管,下官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安亲王捋了捋胡子,笑道:“说起来秦王果真勇猛善战,这次可是北戎六部联合起来闹事,竟也被镇住了。”
原本有些艰难的大魏军队,在秦王殿下抵达边境之后,就逐渐顺利起来,开始反攻。
孙宇文点头附和:“谁说不是呢!”
说话间众人就到了席上,安亲王将孙宇文安排到席位上落座,又去招呼别人了。
王府长史凑到安亲王身侧,小声道:“王爷,王大人说他有事不来了。”
安亲王面色冷淡了一下,又恢复如常:“不管他。”
长史应诺。
这个王大人是从长安派来,专门指导在雍州的赈灾事宜的。从一开始闹雪灾、房屋倒塌,到现在已经时至夏末,雍州百姓都在重建房屋了,这个王大人居然还不走!
当初雍州受灾严重,大雪封路,朝廷送过来的棉衣粮食都运不进来,这个王大人就逼着他安王府开了自己的私库,又是出钱又是出粮,好一通搜刮下来,安王府真是大出血!
安亲王早恨得牙痒,两人一直都不太对付,只维持表面功夫罢了,他不来也刚刚好。
宴行过半,安亲王端了一杯酒,走到孙宇文面前,笑道:“来孙将军,本王敬你一杯。”
孙宇文连忙站起身,拱手道:“王爷见谅,下官公务在身,实在是不宜饮酒。”
安亲王脸色一沉:“今日我儿大喜,孙将军不给个面子吗?”
孙宇文面露难色。
安亲王道:“喝两杯酒而已,到不了明日酒就醒了,能误什么事?”
孙宇文想想也是,于是端起酒杯道:“王爷,来。”
……
“王爷,我要拔箭了,您忍着些。”
军医一手握住箭矢,一手固定住杨昪的左臂,噗地一声,带有倒刺的锋利箭头从皮肉中拔出,伤口处顿时鲜血喷涌,军医连忙从一边助手手中接过药和绷带,堵住伤口,小心翼翼地包扎好。
从始至终,杨昪一声不吭,只眉头紧皱,额上也因疼痛而渗出了一些汗珠。
余和看得心疼万分,他两手捧着水杯递上来:“王爷。”
杨昪伸出右手接过,仰头饮尽。
北戎六部侵扰大魏,大军先后攻打了边境沿线的八个城池,其中灵州、幽州、凉州曾短暂的沦陷过,但很快就被秦王率领玄甲军打了回去。
如今战火蔓延到并州,攻打并州的正是曾与杨昪多次交手的乌兰王子。杨昪出城迎战,不慎被流矢射中左臂,但好在受伤的不是右臂,他并未因此受太大影响,仍然将敌军暂时击退。
杨昪缓了口气,道:“我受伤的事,不要让长安那边知道。”
余和心里一酸,应道:“是。”
杨昪又问:“信呢?”
余和迟疑了一下,把今晨刚到的信从一侧的抽屉里拿了出来。
郑嘉禾从前的字是秀气工整的楷书,不知是不是这些年执掌大权,气势外露,那字也变得越来越狂乱潦草,就如她张扬明媚的个性。
杨昪低眉看去,那因箭伤而有些紧绷的面色,便逐渐地缓和了下来。
……
信上就是些日常之事,她会把朝中局势挑些紧要的告诉他,让他身在北地,也能对朝局有所了解。
但他其实是无所谓的。比起这些,他更想知道她都做了什么,身体好不好,有没有想他。
郑嘉禾告诉他,朝廷要准备秋猎的事了。
武举已经选拔出了一批比较优秀的人,重视围猎,也是要让大魏进一步重视骑射。
而郑嘉禾自己,在他没有陪伴在她身边的时候,则是每逢休沐都会苦练射术,如今已经练得一身精准箭法,就等着八月份的秋猎了。
杨昪伸手缓缓抚过她留在上面的字迹,唇角不自觉带了一丝笑意。
他想快点回去了。
……
七月中,随杨昪的信一同寄到长安,送到郑嘉禾手中的,还有他送她的生辰贺礼。
是一把做工精致的长弓,既不会太重让她拿着麻烦,又不会太轻影响射程。
郑嘉禾试了一下,发现很好用,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她想了想,给这把弓起名叫做安归。
她希望他和他身后的大军,都能平安归来。
北地战事未平,郑嘉禾今年的生辰没有在宫中设宴,大臣们只是将贺礼送到宫中。而她自己,则是到郑家与母亲和阿公聚了一下,吃了个小小的家宴。
席上郑嘉禾的小舅、舅母与一对表弟表妹都在,他们向她敬酒,恭贺她生辰之喜。
晚上郑嘉禾没有回宫,索性直接住在了郑家母亲所居的那个院子里。
郑嘉禾难得与郑嫣独处,她最喜欢侧躺在郑嫣的腿上,把头埋在母亲的腰间,让她给自己梳头。每当这个时候,郑嘉禾就会觉得内心特别平静。
郑嫣一手抚摸着郑嘉禾的后背,另一手为她梳着头发。
郑嫣与她闲聊:“你表弟过两月成婚,你来不来?”
郑卓的儿子郑逸,与他的女儿郑婉是龙凤双胎。郑婉还算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平时也比较受郑源喜欢。但郑逸似乎是随了郑卓的笨脑子,莫说会试了,连个举人都没考中。
郑源嫌丢人,连教书先生都是直接请到家中授课的,国子监都不让他去。
郑卓思来想去,放弃了让自己的儿子先立业后成家的打算,赶着给儿子说了个亲事,对方是闵相公的小孙女。
郑嘉禾舒服地哼了两声,含糊道:“那得看我忙不忙。”
郑嫣点点她的脑袋:“看来是不想来咯。”
郑嘉禾不反驳。毕竟没那么熟嘛。
她动了动脑袋,道:“说不定那时候秦王就回来了,如果他回来了,我就要带着他一起来。”
郑嫣指尖一顿,恍然道:“是该回来了。”
木梳从郑嘉禾的头顶梳到发尾,墨发柔顺得不可思议。
郑嫣提醒她说:“这次秦王又打了胜仗,不管是在民间还是在朝堂,声望只会更高。”
郑嘉禾静默了一瞬:“我知道。”
她转转脑袋,目光望向郑嫣的下巴:“可是阿娘,这是他应得的。”
用鲜血、汗水和苦痛换来的功勋,怎能不让人动容?
郑嫣问:“你不怕了吗?”
“怕,”郑嘉禾说,“但于公于私,我都不能怕。况且,如今的他,的确是比我赤诚得多……”
郑嫣摸了摸她的头,叹道:“你的私事,我就不多管了。”
母女两人挤在一张床上,像郑嘉禾小时候一样,亲密地相拥入眠。
次日一早,郑嘉禾睁开眼睛,就看见母亲躺在一侧,温柔地睁开眼睛看着她。
郑嘉禾想了想,说:“今天是他的生辰。”
她早在几天前就让人把她给他准备的礼物送过去了,是她在永安寺亲自为他求的平安符。
算算时间,他今天应该可以收到。
郑嫣一愣,然后点着郑嘉禾的额头笑骂一句:“好呀你,看见我不问我好,反而想起别人来了。”
郑嘉禾撑着床榻坐起身来,揉揉额角,顺着话笑道:“阿娘好。”
她转身下榻,伸着脚够放在床榻的鞋子,道:“我得回宫上朝了,阿娘你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郑嫣摇摇头:“我睡那么多做什么,还得去书肆看看呢。”
也跟着起身。
这些日子她一直忙着书肆的事。虽然郑嫣明面上只是以一个平民老板的身份出现,但郑家暗中总会帮助一些。如今开业不过半个月,就已经把东市几家其他书肆的生意比下去了。
郑嘉禾穿好鞋站起来,刚要转头朝郑嫣说话,却猛然顿住。
郑嫣察觉到一阵静默,抬头看到郑嘉禾呆立的模样,问道:“怎么了?”
郑嘉禾迟疑地捂住额头,轻轻地皱起眉心。
“刚刚突然感觉到一阵头晕,”郑嘉禾说,“还有点心慌。”
郑嫣道:“最近累着了吧?回去赶紧让太医看看。”
郑嘉禾胡乱地点了下头,唤来琉璃服侍自己洗漱梳妆,没用早膳就回宫去了。
三日后,一封从北地传来的前线急报,呈到了蓬莱殿的书案上。
“玄甲军在并州城外与乌兰王子交战时,乌兰惨败,秦王殿下乘胜追击,不慎落入埋伏,三万人马全军……覆没。”
郑嘉禾一时有些没听明白:“秦王呢?”
传令兵伏跪在地,更是不明白她在问什么:“太后娘娘,全全全……全军覆没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写到过度的地方,我都特别卡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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