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清明节。
一大清早,屋子里就传遍了慕朝的哭声。
慕朝已经三岁了,一哭起来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
满屋子都是他的鬼哭狼嚎声!
江满月这个时候正在做早饭,她一听到慕朝的哭声就跑了过去。
三岁的慕朝,一张白嫩的圆脸像苹果一样红润,睫毛一闪一闪的,如同一把小扇子,十分的可爱。
他的长相其实不像慕岚那么秀气,像个白白胖胖的福娃一样,胖嘟嘟的,粉嫩可爱,谁看了都想咬一口。
“怎么了?”江满月一进去,慕朝就停止了哭声。
慕朝坐在自己的小床上,一张脸都涨红了。
“朝朝?”她都不知道怎么了,一大清早起来就在哭。
清晨的阳光衬得慕朝的眼睛,很黑很亮。
他撇撇嘴,白胖的小手死死的按住被褥,其余的一句话也不说。
江满月觉得心挺累的,女儿的性格安安静静,斯斯文文,特别好带。
唯独她这个儿子,也不知道是像谁,顽皮得不行。
“怎么了?告诉妈妈。”她的脾气也算是好的,一般不对孩子发火。
慕朝的嘴巴一下就撇了,江满月还没说什么,慕朝又开始大声的嚎哭。
江满月扶额。
这个爱哭的哭包,到底是像谁?这一定不是她亲生的!
都说男孩子要勇敢,可慕朝生下来就爱哭,比慕妍都还要娇气。
慕妍摔倒了自己爬起来,慕朝就哭着要麻麻抱。
慕朝就是属于那种,没能力又喜欢惹事的,打不过就要哭!
江满月经常笑他小哭包。
慕朝的哭声让她耳朵发麻,每个妈妈面对魔鬼一样的孩子时候,总是忍不住要爆炸。
江满月也不哄他了,走过去就掀开他的被褥。
被她的动作惊动了,慕朝哭得更大声,江满月直想把他的嘴巴捂住。
这简直就是一个混世魔王。
江满月看到床上的一滩地图,瞬间就明白了。
小家伙还贼兮兮的把白胖的小脚伸过去遮住。
江满月拉住小家伙的手臂,开始利落的给他换裤子。
她还一边安慰他,“不就是尿床了吗?妈妈小时候也尿床,没事的。”
小家伙委屈兮兮,“可是姐姐都不尿床……”
小家伙虽然只有三岁,但是很聪明,他已经被慕妍笑话了无数次。
慕妍和她的小伙伴,背地里都羞他!
都是三岁了,为什么区别就这么大呢?
这个问题还真的把江满月难住了。
她顺手抓了一把慕朝柔软的头发,“那妈妈可不知道了。”
慕朝顿时又捶胸顿足,“啊,难道姐姐是爸爸生的,所以姐姐不尿床?”
“妈妈小时候也尿床,所以我也尿床?”
“那妈妈现在还尿床吗?爸爸会不会羞羞你!”
她还什么都没说,这个小东西就一个人脑补了这么多,江满月欲哭无泪。
“快穿好衣服吃饭去,我们要去看一个叔叔,姐姐和爸爸已经在外面了,朝朝也要听话对不对?”
江满月依旧好脾气的安慰他。
慕朝甩了甩自己的小拖鞋,从床上跳下去,一股脑的往外跑。
“妈妈我知道了,你现在也尿床,所以爸爸上次才压在你身上欺负你!”
“慕朝你闭嘴!”江满月老脸一红。
小家伙跑到了餐厅里,他走到慕岚面前,又回头看了看一脸发红的江满月。
慕朝瘪着小嘴,自认为很大度的说:“妈妈,你以后都和我睡吧。”
“你尿床了我也不会说的,我也不会像爸爸那样欺负你。”
“你说好不好?”
好他个大头鬼!
慕朝一说起话来,那张小嘴就不会停,喋喋不休的。
三岁的慕妍就很安静,乖巧的坐在椅子上喝粥,和慕岚坐在一起,就像是一巴掌拍下来的一样。
他们父女很像,不止长像,就连性格都很相似。
慕妍很是让人省心。
“慕朝,喝粥。”一直照顾女儿的慕岚,慢慢地搁下了碗。
慕朝不怕江满月,但是一看到慕岚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怕得不行,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慕岚其实也不是什么女儿奴,对儿女都是一样的教育方式,但是因为时常很忙,所以慕朝和他有些生疏,不敢像对江满月那样撒娇。
傲娇的小哭包眼泪汪汪的吃了一口稀粥,最后委屈巴巴的看向江满月。
“没有糖……妈妈,我想要加糖。”
江满月知道儿子是装的,但儿子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实在太有杀伤力了。
江满月毫无原则的就要答应,“加加加!”
慕岚淡淡地说:“加什么糖?你喜欢吃糖,那你就不要吃饭好了,你吃糖就够了。”
慕朝真的是随了江满月,都这么一样的爱吃糖,但是长牙的孩子吃糖太多了会有蛀牙,慕岚对这个是控制得很严格的。
慕岚一出声,江满月和偃旗息鼓了。
她对慕朝摇头,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在慕岚的威压下,慕朝还是不敢再闹着要加糖。
吃过早饭,慕岚亲自开车买花,带他们一家人去了莲花公墓。
每一年的清明节,他们都会去祭拜一个人。
江满月以为那里面的是阿树,可实则不然,里面还有傅庭凌的。
清明节,公墓里都是扫墓祭拜的人。
江满月牵着女儿的小手,一起走在羊肠小路上。
慕妍问她,“妈妈,叔叔为什么会住在这里啊……”
江满月的目光有些伤感,“叔叔啊,他累了,就找了一个地方住下来了。”
她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每次靠近这个墓碑,她的心情就很沉重很压抑,好像浓浓的悲伤弥漫在她四周,要把她吞没。
可是,明明埋葬在那里的人和她没有关系。
阿树,她连一面都没有见过,怎么会对他的死感到那么心痛呢?
她不知道。
只是她惦念着,再过不久就会收到傅庭凌的信件了。
真好,他还一直活着。
并没有像医生说的那样,半年,一年……
他坚持了三年了。
虽然不能再见他一面,但是这样也很好。
她可以不见他,她只要知道他还在。
他还在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如此就好。
慕岚带着儿子快步走过去,慕朝手里抱着一束马蹄莲。
他走到了江满月的身侧,慢慢地伸出手,握住她的。
“我在。”
他没问她为什么红了眼眶,也没问她每年收到的信件写了什么。
他只是在她需要的时候,握紧她的手,告诉她,他一直都在。
江满月感受到男人手心的力量和温度,她冲他温柔笑了。
“嗯。”
朦胧的日光里,他的眼底倒映着绚烂的星河,那是一如往日的情意。
尽管已经过去了这么几年,但是每次看到他蕴含着深情的双眸,她的心总会忍不住悸动,沦陷……
他还是阿年,还是她眼里最好的阿年。
昨晚下过雨,所以路不是很好走。
但是两个孩子都没有闹着要爸爸妈妈抱着,就算是调皮的慕朝也没有胡闹。
一家四口手牵手到了墓碑前。
墓碑上什么都没有,空白的,墓碑被雨水冲刷得有些褪色,仿佛诉说着不为人知的苍凉。
这一块墓碑之下,埋的是两个人。
一个人是慕岚视作手足的阿树,一个是和江满月纠缠了半生的傅庭凌。
慕朝和慕妍一起把滴着露水的马蹄莲放到墓碑前。
小家伙还对着墓碑深深地拜了一拜。
慕岚知道这里还有傅庭凌,但是他也没有告诉江满月,他觉得就这样吧。
就让江满月一直傅庭凌还活着吧……总比她知道了一切,最后看到这块墓碑哭得肝肠寸断好。
他并不妒忌他们之间经历的一切,因为如今站在她身边的人是他。
但他也说不出别的什么,自始自终只是每年对这里的人,亲自说一句:“谢谢。”
傅庭凌会听到的吧?
他一定会听到的啊。
拜祭完了阿树,一家人又下山去了。
不过走的时候,江满月放缓了步伐。
她回过头,看向灰暗天光之下的那一块墓碑。
“阿树。”
“你不要恨傅庭凌,你算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哥哥,我希望你在天有灵,可以保佑他长命百岁……”
“阿树谢谢你,我愿意一辈子为你扫墓。”
“请你,一定要保佑傅庭凌长命百岁——”
她说完,眼角就隐约有些湿润了。
她慢慢地转过身,追上前面父子三人的步伐。
一股轻柔的风吹过墓碑前的马蹄莲,仿佛是情人间最缠绵的呢喃。
江满月走了两步,好像受到了什么的召唤,她再次回头。
可是墓碑前依旧是刚才的模样,什么都没有。
夕阳拉长了他们一家人的身影,他们的身影渐渐地远去。
孩子欢快的叫着,爸爸妈妈……
江满月轻轻的拭去了眼角的泪,慕岚在这夕阳下,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满月,我爱你。”
空气倏地寂静无声。
江满月沦陷在他温柔多情的双眼里,赤红的霞光从他身后倾斜,勾勒出他面部的轮廓。
他的眼里只剩下她的脸。
她握紧他的手,泪湿了眼眶。
“阿年,谢谢你给我一个家。”
他没说话,只是再一个轻柔的吻落到了她眉眼间。
她欢愉的闭上眼,什么都不去想了。
她从此以后。
有灯,有伴,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