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项家、丁家的败落,众人都瞧在眼里。京中贵女们未必有如何聪明,但到了这样的时候,她们总是比谁都机灵的。
项家姑娘肖想安王,死了。
丁家姑娘肖想安王,离死不远了。
谁还敢肖想?
谁还敢和萧七桐抢?
可见当初说萧七桐会克人,倒也并非全是胡说八道的流言!
只是如今这话,断然无人敢说了。
如今建王江辰屡次遭驳斥,手中权利也一一被夺,宣正帝整治起儿子来毫不留情。
而与之相对的,便是安王的顺风顺水,如今他不单单是在民间威望甚隆,更有百官敬服,众人时常挂在嘴边的,多是拍安王马屁的话。
眼瞧着这安王妃也没有要换人的可能了……大家自然只有学聪明了,赶紧哄着萧五为上!
尉迟家也急了,生怕尉迟晴的婚事会告吹,忙不迭地将女儿嫁到了萧家。
尉迟晴嫁到萧家这日,江舜也现身在了萧家,其他官员自然纷纷上门来,哪怕他们有些根本就不识得萧靖是谁,但也要装作分外亲热熟稔的模样。
萧七桐坐在席间,目送着新人拜了天地,送入洞房。
这是她上辈子从未有过的体验,这辈子自然觉得新奇,于是难免盯着多瞧了一会儿。
“姑娘。”旁边来了个丫头,小心地拽了拽她的袖子。
“嗯?”萧七桐扭头去看,却发现是个陌生面孔。不,倒也不陌生。萧七桐盯着她打量了会儿,想起来这人是在安王府上见过,似乎是伺候安王的大宫女。
“姑娘可坐乏了,不如起身走走?”宫女笑吟吟地道。
萧七桐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便主动起身道:“走罢。”
这到底是在萧家府上,萧七桐也不必设防,便直接跟着那宫女绕来绕去,一路行到了内院。
待进了内院,萧七桐便见着了江舜的身影,也不知道他是何时从席间撤下去的。
萧七桐未语先笑,嘴角的弧度控制不住地往上翘了翘。
她走到跟前,道:“这里分明是萧家,安王殿下怎么一路行到这里来了,倒是比我还熟悉萧家!”
江舜笑了下,并不答她这句话,反而道:“方才你大哥拜天地时,你盯着瞧了许久,瞧什么呢?”
“没见过,多瞧瞧。”
江舜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定定地看着萧七桐,抬手将她耳边的发丝别到耳后去,道:“待你我成婚那日,自然比这更有意思!何必去瞧别人?”
萧七桐想到婚期在即,一下子便僵硬了起来,有些手足无措。
江舜瞥见她的模样,当然窥出了她的心思。
于是又伸出手,握住了萧七桐的手腕,道:“七桐怕什么?我从来都是一副面孔,不会等到成亲那日,便化身豺狼虎豹的。”
“那可说不准……”萧七桐小声嘀咕。
不过叫江舜这样一打岔,萧七桐心头的紧张倒是消去了不少。
想想,真等那日到来,还有十来日呢。
不慌不慌。
且等着就是了!
萧七桐浅浅吐出一口气,顿觉安定极了。
江舜出声道:“说来,更应该担心的是我才是。”
“为何?”
“我怕到了那日,七桐突然不肯嫁我,那该如何是好?”
萧七桐压下嘴角的笑意,道:“那殿下大可放心,到了那日,就算我再紧张忐忑,也不会撇下殿下就走的。”
“当真?”
“当真。”
江舜勾住了萧七桐的小指:“那便这样说好了,七桐以后便不得反悔了。”
萧七桐哪成想他有这样孩子气的举动,偏还将这样一个动作做得仿佛海誓山盟一般。萧七桐只好哭笑不得地点了头:“是呀,说好啦,不反悔了。”
江舜猛地用力攥紧了萧七桐的手指,等用力攥了下,他又突然将萧七桐推开了去。
他退开一步远,望着萧七桐的方向笑道:“七桐回去罢,免得我再盯着久了,便舍不得走了。可不走不成啊,过些日子,我还要来迎七桐过门啊。”
萧七桐瞪了他一眼,转身一路小跑走了。
身后隐约还传来了江舜的笑声,他的笑声极富感染力,萧七桐抿了下唇,也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若是与这样一个人成亲,日日都得欢颜。
有什么不好呢?
萧七桐加快了脚步,嘴角的笑容却是更大了。
这日江舜很晚才回到王府。
回到府中,便有太监上前来,躬身道:“殿下,太后口谕,让殿下进宫见她。”
江舜整理衣袖的动作顿了顿,淡淡道:“倒是巧了,我也正巧要与皇祖母说几句话。”
他与这位祖母着实没什么感情。
而当查得,派人给萧七桐下毒,以至寒毒加身,损了萧七桐身体的,便是这位祖母后。江舜心底那点本就不多的亲情,又被抽去了点儿。
现如今只剩下几分冷淡与不快了。
第二日,江舜入宫拜见皇祖母。
这位年过七十的太后,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苍老。
她由嬷嬷服侍着,歪歪倒倒地坐在榻上,瞧见江舜进门,便露出了和蔼的笑容,朝江舜招手,让他上前来。
“舜儿,哀家听闻你竟然要同那萧七桐成婚,舜儿,你不知晓个中纠葛,你父皇此举,实为害了你……”
“她乃是祝氏之女,祝氏体弱,却深擅柔媚之术!此女承自她的血脉,体弱多病不说,性情长相自然也多与她相似!这样的女孩儿,怎么能为安王妃?”
“舜儿,你将来是要做皇帝的,她又怎堪为国母?”
“舜儿……”
太后絮絮叨叨地一气说了下去,她并未注意到江舜的神色。
或者说,她只是憋了太久了,需要一个宣泄的渠道。
她想要告诉所有人,祝氏是个不好的女人,她的女儿自然更惹人讨厌。只是宣正帝不许她说,她便只有如今在江舜跟前说。
江舜淡淡出声:“祖母。”
太后并未理会,依旧往下说着。
“哀家听闻此女心思歹毒,曾经害死了继母,更害死了庶姐……”
江舜不得不冷声打断了她:“太后。”
太后一个激灵,陡然住了嘴。
盖因从前宣正帝生气隐忍不发时,便会如此唤她,每唤一次,太后便知晓她与儿子之间离心离得太远了。
现如今被江舜这样一叫,太后自然又勾起了回忆,什么话都堵在了嗓子里,说不下去了。
江舜平静地注视着她的面容,道:“再过十二日,便是我与七桐成婚之日,不管在这之前,还是在这之后,我盼望太后不要说半句不好的话。”
他口吻依旧平静,但却莫名带出了一股寒意。
他道:“孙儿此生就喜欢这样一个女子,只想同她共度此生。祖母怎么忍心毁了孙儿的姻缘,是吗?”
江舜笑了下:“孙儿这便告退了,祖母接着吃斋念佛罢,一日也不可停啊。祖母从前做的种种,若是不日日吃斋念佛,怎能消此罪孽呢?”
江舜瞧不上宣正帝,也瞧不上自己的祖母。
祝氏如何,他不评判。
但不寻宣正帝的过错,反倒将毒手对准祝氏养在外的孩子,如此泄愤行径……
可恨又可笑。
江舜不会将这些告知萧七桐,他心底已经规划好了将来的一切。
其中便包括了太后的归从。
正如萧老夫人那样……
这世上不是死便是唯一的痛苦,有时候失了权利,却还要苟活下去,方才是最最痛苦。
江舜跨出殿门,叫来太监。
“本王命人寻的东珠可寻着了?”
那太监笑得一脸灿烂:“回安王殿下,寻着了!”
十八日。
是为江舜亲选的良辰吉日。
得益于宣正帝、皇贵妃,乃至项皇后、安王他们从前大方的手笔,再加上祝氏先前留下的嫁妆,如此凑一凑,竟是凑出了个十里红妆。
一抬抬嫁妆拉出了长长的队伍。
萧七桐坐在轿内,歪着身子靠在迎枕上,只觉得脖子快要被凤冠压折了。
也不知江舜是如何想的,明知晓她体力不好、身子弱,却还令内务府打制了这样一顶礼冠,光上头的东珠瞧上一眼,萧七桐便觉得沉甸甸的,让她连站起来走路的勇气都没了。
萧七桐的注意力叫这凤冠一分散,一时间倒也不记得紧张与忐忑了。
这时候有人从外头悄悄掀起了轿帘。
乐桃从外头递了件披风进来。
乐桃小声道:“殿下说了,这轿子得绕城走上一圈儿呢,姑娘若是累了困了,便裹着披风睡一会儿,不要怕坏了规矩。”
萧七桐抓着披风裹起来,还真觉得疲倦上头。
她一大早便起来梳妆换衣裳了,这会儿自然觉得精神不济。萧七桐打了个小小的呵欠,便拥着披风睡过去了。
只是睡过去前,她还忍不住心道,也不知江舜怎么想的,为何还要抬着轿子绕城一圈?难不成这样比较好看吗?
如果江舜这会儿听见她的腹诽,定然会告诉她。
这样当然好看。
这样才能叫所有人都知晓,今日她萧五姑娘嫁到安王府上,嫁与江舜为妻了啊!
如此大喜日子,不绕城炫耀上一圈。
安王殿下会很是心痛。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萧七桐迷迷糊糊地醒来,隐约听见了外头爆竹声,和嘈杂的人声。
此时一阵风吹来,轿帘似是被人掀了起来。
随后一双手伸进来,直接将萧七桐打横抱了起来。
萧七桐骤然腾空,当然是瞬间便吓醒了。
她瞪大眼看向抱住自己的男人。
隔着盖头,她也能瞧见对方的袍子,还有臂弯,还有随着盖头晃动而瞥见的一点下巴。
是江舜。
他就这样抱着她进门吗?
萧七桐心跳如雷,几乎没工夫去听旁人都议论了什么。
“累不累?”江舜问。
萧七桐摇了下头,但等摇完又觉得脖子疼,她便低低地嘟哝了一声:“不大舒服。”
“那便靠在我怀里歇一会儿。”
“方才轿子里睡过了,倒也还好。”江舜这样温柔,萧七桐反倒不大好意思了。
江舜闻言,却是低低地笑了下,嗓音略带沙哑,道:“现下不累,晚上却是要累得狠的。”
萧七桐差点一个激动,从他怀里挣脱摔下来。
“七桐莫动。”江舜死死地按住了她,且还紧跟着笑出了声。
那笑声一声一声都好似敲在萧七桐的心上。
萧七桐抿了抿唇,心跳如雷的感觉又回来了。
好,好吧。
那便厚着脸皮闭上眼,再休息一阵吧。
盖头下,萧七桐的一张脸都红透了。
她紧紧攥住江舜胸前的衣襟,然后闭上眼,竟然不知不觉还真睡过去了。
等再醒来,便是江舜将她放下来,等着拜堂的时候。
萧七桐脑子里混沌得很,还没从迷糊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于是便是江舜拉着她做什么,她便跟着跟着做什么。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萧七桐一不小心还用头上沉沉的凤冠,顶了下江舜的脑袋。
江舜低笑了一声,忙扶住了萧七桐。
随后便是由宫女嬷嬷们服侍着,往婚房过去。
江舜屏退了嬷嬷宫女,他亲自扶着萧七桐在床边坐下,又亲自动手斟酒,再又自己取了喜秤,慢慢地掀起了红盖头。
红烛光摇摇曳曳。
盖头下萧七桐的一双黑眸里头,似乎也有光摇摇曳曳,直将人的心神都拽了过去。
萧七桐觉得头有些晕乎乎,大概是这顶凤冠压的。
她抬手推了推凤冠,道:“不去喝酒宴宾客吗?”
“不去。”江舜应答得极为理所当然。
说着话,他一边还伸出手,将萧七桐头上的凤冠取了下来。
萧七桐这才觉得舒服了,不由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身子也歪歪扭扭地倒了下去。
江舜却是飞快地伸出手捞住了她的腰。
“七桐不与我喝合卺酒吗?”
江舜的嗓音似乎比往日更见低沉沙哑了,就连他的目光也都变得灼热了起来。
萧七桐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她扭了扭身子,道:“自然要的。”
江舜这才笑了,将酒杯塞到了她的掌心,随后又拿起自己的那一杯。
一仰一合。
温过的酒水钻入了喉舌间,有些呛,但却并不难喝。
萧七桐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笑,大抵是酒劲儿很快便上了头?也大抵是今日烛光之下,江舜的模样都更显得俊美醉人了……
江舜放下酒杯,又取了剪刀,剪下二人一截头发。
萧七桐懒洋洋地倚靠在江舜的肩旁,她是当真没力气了。她指着那头发道:“要编起来吗?”
“要。”江舜说着便真动手开始编。
但是一向能文能武、厉害非常的安王殿下,这会儿却始终打不好一个结。
“我来罢。”萧七桐接过去,手指笨拙地开始打结。
只是她努力了一会儿,也才只是堪堪把头发丝乱七八糟缠一块儿了而已。
萧七桐自己瞧着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江舜听见她的笑声,只觉得一颗心都化开了。
他抓住那发结,塞入了枕下,随后一只手臂揽住了萧七桐的腰,道:“不编了,待明日编是一样的……明日我仔仔细细编个同心结。”
“是吗?”萧七桐略迟钝地反问。
“是。”江舜说着话,将萧七桐按倒在了床上。
萧七桐盯着他的眼睛,晕乎乎地问:“那现在要做什么?”
“现在……”
江舜的喉头动了动,彻底忘却了外间的宾客。
“现在该洞房了,七桐。”
萧七桐学着他的声音重复了一句:“洞房。”
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惹人亲吻。
江舜轻轻落吻上去。
随着一吻,好似上一世的悲苦仇怨都消散了,上一世最后病死他乡的画面也都消散了……
萧七桐勾住江舜的头发,笨拙地回吻了一下,然后换来了更激烈的亲吻。
重活一世。
真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