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中午,白岩部落突降冰雹,拳头大笑的圆形冰块从天而降,重重地砸落在屋顶、土地上,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这突如其来的天灾仅仅持续了十几分钟就结束了,而且范围很窄,正好把整个部落笼罩在其中。
灾难过后,时君御阴沉着脸组织大家清点损失、修理物品,在看到几名老兽人跪倒在泥水地里朝兽神祈求时,愈发恼火起来。
他知道这是巫给他的警告,如果这一次真的让族人知道是他得罪了巫才引来如此可怕的灾害,恐怕会极大地影响他的地位和声誉。
弟弟时先御是肯定不会说的,那就只剩下时曲了。
若是以前的时曲,他也非常有信心让他闭嘴,但现在看来长大的时曲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不再安安分分地听话了。
事情安顿妥当后,时君御就一路走到部落的西北边,找到了正在忙碌的时曲,温柔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时曲见他过来,高兴地手都不知道来哪放,赶紧将他迎进屋子里,找出唯一的石墩铺上柔软的皮毛让他坐下,自己则盘腿直接坐在了地上。
时君御对屋子的简陋视而不见,反而理所当然地高坐在主位上,带着居高临下的慈善。
“你没事吧?我怕你受伤特意来看看你。”
时曲高兴地眼睛都弯成了月牙,黑黝黝的脸上飘起兴奋又腼腆的红云,赶紧点了点头,片刻后才意识到不对,又摇了摇头。
“我没事,我很高兴你能过来看我。”
时君御不咸不淡地关心了他几句,很快把话题转移到此行的目的上。
“你也看到了,巫的怒火很可怕,整个部落都遭了灾,生活受到极大的影响。若是真的让大家知道这样的灾祸是你带来的,恐怕会对你意见更大。”
时曲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似乎就跟以前一样,不论时先御做了什么错事,最后都会莫名其妙地变成他的问题。
时君御没心思关心他的喜怒哀乐,继续说道:“为了你好,我希望这件事就到此为止,谁也不要再提了,可以吗?”
面对那双压迫力十足的眼睛,时曲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艰涩地点点头,表示他都明白。
时君御这才在心里松了口气,他了解时曲,只要他做出的承诺都会做到。
“既然巫的怒火已经消除,你要尽快去乞求他的怜悯,把他邀请到族里来,这样也算功过相抵,为族里做了一件大好事。”
可时曲却犯难了,他能看得出来恩人在这附近居住的时间不短了,却从没有一次想要跟部落联系,就证明他没什么意愿加入白岩部落。
他不想让他为难,也没办法让他为难。
“可是……”
然而他的反对还没说出口就被时君御截住了:“我相信你能做到的,不是吗?不管是装可怜、卖惨还是苦苦哀求,只要能使出来的招式都尽管放出,总有打动巫的时候。”
时曲在时君御坚持的目光中慢慢地垂下了头,半晌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又沉重地说:“我只能试试。”
时君御高兴极了,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犀利的凤眼闪闪发光,里面闪烁着的是野心勃勃。
他拉住时曲的手,将他从地上扶起来,柔情似水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就知道你永远都不会拒绝我的请求。”
这是请求吗?时曲也说不清楚,但是在那双温柔地凝视着他的眼眸里,他只能点头赞同。
时君御这才放过他,走出茅草屋又对着时曲挥了挥手,才消失在拐角处。而此时他脸上的笑容早已不见,有些厌恶地摘下几片树叶擦了擦手。
……
时曲足足在白苏屋旁的小山坡上站了六个小时,天都已经快黑了,却依旧没有踏出一步。
他张不了这个嘴,也开不了这个口。
许久,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转身打算离开。不管如何,他还是更宁愿面对时君御的怒火,反正挨打挨骂他又不是没受过。
“喂,我说你过来这么久,最后却要像个胆小的夹尾巴狗一样逃跑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时曲不敢置信地转过身,就见白苏正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盯着他,精致的眉眼上染着不耐烦。
白苏上前几步,把装满草药的篓子塞进时曲的手中,毫不客气地吩咐道:“要道歉也有点诚意,老老实实地把我的药草都捣碎,不然不许睡觉。”
说完就转身朝小屋走去,他大喇喇地伸了个懒腰,只觉得自己腰酸背痛腿抽筋。就这,忙了一天还得做饭,真是烦死了。
时曲不敢不听话,老老实实地背好篓子,颠颠地跟在白苏背后。
一进屋子,一股带着香气的暖意袭了过来,瞬间让四肢都冻得僵硬的他缓过劲儿来。
白苏没理会他,而是着手开始烧火做饭,锅碗瓢盆被他摔得乒乓响,看得时曲一阵心惊胆战。
时曲不是惧怕他的怒气,而是生怕他把那些珍贵的碗盘摔碎,到时候想换都是难的。
好在白苏没有要增加自己工作量的意思,即使怒火丛生,也还是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时曲傻傻地坐在小石墩上开始捣药,他力气很大,也很聪明,比白苏干得要好还快。
烧好的水里加入了肉块和植物块,咕嘟嘟地煮着,冒出鼓鼓香气。白苏又从小盒子里拿出自己最近配置的香料,把肉串在木棍上在火上滋滋地烤。
时曲默默咽了咽口水,一天没吃饭的他实在难以抵御美食的诱惑,要不是自制力还在,真的就快要流哈喇子了。
“先歇歇,吃吧。”
白苏把涂好香料的大烤肉块递给了时曲,自己则先盛了一小碗炖肉泡着硬邦邦的剩米饭吃了起来。虽然他也喜欢吃烤肉,但只需几块就饱了,这剩下的大块头还是交给半兽人吧。
时曲呆滞地接过来,傻傻地盯着香喷喷的肉,口水不受控制地分泌出来。
“这……这,我能吃吗?”
白苏抬头看了他一眼,精致的眉眼在火光的映照下格外美丽。
“为什么不能?你帮我干活,我给你吃饭,等价交换,天经地义。”
时曲的眼眶微微湿了,如果不是不想在白苏面前露出丑态,他怕是忍不住就要落泪了。等价交换,天经地义,对别人来说很简单,对他来说却是天方夜谭。
从小因为身份,他得到的只有欺辱和压榨,没有人会跟他讲公平,他们只会说“你能有现在已经是上天开恩了”。
“谢谢……”
除了这苍白的一声道谢,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为白苏做什么,只能掩饰地咬了一大口烤肉。又香又嫩的烤肉填满了他空虚的胃部,似乎也填进了他空荡荡的心口。
吃完饭,白苏就把洗碗的脏活交给了时曲,见他撅着屁股在木盆里忙活,目光忍不住钉在那柔软摇摆、色泽艳丽的长尾巴上。
老虎的尾巴,真好看啊……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清清嗓子,开口询问:“你这次找我有什么事?”
时曲猛然一僵,飞快地摇摇头,小声表示自己什么事都没有。
白苏挑眉,这种蠢话说出来谁信,就时曲这个二愣子,没人强迫他过来,他才不会磨磨蹭蹭地在外面站到日落。
“行了,别装了,有事说事,我来解决。”
时曲不想美丽的亚兽人为难,却又抵不过白苏的强硬,只得把时君御说的话从头到尾交代了一遍。
白苏就知道他不会死心,只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怂到要让时曲来当说客。
他的眼中闪过鄙夷,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时曲一眼。这好在是遇到他了,要是遇到别的人,恐怕这会儿时曲都被打死了。
“你知不知道巫在部落里是什么地位?你一个半兽人过来,不仅不是对巫的尊重,反而是对他们的轻视。幸好你碰到的是我,要是换了别的巫,你这会儿小命都保不住!”
时曲怎么可能不知道,所以时君御才会派他过来,以便承受巫的怒火。
他转过身,膝盖一弯就打算跪下,五体投地显示自己的虔诚,期盼巫的宽恕。
“停!”
白苏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没让他的腿弯下,横眉竖眼地瞪视着他,目光里全是怒火。
“我让你跪了吗?!本来也不是你的错,在这里装什么相!”
时曲猛然一颤,这是第一次有人说不是他的错。他的血脉里仿佛有什么被点燃了,虽然很渺小很微弱,却依旧坚持地燃烧了起来。
他抬头看向白苏,心中翻涌着激动。
白苏示意他继续干活,翘着腿儿思考了一会儿,才呵呵一笑说:“我也不是不能去你们部落,但像你这样请肯定是不合规矩。这样吧,七天后,让你们部落的族长和长老们带着七架牛车,三跪九叩地一路祈祷兽神的庇护而来,我就同意。”
时曲是没有意见,甚至觉得这已经算是便宜他们部落了。但不论是七头牛的大车,还是三跪九叩,恐怕……
白苏自然看出了他的为难,轻笑着说:“没事,你就跟时君御说是我要求的,你人微言轻没有办法。他若是不同意,也是他的问题,跟你再扯不上分毫关系。”
时曲有些不放心,虽说白苏是巫,但到底是外来的,比不上时君御根基深厚。若是这个时候就跟他起了矛盾,以后恐怕不好相处。
白苏却根本不在意,斜睨了他一眼,语气淡淡却带着强大的自信:“怎么,对我没信心?”
时曲当然不敢,想了想,立刻就应了下来。没了心思的他很快又欢快了起来,刷刷地开始刷锅,干劲儿很是十足。
白苏扫了他一眼:笨蛋原始人,真是单蠢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