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不是为了她这个父皇,为了历代的皇帝,这江山,也必须是黎家人来坐。
……
不知不觉,茶又凉了,苦得很。
黎善走神了。
她有时候也会觉得,当皇帝挺好的。
至少能够让苏舜待在她的身边,她能常常见到她。
十年前,苏拾一冷不丁的就走了,再未找过她。
饶是外人夸说她脾性好,可她也是个公主,也是有脾气的。
六岁的黎善一连几天,都坐在苏拾一给她做的小木马上,眼巴巴的在后花园等。
后来夏娟看不下去了,便告诉她,说苏舜被西厂召回去了,约莫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回不来了。
偏偏小黎善这个时候硬气了起来,就算是面对的人是夏娟,她就愣是不肯承认自己在等那个谁。
几年后,长大一点了,也明白了当时苏舜为什么不来找她。
她反而更拉不下面子来去找苏舜了。
眼下她坐的这个龙椅,实则就是她拉下脸来找苏拾一的绝妙理由。
人人都有私心,这便是黎善的私心。
然而,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还是……
“……”
半杯冷茶滑过味蕾,进入腹中,黎善抿了抿唇角。
果然,要说这冷透的茶,还是丞相府的好喝。
翌日。
新帝染了风寒,未上早朝。
奏折一叠叠的送入寝宫,案上的本本奏折高高摞起。
苏拾一被召入宫觐见。
这次,她倒是来了。
苏拾一躬身行礼,语调淡淡,“微臣参见陛下。”
“平身吧,姑姑……”
黎善抬眸看着她,眼神有一瞬的恍惚,哑笑一声,“我原以为姑姑是不会来的。”
新帝昨夜看起来没有睡好,眼底覆着层浅浅的乌青。她皮肤白皙,便衬得这层乌青扎眼了起来。
苏拾一也注意到了,无意识地叹了一口气。
这阵子,丞相大人但凡是见到了新帝,就没有不叹气的时候。
黎善有些委屈。
她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丞相大人到底在气什么,不管是她怎么求,就是不告诉她。
苏拾一扫过那满桌的奏折,视线最后还是落在了她眼底的乌青上,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陛下,你不必如此。”
黎善手里捏着一本奏折,半垂着眼睫,顿了片刻,倏然抬起眸来,“那,姑姑是不气了吗?”
“气啊,怎么会不气。”
苏拾一弯了弯唇,有些无奈,踱步过去抽出了新帝手中可怜的奏折,“陛下如此糟践自己,要我如何不气。”
她再抬眸时,就见新帝一改往日的沉静,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正紧盯着她,生怕她跑了一样。
“既然气,那为何还要来觐见。”
黎善强行镇静,一脸淡然的说着赌气的话,手却悄悄抓住了她的广袖。
“气归气,不高兴归不高兴。”
苏拾一坐在她身畔,指尖从小罐中取了些乳白色的膏状物,细致均匀的涂抹在了她眼底的乌青上,“我说过会来哄你,便会来哄你。”
“绝不会食言。”
那药膏似有奇效,涂抹过后眼睛的疲惫感便褪下了几分。
黎善张了张嘴,想要问她到底是在气些什么,转而又想起了昨夜丞相大人气走她的模样,最终乖乖闭上了嘴。
“陛下,您已经不是公主了。”
擦完了膏药,苏拾一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指,接着语调轻缓地说:“就算您不是公主了,也是个美人,断不可真把自己当成男子一样……”
不待她讲完,黎善偏过头,淡淡解释道:“朕不想像先帝那样无能,昨个只是熬夜批了奏折而已。”
一声浅浅的轻笑忽然响起。
丞相大人翻了翻案上的奏折,抿住唇畔的笑意,“这样看来,陛下这效率属实不高啊。”
黎善昨天夜里想了一晚上丞相大人到底在气些什么,辗转反复,那些奏折看都没看几眼。
眼下被当面拆穿,新帝不慌不忙,“既然如此,姑姑倒不如来教教我。”
她这声姑姑叫得越发顺嘴了。
“……”
苏拾一执起一本奏折,垂眸时眼底闪过一抹不快,嗓音轻轻的好像没了力气一样,“你既然不想当这皇帝,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
黎善顿了一顿,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低头看她手上的一个小口子,“先帝无能,我那几个皇弟又像极了先帝。”
要是没了这个理由,她实在是拉不下脸来主动找她。
黎善低着眉眼,指尖小心的摸了摸那个小口子,“怎么忽然就多了个伤口……”
昨天夜里的时候明明还没有。
……
用过了晚膳,又忙了一阵,攒了两日的折子可算是看完了。
丞相大人也该回府了。
“夜里风凉,”黎善放下折子,抬起眸来与她对视,“姑姑就在这里住一晚,好不好?”
很平淡的询问语气,可那只素白纤细的手却扯着她的广袖越攥越紧。
苏拾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黎善被她盯的莫名有些不知所措,长睫微眨,目光稍稍错开,不再与她对视。
烛火在夜色中灼烧摇曳着,映得丞相大人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都泛着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