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许润玉怔怔地看着她,稍微想想,大概猜出她不来上学的原因。
她语气迟疑的,低低地说:“……那不需要这样。”
抬起手臂环住她的腰。
许润玉下巴磕在她的肩窝处,抱得很用力,语气非常平淡地说,“本来就是你的。”
季郁扬唇无声地笑,亲吻了下她的发顶,觉得半夜翻围墙又爬楼这事简直是太理智。
把她拥在怀里,静默半响。
“……”
黑夜里,风从身后轻轻拂过来。
季郁抬起她的下巴,温柔短促地吻了吻,小声问:“冷不冷?”
她摇摇头,柔软的长发垂垂搭在身后。
身上穿着米白色底的圆点睡衣,很单薄,明显是准备入睡的打扮。
季郁握着她微凉的手,又忍不住亲了亲她的发顶,“回去吧。”
“好好睡觉。”
许润玉反应过来时间不早了,她抱着她,不舍地顿了顿才说:“……好吧。”
又问,“你是从哪儿翻过来的?”
宿舍楼设计得十分好爬,但围着楼的厚厚围墙有三米多高。
季郁从阳台指了指那处的水泥墙,“那儿,我有可以踩的地方。”
许润玉忍不住叹口气,“胡闹。”
“要不你今晚睡这儿吧?”
季郁捏着她脸颊软肉,笑着摇头,“我原路回去。”
“原路……”许润玉牵下她的手,忍不住,“我看你是要气死我了。”
“我们从一楼走,我认识住在一楼的学妹。”
“一楼不是要封阳台的吗?”
“她们阳台坏了,还没有告诉宿管去修。”
“算了,都这个点了,”季郁笑,“也不嫌麻烦人家。”
许润玉板着脸默默地看她。
季郁:“……好吧。”
—
许润玉带着季郁下楼,敲开学妹的宿舍门,跟着她从一楼的阳台出去。再翻面围墙,往前走就是学校的西门。
围墙刻意造得又高又厚。
里面接连着墙,季郁踩在缝隙里往上爬,动作轻盈,很快就翻过去了。
“……”
许润玉背靠着墙,准备过会儿再回去。
传来季郁低低的声音,她也没走,“……我大概不会来参加考试了。”
许润玉点点头,反应过来她看不到,又嗯了声。
她眼圈红了起来,抿抿唇,没办法说别的话。
季郁轻笑,仿佛能看见她似的:“什么都可以,不可以不开心。”
夜风把她的话吹得有些嗡。
“快上楼吧,我的小公主。睡眠是很重要的。”
许润玉:“你手机可以正常通电话了吗?”
“可以,不过新换了号码,”季郁笑着哄她,“你先上楼,等你上楼,我给你打电话。”
许润玉又嗯了声,才有了想回去的意思。
“那我走了。”
“你快点回家。”
“嗯。”
季郁背靠围墙坐着,抱着一条腿,另外一条腿直直不太能动弹。直接翻进来时搭的东西早就踩塌了,她是直接跳下来的。
她缓会儿。
再次站起来,走半步脚踝还是剧痛,使不上力气。
季郁没什么意外地重新坐回去。
她翻进来前,当然仔细考察和衡量地形线路。
最难就是翻回去,没有任何可以踩的地方,硬邦邦的水泥地,直接跳下来肯定是会有点问题的。
“……”
季郁拿出自己的新手机,通讯录里,唯一一个号码是出门前才存好的。
很快拨通。
“喂,田老师。”
“我是季喻,翻宿舍楼围墙摔下来了。”
“对,我现在在学校里……”
她挂掉电话,再给许润玉打过去。
坐在水泥地上,哄她说自己已经上车了。聊着些有的没的,哄到许润玉乖乖上床睡觉去。
—
季郁给班主任打电话汇报后,半小时不到,门卫大叔就拿着手电筒找人了。简易担架过来,把她抬到门口,直接给救护车接走的。
她没让班主任赶过来。一个人坐着医院的轮椅排队挂号,轻车熟路,拍片子。
脚骨裂开了一条很小的裂缝。
不算严重,不需要手术,打石膏就可以。
被抬到病房,打上石膏,全程几乎没吭过声。
护士见她年纪小,遇事就那么淡定的模样,往她这儿来的挺勤,各种好奇:“怎么弄成这样的?”
“不当心。”
护士被她这敷衍的说辞逗笑,继续说:“别人摔得再严重点基本都双腿脚踝粉碎性骨折,要么就是扭伤,你这……单脚跳下来的吗?”
季郁被固定在床上,只能别扭地转过脸笑而不语。
护士嘟哝:“你也不像是熊孩子啊。”
—
隔天,季齐玮还是先去学校了解完具体情况,再来的医院。
季郁半夜翻围墙摔得腿骨折这事,被消息灵通的学生传遍整个年级,各种版本都有,其中最主流最受欢迎的版本是:超级学霸带头抗议十中反人类走班制。
顿时人心浮动。
考试前风声这样闹起来,有鼻子有眼的,影响很不好。
系主任隔天就发下来对她的记过处分,通报批评严肃处理。
他私下里跟季齐玮交代说,只要没有下次,她的这个处分会在毕业前消掉。
季齐玮来医院里,告诉季郁。
季郁哦了声,没有任何意外地说:“反正只要我不违法犯罪,处分永远不会进档案。”
“你自己知道?”
他脸色很难看,但在外面还是保持着温和风度:“我以为你觉得赶紧去背个处分,就不会被送出国了。”
季郁脸看着苍白的天花板,没否认:“我之前是那么想的。”
“就算爸爸想强行帮我把处分抹掉,也得顾着政敌,还要防着我闹。多半就彻底不想管了。”
季齐玮笑了笑,淡淡地评价说,“学生思维。”
“对,是我想事情太不全面了。”
季郁只知道十中校规极严,处分说给就给,每年开除的人数也不低于一只手。却不想想,撇开家庭背景,她自己还是年级第一的学生。
成绩至上,学校比她爸还要更积极更愿意护她。
处分发给她,用来吓唬除了她以外的人。
季郁没话说了。
父女于是相顾无言,沉默着。
季郁看着时间,觉得她爸差不多该走了,才偏过脸去,过了会儿憋出两行泪来。
转过脸,一双漆黑眼眸含着泪花。
声音有点更咽,但还是很平淡地说:“爸爸,小时候我看你皱眉,就知道自己做错事情了,会改正,也知道改正后就会被你夸奖。”
“妈妈说我永远拿第一名来炫耀给爸爸看。”
“爸爸……”
“我这种样子……是不是再也没资格让你引以为傲了。”
单人病房里,不大不小的空间装修得像过于素净的卧室。
雪白的床单被套枕头,洁白的床头柜,连地毯都是近乎白色的米黄。
日光灯照在她脸上,肌肤有种苍白的干净。她眨眨眼,泪水就顺着往下掉,语气仍旧保持着平稳:“现在爸爸觉是得错的事情,我不同意,也不想改正了。”
“……”
季齐玮眼神偏开了下,沉默半响,最终站起身说:“你好好休息,医生说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你妈给你找了两个护工会过来照顾你的。”
季郁:“爸……”
“好好休息,”季齐玮头也没回,“等出院,就准备去面签吧。”
季郁目送着他出门。
她单腿吊着石膏,不太能动弹,就直直地望着天花板思忖。微抿着唇,不动声色。
—
季郁刚出院,就由两个护工和平时照顾她的阿姨一起,推着她去办理签证。
推到大使馆门口,季郁抱着一堆自己的材料,往后得自己进去。
工作人员帮她脱完套过安检,又推了她一段路。
审核完材料,弄完手续,终于被推到签证官的面前。她的签证官是个大胡子蓝眼睛的白人大叔。
签证官拿过她的护照,问了句。
“what’syourname?”
季郁手扶着轮椅,低头看看,背又舒服地往后靠了靠,笑眯眯地说:“听不懂。”
签证官愣了愣,转而又清晰地重复一遍说:“what’syourname.”
季郁低着头,玩手指:“听不懂听不懂,我听不懂,听不懂~”
手指不耐烦地敲敲轮椅说,“im骚里。”
“……”
签证官沉默许久,还是准备尽责地多问两个问题。
他切换成中文说:“你……去念的什么学校?”
季郁抬眼看他,又很快垂下眼玩手指:“不知道,我爸给安排的。”
“噢……那为什么选择这个时间呢?”
“因为我在中国念不下去了,破坏校规背了处分。处分是什么,youunder斯单?”
“……”
“我爸也觉得美国这片自由的土地更加适合自由的我,幸好我家在美国有亲戚,他让我随便去个学校,待在美国别回来了。”
“美国万岁!”
赤裸裸的差生,还透着扑面而来的移民倾向。
“……”
“……”
签证官觉得没必要再多问些什么了,把护照递回去,“我们不能给您签证。”
季郁长睫垂下,拿回材料时,扬唇笑了起来,顺口说了来这儿的第一句英文:“thankyou.”
虽然音极短,却是娴熟标准的美腔英语。还是脱口问出的,一点别扭感觉都没有。
签证官顿时抬眼看了她几眼。
她轮椅跳转方向,唇边扬着的笑丝毫未淡,低低地说:“i’lleagain.”
“…fourorfiveyearslat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