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婧到底是没能赶回柳州市见他最后一面。
因为是山区,再加上是夏天,暴雨冲垮了公路,哪怕是傅庭凌派了私人飞机过来。
她连这座山都出不去,这里与世隔绝。
而她的心,也随着被暴雨冲垮的公路,一样坠毁……
南少宸被执行枪决。
他死的那一天,柳州市是一个艳阳天。
他生于黑暗,最终的归宿却是死在阳光里,他不悔,他甚至还在枪响那一瞬……
好像听到了霍婧的呼喊声,那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子弹穿脑而过,疼痛和欢愉一起穿透他的骨髓。
他的身体缓缓地倒下去。
他望着头顶的天空,金色的阳光铺满了他的视线。
他苍白如纸的脸上,慢慢地扯出了一抹明媚的笑容。
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做一个人,而不是南成天的杀人机器。
他眼底划过一抹微弱的光芒,如同擦过星轨的最后一缕星辉……
漫天金光里,他看到了一张娇俏动人的脸。
‘你还会来陪我吗?’
‘你不要死。’
‘我喜欢你。’
真是奇怪啊,他死前最后想到的人不是那个为他走十几里山路求药的江满月。
而是那个……暴躁跋扈的小千金。
血迹从唇边一点点的溢出来,他艰难地抬起手,试图触碰一缕炽烈的阳光。
他的眼神追着光而去,她的笑容落到了他的眼睛里。
他一瞬不瞬地望着远方,好像穿过了这一场阳光,去到了那一个偏远的山区。
那里,是他心之所向的归宿。
那里,是他此生都不敢玷污的存在。
他忽然就想……他有心愿了。
他最后的心愿,就是想再见她一面,他想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她。
他不讨厌她,也没有把她当作替身。
不管他还有没有以后,他都想告诉她,他愿意娶她,他可能也有一点喜欢她的。
否则,怎么会想到她呢?
浮沉半生,荣耀和富贵都化作了云烟,伤痛也消失不见。
他临死前,眼前轮回而过的最美好的场景,都是关于霍婧的。
到这时候,他才知道他和霍婧之间的开始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他们拥有的回忆也是那么的少,少到……他还没回忆完,那一场美好的幻梦就戛然而止。
终于,他支撑不住了。
因为肝胆俱裂的痛楚,让他嘴里流出来的血迹越来越多。
渐渐地,他在阳光的照耀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他身体里最后的一丝力量也消失了,呼吸也慢慢地停止了。
意识模糊的那一瞬,他好像听到了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南少宸……’
他已经无法回应了,蚀骨钻心的痛楚在他体内游走。
风声。
落叶声。
哭声。
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
他再也听不到她叫他的名字了,他也没办法再叫她一声小千金。
当眼前视线的最后一缕光束都消失模糊,他的双眸缓缓地阖上。
凉了温度,停止呼吸,心跳也无。
对不起啊。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在那样美好温柔的阳光里,他一点点的死去,额前的发胡乱的贴着他冰冷惨白的面孔。
终究。
他成了霍婧一辈子的遗憾。
没有任何的关系,她却是他死前想得最多的那一个人。
他的小千金。
终了了。
他才明白,南少宸是属于霍婧的。
而林衡,只是江满月眼里的一个过客而已。
只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
他的一生,都是一个荒唐的笑话。
最荒唐的莫过于……
他到死都没给霍婧一个真正的答案。
他不知道,霍婧怀着他的孩子,她喜欢他。
霍婧不知,他也喜欢她。
这份浅薄的喜欢埋葬于两人心间,死都未曾说出口。
……
南少宸死后,骨灰交到了江满月的手里。
她抱着骨灰罐去了殡仪馆,中途已经哭晕过几次,一双眼睛红肿得像核桃一样。
她最不愿意面对的结局就是他的骨灰罐。
整整三个月都在说服自己,可当真的捧着他的骨灰罐,她好不容易止住了的眼泪又流淌下来。
认识的人都来送他最后一程。
慕岚和她,傅庭凌,顾绮罗夫妇,包括霍之洲都来了。
殡仪馆的灵堂前,所有的一切都沉默得像死去了一样。
他的照片挂在那里,依旧是微笑着。
江满月提出要定时间下葬,傅庭凌出声阻拦,“还要等一个人。”
“等谁?”她红着眼睛看过去。
是啊,等谁呢?
霍之洲的脸色忽然就难看了,他看向傅庭凌,可傅庭凌却绷着一张脸。
“她快到了。”
“一定要等她,没有她,南少宸不会安安心心的走。”
这是傅庭凌第一次这么强势。
众人沉默不语,江满月已经领悟到他的意思,他说的……该不会是霍婧吧?
可是霍婧怎么会来呢?
最后。
霍婧来了。
她穿着一条黑色的裙子,领口还别着一朵白色花,一张脸苍白而透明,最重要的是她的肚子隆起……
她来送他最后一程了。
霍婧出现在众人视线里,众人惊骇。
她竟然怀孕了?怀孕了?
看肚子这么大,就知道孩子已经不小了。
霍之洲想要冲过去,霍婧不咸不淡的一眼扫过去,霍之洲顿时觉得心虚,慢慢地垂下了手。
霍婧抬起沉重的脚,一步步的走向殡仪馆里。
她挺着肚子站在照片前,她没说话,就这么看着那照片,然后目光又落到了骨灰罐上。
她的目光仿佛被什么烫到一样,胸口好似被剜了一块血肉,心神俱裂的痛。
长久的沉默里。
她眼眶慢慢地泛红,挣扎着张开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发出微弱的声音。
“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