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萧成平日里不大管府中事,可一旦出了事,他便立即用他平日里的冷酷手段,管教起了萧家上下。
自老夫人急病一发,府中人便再不得轻易出府了,一应生活必需,都是萧成的心腹前往采购。
府中登时紧张起来。
萧咏兰这才发现——她出不去了。
完了。
这下是真的完了。
她连传话与李二姑娘都做不到!
先前她与李二姑娘约好,这边她动手,一旦萧老夫人病重的消息传出去,李二姑娘便立即动手,在外头散布萧七桐克死老夫人的传言。届时,就算安王赶回来也无济于事了。克死祖母,可是大事。任谁来,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可如今……
如今能不能栽赃到萧七桐的头上去都是个问题,若是那边不知情,已然放出克死祖母的消息,只怕……只怕反倒会将众人的注意力引过来。
萧咏兰这时候倒是难得聪明了一回。
只可惜,这时候聪明也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萧咏兰紧张地攥住了身上单薄的衣衫,脸色愈见惨白,似乎要昏倒在地。
董姨娘不知晓发生了何事,只当她被这样的阵仗吓住了,便同丫鬟婆子们,扶着萧咏兰回房里去了。
之后萧咏兰拥着被子如何瑟瑟发抖,便不细表了。
正如萧咏兰猜测的这样,事情几乎陷入了最糟糕的境地。
李二姑娘在听闻那萧老夫人突发急病,连夜请了大夫来瞧,如今生死不知的时候,当即便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这李二姑娘是个有大图谋的。
她很清楚李家必须依靠项家方才能得以存活,项诗鸢能得到权势地位,她方才同样能拥有权势地位。
萧七桐……
必须得死。
李二姑娘咬了咬牙,面上却是露出了一个笑容。
随后她唤来了自己的贴身丫鬟:“还记得之前我如何嘱咐你的吗?”
“奴婢记得。”那丫鬟点头。
“去吧。”
丫鬟又点了下头,随即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当日京中便有了传闻,说是那萧家老夫人怕是熬不过这一回了,要问为什么,只怕是因着那萧家五姑娘天生邪命,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萧老夫人便成这样了。想想前头的继夫人……
更有甚者,暗暗传道,好端端的,一个身负恶名,又刚遭退婚的病恹恹的女孩儿,怎么就得了安王殿下的青睐?莫不是这萧五姑娘会什么巫蛊邪术?
只是这流言还不等传开,京外倒是来了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
那登州知州卢友道,行事昏聩,竟将安王得罪了个彻底,惹得安王大怒,如今安王已经返京而来。
而皇上此时也下了令,让卢友道立即进京。
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卢友道是如何得罪了安王?要知晓安王脾气向来不错,并不与人交恶。
当然,除了这样的言论外,众人更感叹的,还是皇上对安王十年如一日的宠爱。
眼瞧着诸位王爷都已经及冠,更有建王已经入朝办事。
众人对太子之位由谁来坐,实在兴趣高得很。
远远要高过那萧家的老太太如何如何。
于是一时间,萧老夫人病重的消息反倒被冲淡了,众人都绷紧了精神,等着安王归来。
登州。
上辈子卢友道束手就擒,那是因为他,包括那时的江舜,其实都没能猜到宣正帝的打算。
于是卢友道真当自己只是有行事不妥的地方,得罪了江舜。
等入了京,一切都迟了。
而这次江舜有意拿住他的把柄,卢友道能做到知州的位置上,自然不是蠢货,他有所觉之后,便暗自派了官兵,企图拿住江舜,以保全自己的性命。
但江舜同样早就留有一手。
登州城门下。
灯火通明,刀剑声起。
一阵马蹄声近,穿着盔甲的将军来到了卢友道的跟前。
“卢知州这是欲谋害安王殿下吗?”那将军冷声喝道,不等卢友道作辩解,他便紧跟着道:“拿下!”
卢友道是个文官,哪里敌得过这些士兵。
三两个士兵一拥而上,当即便拿下了卢友道,绳子往他身上一捆,同时他的嘴也被牢牢堵上了,再不能有为自己辩解的机会。
江舜这才从人群中缓缓走出来。
那将军跪在他的跟前,口呼:“安王殿下。”语气恭敬。
旁的人见他都这般姿态,自然面对江舜时,便更觉得这位安王喜怒不形于色、深不可测了。
只怕京中传闻,只不过是讲了安王的其中一面罢了,安王的真正手段,便也只有他们见着了!
意识到这点后,他们心头更觉发冷,恨不得找什么东西缝上自己的眼皮,堵上自己的耳朵,这样便不会泄露安王的事出去了,也就不会丢性命了……
江舜扫过他们:“收拾了,准备回京吧。出来也有些时日了。”
“是。”
卢友道奋力挣扎着,却怎么也挣扎不开,脸色都涨成了通红的颜色。
他抬头朝江舜看去。
这会儿卢友道才清晰无比地从这位安王殿下眼中,窥见了几分冷色。
卢友道心里一个激灵,他死死咬着牙。
什么世无双的温润公子!
什么瞎了眼的痴情种!
都不过是他披在外头,用来惑人眼球的东西!
不知那位已经入朝的建王,比之安王又谁高谁低?
卢友道满怀恶意地想。
江舜根本就不在意卢友道面上展露出的恶意。
他转身上马车。
将军一挥手,众人便就这样趁夜往京城的方向去了。
而登州原本一直受到卢友道压制,而郁郁不得志的副手,得到了暂代知州职务的命令。这人自然欢喜不已,当即便接手了登州一众事宜。
众人行了一夜,方才寻了地方安营歇息。
几个侍卫围在江舜身边聊着闲话。
顾利突然道:“可惜了……”顾利年纪小,这会儿说起话来,却一副大人的口吻。
江舜便分了点目光给他,问:“哪里可惜了?”
“属下瞧话本上,总这么写,里头的男主人若是受了伤回去,必然让小娘子好一阵心疼,之后感情便更好了……主子英明神武,哪怕那卢友道这样凶恶,也毫发无损。只是可惜了,主子没有一个让五姑娘心疼的机会……”
顾刚在旁边冷冷地翻了个白眼:“净出馊主意!”
顾刚在众人□□夫最好,他们都敬其为领头者,这会儿见顾刚出声,顾利便讪讪笑了下,不敢再讲什么话本故事了。
江舜垂着目光。
他手里放了一卷书,这会儿正在散漫地翻动那卷书。
只是翻了两页,他突然道:“接着讲来听听,本王倒不曾瞧过什么话本。”
顾利闻言,更来了精神,便接着往下讲了。
“上回属下看的那个话本里头,那个有钱的公子哥儿,和贫寒人家的姑娘……”
其余侍卫对视一眼,都觉得脑袋有些晕乎。
王爷还真听起来了?
话本有什么好听的?
他们又哪里知晓,江舜对如何哄女孩儿,实在知之甚少。想着将来总不能亏待了萧七桐去,于是便觉得那话本里头应当能学些什么罢。
这边听了一个故事,又一个故事。
江舜终于忍不住挑了下眉,道:“这些个故事里头的男人,怎么不管是穷苦书生,还是有钱的小公子,怎么都尽是爱了一个还有一个?”
这便是哄女孩儿的法子?
若他这样……
不知为何,江舜总觉得萧七桐总会立即收拾包袱走人,决计不给他留半点面子。
由从前的传言,便可窥出一点她的性情。尤其接触之后,她的性情便表现得更明显了。
她性情热烈,与外表瞧上去全然不相符,断容忍不得旁人的轻侮。
顾利呆了下,道:“将来殿下不也是要三妻四妾的么?”
这世上哪个男人不是这样呢?
也只有那些穷苦人家,实在没钱娶媳妇,于是能有一个都不错了。
江舜沉默了一下:“本王有一个萧五便可了。”
众人都惊在了当场。
他们知晓安王殿下对那位萧五姑娘极为看重,只是没想到会看重到这等地步。
江舜实在见过了太多的女人,她们拥有各色的容貌。
但那又如何?
空有一张脸皮却没有与之相配的内里。
他从不自诩君子,但他既然当初与萧七桐约定好了,自然便不会弄些什么姬妾回来,给萧七桐添堵。
说起来,也再没有第二个人,如萧七桐这样给他惊喜了。
若说原本只是想着,萧七桐为他守住这个位置,不让旁人钻了空子,而他则照顾起萧七桐,让她不再受欺侮。
到了现在,江舜心头已经隐约动过,何不如就这样照顾她下去的念头。
左右再没有这样合心意的女孩儿了。
顾利突然笑道:“属下便说,主子是个正直君子啊!不如主子假装受了伤,回去让五姑娘瞧吧……”
顾利这么一打岔,便登时将江舜的注意力又拉了回来。
顾刚刚又想说,这什么馊主意。但话脱口之前,他忍不住看了看江舜。他怎么觉得主子会认真听顾利胡说八道呢?
顾刚正想着,便听这厢江舜低声道:“嗯,有理。”
顾刚:……
这还是以前的主子吗?
江舜收起了手里的书,交给了身边的小太监。
随后便起身去歇息了。
于是侍卫们也忙起身,守在了营帐外。
小太监伺候了江舜洗漱。
江舜睡下,脑子里却清醒极了。
也不知顾卫将宝石送到她手中去了么?
也不知萧咏兰都使了什么法子。
江舜抬手揉了揉额头。
还得想个法子,让皇太妃再也不敢伸手才行……
江舜想到这里,便闭上了眼。
只是闭眼时,眼底飞快地掠过了一丝冷光。
“嘭——”
那屏风叫皇太妃生生推倒在了地上。
屏风底下还跪了个人,那人叫她砸了个当头,却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安王马上要回来了!萧老夫人还没死!你们几个又沉不住气往外散了消息,如今却半点影响力也无……李家上下都是蠢货么?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皇太妃厉声斥道。
话音未落。
外头突地传来声音,说是项皇后来问安。
皇太妃面上这才有了点喜色。
到底是她项家的女儿,心下还是偏着项家的。
“快,请皇后进来。”
皇太妃恢复了往常的神色,转身往位置旁走去。
自然有宫人去收拾那地上的烂摊子。
项皇后踏进门来,扫了一眼地上匍匐的宫人,抬起眼看向皇太妃,口吻却不如皇太妃想象中的那样亲近,反而更见冷漠了几分:“皇太妃,此时收手尚来得及。”
皇太妃哪里会想到,她开口竟是这样一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当时就变了脸,冷笑道:“我项家怎么培养出你这么个东西!畏首畏尾,犹豫不决!难怪一把年纪,却无所出,空顶个皇后的壳子,淑妃都比你风光!”
项皇后的脸色也微微变了,不过她到底遮掩住了自己的神情,只是手指暗暗掐紧了,其用力之大,可见她这会儿叫皇太妃这一句“无所出”,给正正捅到了心窝子,捅得有多疼。
项皇后是个极能隐忍的人。
否则她早就做不成今日这皇后了。
只是她也有旁人触碰不得的逆鳞,那便是无所出。
项皇后淡淡道:“本宫也是为皇太妃着想。本宫与太妃都是嫁入了皇室的人,又如何能再谈项家才是家?太妃如今的家是这里,是皇宫。”
说罢,项皇后便转身走了。
皇太妃脸色大变,顺手砸了个玩意儿出去,在门边登时碎了一地。
项皇后离开了皇太妃的住处,模样却反倒愈加的平静了。
她今日前来,本就不是抱着劝服皇太妃的想法来的。
皇太妃是什么性子,她比谁都要清楚,越是劝,只会越是让她坚定心头的想法。皇太妃已经决心一条道走到黑了。
她有什么法子呢?
项皇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便只有让皇上注意到皇太妃这里来了。
如此,她顶多稍受些牵连。
可若是等安王归来,届时请皇上查下去,那后果便极为可怕了。
皇上提前有所觉,此事便尚可以捂住。而等安王为萧五做主,那便捂不住了。巫蛊之事,是可抄家灭族的大罪。她项家企图这样栽赃,弄不好整个项家都没了。
……
皇太妃全然不知晓项皇后的心思,在项皇后走后,她便怒火中烧,反倒更坚定了心思,一定要将这萧五弄死。
想来想去,她便唤了贴身的嬷嬷来。
“不如就此坐实,她对安王施以巫蛊之术的事。听闻那卢友道此次得罪安王,是因为送了人给安王那里去,安王一心只有未婚妻,便大发雷霆。”皇太妃露出一个轻蔑的神色,“堂堂好男儿,却为了这么一个女人,连一方大员都要这样对待,这不正是叫人蒙蔽了双眼吗?”
那嬷嬷点头称是:“殿下从前是极为聪颖的人物,自从遇见了那萧五姑娘,却变得不像是自己,凡是都只管率性而为了……可不正是中了她的邪术么?”
皇太妃听了这段附和的话,顿时心头舒坦了不少。
她微微笑道:“便让李家将功补过吧。”
她到底也不蠢,这些事是不会牵连她那便越好。届时就算当真查出来,而萧五也侥幸躲过一死,最后遭罪的也只是李家罢了。
一个棋子么,既然想要荣华富贵,那就同样也得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安王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传闻,在京中传得更热烈了。
那些猜测卢友道究竟为何触怒了安王的人,这会儿听了这样的传言,顿觉心情复杂无比。
先前那些什么萧五姑娘克萧老夫人的传言,更没有人敢往外传了。安王眼瞧着便要回来了,谁还敢传这些话?莫不是特地等着安王来整治自己吗?
这传闻就连萧家上下,连带临阳侯府都听闻了。
原本宁小侯爷是难得抽出空闲的时间,陪着妹妹出来散心,谁晓得这样的时候,却恰好听见一些人低声议论安王的事。
那些说起此事的人,眼底满是敬服。
“安王殿下出身皇室,却半点没有骄纵之态,反倒对这个还未过门的未婚妻百般尊重。这位卢大人想要卖个好,送来姬妾,却不曾想到咱们安王殿下有君子之风,全然不喜欢这样的行径!”
他们敬服安王这样的地位,却还能只钟情一女子。
当然,他们更敬服的还是安王不为女色所动,不轻易受那登州知州的讨好,实在对了不少自诩清高的文人墨客的胃口。
一时间满口都是对安王殿下的敬佩夸赞。
这些话都悉数落在了宁小侯爷的耳朵里。
鸿欣郡主有些担忧地拽了拽兄长的袖子:“哥哥,我想去前头瞧瞧……”
“那便去吧。”宁小侯爷应了声,瞧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妥,但鸿欣郡主却敏锐地觉得,兄长的情绪无端低落了一分。
鸿欣郡主抿了抿唇。
一个是刚结交的好友,一个是敬爱的兄长。
她如今也只能先为七桐姐姐高兴了。
至少,至少安王殿下待她是极好的,如此,临阳侯府曾经犯下的过错,也就可以稍作减轻了。
等再往前行,陆陆续续却依旧能听见几句议论声。
尤其是那些酸秀才们,嗓门极大,像是恨不得向天下说明,安王是个何等品性高洁的君子!
宁小侯爷的脸色便一点点的败了下去。
鸿欣郡主有些无措地道:“哥哥,不如我们回去歇息吧,左右今日也逛累了。”
宁小侯爷却抿紧了唇,摇了摇头:“走罢,是躲不过的,不如干脆进去坐着仔细听听。”
他也正想知道,这安王殿下比较起他来,又是如何对她的。
对她好不好……
又究竟有多好……
鸿欣郡主抬眼偷偷打量了一下兄长,见兄长面上并没有多少激烈的情绪,这才放下心来,想着就这样让兄长彻底死心也好。
日后京城里头有关这样的传闻,只怕只会多不会少。
她隐约还记得,上回七桐姐姐说起过,安王殿下还会往萧家送东西呢,什么吃的喝的玩的,就连平日里吃食用的碗碟,都是安王特地令人送去的。
若是日后再有好事者,将这些传开,兄长一样会觉得难受的。
宁小侯爷当先便迈步走了进去。
鸿欣郡主紧随其后。
因着带了女眷的缘故,他们便径直去了里间,里间有屏风隔开,如此即可听见外头的议论声,也可保住里间的隐私。
待到落座,便又听下头突然有人压低了声音,道:“也不知这萧五姑娘究竟生得何等模样,安王殿下生得丰神俊美,外头都传这萧五姑娘面如夜叉,可安王真能瞧得上一个夜叉女?”
“似乎有说这萧五姑娘不仅不丑,相反还美丽得很呢。”
“恐怕并非如此,寻常人家的女孩儿传出面丑的名声,那些人家怕女儿嫁不出去,岂不应该上赶着澄清么?可这萧家都眼睁睁瞧着临阳侯府悔婚退亲了,也没见澄清一二。可见这萧五姑娘必然是个夜叉女!”
“兴许是吧,安王殿下不同于常人,见过的美人也无数,定然重的不是这女子的容貌,而是才华了。”
“可也没听说萧五姑娘有什么才名啊,反倒是恶名有着不少,近来不还有人传她克病了萧老夫人吗?”
“听他们胡言,这萧五姑娘分明叫安宜皇贵妃接进宫去小住了,又如何能克死祖母呢?……”
鸿欣郡主有些气愤地咬了咬唇,只是她生来性子软和天真,这会儿就算是生气,也说不出什么有力度的话来,只能斥道:“他们怎能这样议论她?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一耳朵听来的东西,怎么能作准呢?”
话说完,鸿欣郡主突然又想起来,自己和兄长从前不也是听了外头的流言,便也真以为萧家五姑娘是如此吗?
鸿欣郡主面上一红,登时又觉羞愧又觉得气愤。
宁小侯爷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这些人算什么东西?又焉敢这样议论她?她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儿,又怎能如物品一样叫这些人来评头论足?
她又怎会面如夜叉?
又怎会配不上安王?
宁小侯爷闭了闭眼,只听得耳边一声脆响,回过神来,却发现手中握着的酒杯叫他捏碎了。
他近来总在军中出入,练了一身功夫,手指手掌上都是茧,与他俊逸的外表显得格格不入。
这会儿这杯子碎了,那碎片都未能将他手掌割破,只是酒水滑腻地流了一手,让宁小侯爷原本就不大好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了。
“萧老夫人病了是怎么一回事?”宁小侯爷问。
这事鸿欣郡主倒是听说了些,于是便道:“听说是突然急病发作了,如今全靠宫里请的太医吊着性命。”
鸿欣郡主皱了下眉:“说到底,这都是七桐姐姐的祖母,他们又怎能揣测她克死了萧老夫人呢?从前那程夫人身亡,不过是意外罢了。难道以后谁家死了人,都怪罪她么?”
宁小侯爷眉头紧皱,楼下依旧在议论,但这会儿那些话已经入不了他的耳了。
安王是如何对她好的,他不想听,也听不下去。
他这会儿想的是,为何好端端的,京里又掀起了这样的传闻?他以为,从宣正帝赐婚时开始,便再不敢有人传这样的话了。
是谁这样大的胆子?
还是说早有预谋?
奈何宁小侯爷在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天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怎么一回事。
他陡然起身道:“鸿欣,我们回府去。”
鸿欣郡主自然不会反对,当即点头道:“我跟着哥哥便是了。”
于是两人很快离开了酒楼,回到了临阳侯府。
而一回到府中,宁小侯爷便叫来小厮问了:“母亲可在歇息?”
那小厮点头。
“去传话,便说我来向母亲问安。”
小厮应声去了。
宁小侯爷也迈动着步子,朝着老王妃住的院儿里去了。
而鸿欣郡主猜不到兄长要做什么,心下又好奇得紧,于是也跟了上去。
老王妃才睡醒,她由人伺候着坐了起来,抬眼看向外头的宁小侯爷,问:“今个儿怎么来了?”
自从那次,她与宁小侯爷商谈过后,宁小侯爷便极少回府了,大多日子都宿在军营,就算是回来,也只是匆匆吃上一顿饭,歇上一晚便又走了。
今儿特地来请安,便实在显得有些难得了。
宁小侯爷原本有些踌躇,可想到这样的事,大抵只有母亲更精通些,于是他还是强忍着鼓噪的心绪,将外头的传言都说与老王妃听了。
老王妃在听见“萧五姑娘”四个字的时候,眉头稍微动了动,但她并没有打断儿子的话,而是神色平静地等着宁小侯爷说完。
随后她方才出声,道:“此事背后复杂,弄清楚是要下手没太大的意义。”
听见这句话,宁小侯爷的心不自觉地一紧。
没有意义?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任由那些流言乱飞吗?他们都恨不得在萧七桐的头上盖个章,说她便是那擅长蛊惑人心、给人下邪术诅咒的巫女了!
鸿欣郡主已经呆在了一边:“原来,原来有人故意要害七桐姐姐吗?”
老王妃瞧了一眼她,突地又出声道:“那次她来府上玩,淋了雨,你从我这里找了套衣裳给她,是也不是?”
鸿欣郡主忙点头。
老王妃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抬眼瞧了瞧外头的天色,道:“正巧,怕是明天要下雨,明日你邀单家姑娘来府上玩玩。”
鸿欣郡主一头雾水,全然不明白,怎么话转到了这上面来。方才不是还在说七桐姐姐的事么?怎么又让她去邀请单娇灵?这样的时候,又哪里有心思去玩?
宁小侯爷皱起眉,倒是露出了些许若有所思的神情。
老王妃又叹了口气,道:“鸿欣,你且想想,她与你兄长之前有过婚约,而如今已经是安王的未婚妻。她来了府上,玩了一遭,出门时却换了身衣裳。咱们知晓是你邀了她来玩,又是因着下雨淋湿,她身子弱,怕她受凉,你才寻了我的衣裳给她穿……可旁人又如何知晓呢?”
鸿欣郡主瞪大了眼:“难不成他们想要借此污蔑她?”
“防人之心不可无。”老王妃淡淡道:“这世上的恶人,远比想象中要多。”
挨了皇太妃的训斥,这会儿李家也已经急了。
不成功便成仁。
此事若是败了,他们定然讨不了好。可此事若能一鼓作气,圆满解决,那好处自然滚滚而来。
李夫人这会儿有些埋怨李二姑娘。
“那萧咏兰便是个蠢货,你怎么能这样倚重于她!”
李二姑娘也有些不服气,此事瞧着本该顺风顺水,只怪那安宜皇贵妃实在糊涂,如同瞎了眼一般,竟将那萧七桐当个宝贝,总招进宫里去陪伴。恰好便撞在了这一日……
不过也没关系。
李二姑娘定了定神,道:“谁说这施展邪术,便一定要在中术者的身边呢?我听那萧咏兰说,宁小侯爷分明退了萧七桐的亲,可萧七桐却还往临阳侯府去玩。说是鸿欣郡主相邀,可从前闹得那样不愉快,当真是鸿欣郡主邀她去吗?萧咏兰还说有一回,萧七桐回府时,衣裳都换了一身。”
李夫人叫这段话给惊着了。
“此事当真?”
李二姑娘点头:“当真!萧咏兰说,那套衣裳如今应当还在萧七桐那里呢。那临阳侯府上的用料与萧家的用料是全然不同的,届时一抓一个准儿。真真人赃并获!”
李夫人撇了下嘴,神色有些蔑视,甚至是有些鄙夷,她道:“她不是同那宁小侯爷解除了婚约么?怎么还这样亲近临阳侯府?”
“所以呀。”李二姑娘笑了下,“一个解除了婚约的前未婚夫,都依旧能对她有情。安王殿下也突然对她着迷非常。这不正是说明她擅长邪术的有力证据吗?”
李夫人想了一会儿:“我儿说的是。”
李二姑娘又笑了笑,道:“娘放心吧,此事交给我来办,这一次没了萧咏兰,定然能办得极为妥帖!”
李二姑娘自幼便是要强的性格,加上她比她大哥还要聪明,手段还要花样百出,因而得了李夫人的喜爱,李夫人但凡有什么谋算,都不会瞒过女儿。这会儿李夫人对李二姑娘也有信心得很。
萧七桐……
不过一个病秧子。
躲得过一回,可躲不过二回!
萧七桐从凤鸾宫中小憩醒来,宫女们伺候着她洗漱,又用了些甜点。
这些宫女似乎更敬畏她了。
萧七桐的目光闪了闪,从她们的动作中分辨了出来。
为什么?
萧七桐觉得不是因着,上回项皇后下狠手处置了那个宫女的缘故。
而应当有别的原因。
正想着呢,便听见外头有宫女道:“姑娘可起身了?皇后娘娘等姑娘过去说话呢。”
萧七桐便放下了手边的食物,立即动身往那边去了。
待入了殿中,当即有太监搬了椅子来让萧七桐坐下。
项皇后笑道:“安王还未抵达京城,但他手底下的人却已经抵达了京城,还带了些东西来给你,方才已经送到凤鸾宫来了。”
萧七桐微微惊讶。
江舜要回来了?
这都还惦记着给她带东西?
这回是什么?
宫女捧着匣子走到她的跟前,萧七桐打开来一瞧。
旁边的人都好奇得很,都不由得小心伸长了脖子,企图瞧上两眼。
这一瞧,宫人们便更觉得震惊了。
安王殿下送来的这都是什么东西?瞧着黑乎乎的。
萧七桐上辈子却是见识了不少东西,当见到这匣子宝石的时候,萧七桐的双眼便亮了。
“黑宝石。”她随意取了一个拿起来把玩,转头看向项皇后,道:“此物可安神静心。”
说着,萧七桐将那一颗宝石,递到了项皇后的面前:“今儿臣女便借花献佛,献一颗给娘娘。”
项皇后原本对这东西没什么兴致。
但因着是江舜命人送回来,便有了不一样的味道。再见萧七桐说此物安神静心,又特地递到了她的面前。项皇后自然不会拒绝。
项皇后笑着让嬷嬷收好了。
萧七桐便想着今日把这匣子宝石多分些出去。
总不能让外头尽是骂她的,宫里头也尽是骂她的吧。总得结个善缘的。
左右都是拿江舜的东西借花献佛,她半点也不心疼。
正想着除了安宜皇贵妃,还有谁要分些外,小太监迈入殿内,躬身道:“皇后娘娘,皇上传萧五姑娘过去说说话。”
萧七桐耳朵动了动。
皇上传她去?
回想起每回宣正帝见着她的时候,都得赔上一大笔钱,萧七桐都觉得为他心疼。
项皇后笑了下:“去吧,早去早回,还能陪本宫用饭。”
说这话时,项皇后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些。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萧七桐觉得项皇后眉眼间的神色显得要更轻松些了。
萧七桐转身跟着那太监出去了。
看来项皇后早就猜到宣正帝会召她前往了。
会是为了什么事?
总不至是来惩罚她的罢?
萧七桐眨眨眼,心头虽然闪过了种种念头,但她面上的神色却实在轻松得很。
转眼入了殿内。
宣正帝正在批改公文,并未注意到她。
但也许是宣正帝早有吩咐,一旁的太监忙弯腰提醒了宣正帝。
宣正帝这才抬头朝她看来。
目光不怒自威。
宣正帝没有故意让她站着,装看不见的意思。
既然没有给下马威,那今日便不是唤她来惩罚的了。
萧七桐神色自如地微微屈身,算是请安。
宣正帝将她打量一番,面上神色瞧不出什么来。
他挪开目光,落在面前的公文上,道:“近来在宫中住得可好?”
“谢皇上关心,臣女住得十分舒适。”
话刚说完,只听得又有太监道:“皇上,皇太妃来了。”
“请太妃进来。”
萧七桐挑了挑眉,心下隐约有了一点猜测,可是想想又觉得实在不大可能。
那头太监很快引着皇太妃进来了。
皇太妃今日穿得素淡,刚一进门,便口中高声道:“皇上,我有一事要与皇上说,还请皇上屏退左右……”
这话说到一半,在她看见了萧七桐的身影时,陡然卡住了。
宣正帝这才不慌不忙地道:“太妃有什么要紧的事,便在此地与朕说了罢。”
皇太妃脸色发青。
她死死盯着萧七桐,手指上的护甲都刺进了掌心。
萧七桐怎么会在这里?
今儿她可是打算来委婉提醒皇上,这萧五会妖邪之术的!
皇太妃又哪里知道,从那日项皇后从她宫中出来,宣正帝便察觉不对劲,于是注意到了她这太妃宫了。
“太妃?”宣正帝催促了一声。
瞧着他眉眼间竟有一丝不耐。
皇太妃又掐了掐手掌。
已经走到这里来了,便不可能再往回走了,外头李家已经在办事了,宫里这一环是必不可少的,谁叫项皇后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不肯为她办事呢。
皇太妃转头盯着萧七桐,冷声道:“皇上,我认为此女不堪为安王的王妃!”
“哦?太妃何出此言?”
“此女会克死亲近之人!先是那萧家的继夫人,后头便是萧家的老夫人……皇上,若让她进了府……”
皇太妃未尽之语,已经甚为明显。
“若进了府会如何?”皇上却偏偏像是没听出来她的用意一般,又追问道。
皇太妃厉声道:“那岂不是会克了安王殿下?”
宣正帝笑了下,却是道:“安王乃是朕的儿子,身有真龙天子之气,又怎会被妖邪所克?”
皇太妃呆了呆。
这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