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草民不懂规矩了。”
徐天麟老脸发白,瑟缩着退了回去。
这时,他才注意到,大堂的桌后竟然坐了四个人,其中一位,竟然穿着明黄锦袍。
“徐天麟。”
似是看出了徐天麟的惊讶,充做记录官的颜行书沉声道:“你的案子,已经上达天听,现在是陛下要堂上四位审理。”
“这四位,乃是当朝太子殿下、二皇子殿下、内阁大学士舒芜舒大人,还有监察院提司小范大人。”
说话间,颜行书朝着堂上四人一一拱手。
“噗通!”
听着四人的身份,徐天麟跪在地上,老泪纵横:“苍天有眼,陛下终于开眼了,求求诸位,为我徐家讨个公道吧!”
“想我徐家,乃是渭州大族,我与胞兄这一支,更是家族骄傲……”
徐天麟哭哭啼啼,跪伏在地上,将大体的案情倾诉了一遍。
这些东西,众人在先前,已经通过状纸了解到了。
太子听着烦躁,不由地皱眉喝道:“好了,站到一边去,有问你的时候,你再答。”
等到徐天麟站起来,他看了一眼徐天麟身上的千织堂成衣,眉头又皱了起来。
“扣子系好,莫要在堂前失仪。”
徐天麟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将三道扣子胡乱系着,使得有扣眼那侧的衣服,有些褶皱,他连忙系了回去。
这一次,三道扣子从上到下,依次排开。
见到这一幕,范闲眉头动了动,若有所思。
便在这时,一名小吏跑进正堂,躬身道:“二位殿下,二位大人,侯公公带着渭州府案卷,正等在门外。”
太子瞥了范闲与二皇子一眼,抬手吩咐道:“呈上来。”
小吏拱手退下,不多时带着厚厚一沓案卷,去而复返。
“诸位都看看吧。”
太子随手拿起一本案卷,对着其他三人招呼了一声。
范闲三人点点头,各抄起一本案卷查看起来。
案卷虽多,但那是因为务求清晰,字体过大的缘故,不多时,四人便交换着将桌上的案卷看了一遍。
八月十五中秋,渭州典吏徐盛典赴乡绅徐天吉之邀,前往渭河画舫赴宴,席间,徐天吉因田亩划归事宜,迁怒徐盛典,持匕首刺死徐盛典。
案发后,徐天吉跳河逃走,于八月十六巳时被擒拿,当是时,徐天吉因年老体衰,不耐河水酷寒,已神智不清。
府衙将徐天吉锁拿归案后,通过探寻画舫乐女等人,结合物证,确定了徐天吉杀人的事实,但徐天吉年老体衰,于八月二十夜晚,病卒于渭州府衙。
其间,徐天吉胞弟徐天麟多次向府衙伸冤,但并无脱罪证据,府衙不予理会。
八月二十一,徐家庄园被突然冒出的马贼劫掠,举家罹难,唯有徐天麟在六品老仆的拼死保护下,免于一难,府衙正全力追捕马贼,至今未有消息。
……
案卷很是简单明了,后边附着证词、证物,想来侯公公整理花了不少的功夫。
四人看完这案卷,互相对视一眼。
太子率先开了口:“人证物证俱在,毫无翻案的可能,可以定性为徐天麟诬告。”
扑通!
徐天麟闻言再度下跪,连连叩首:“殿下,我胞兄一向修身养性,多年未曾出家门半步,怎会突然邀请徐盛典赴宴,又刺死他,这必然是有人陷害啊殿下!”
“啪!”
太子惊堂木拍得人耳膜发疼,瞪着徐天麟冷喝道:“徐天麟,本宫可以给你看看案卷,你自己指出来,问题在哪?!”
语毕,他扬手一推,桌上的案卷哗啦啦落了一地,铺展在了徐天麟面前。
见状,范闲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殿下,此举有些过了……”
“过了吗?”太子冷笑一声,斜睨着范闲:“本宫怎么觉得,刚刚好!”
“咳咳,”二皇子轻咳一声,挡住太子的视线:“的确有些过了。”
说着,不待太子说话,他又看向范闲:“案卷上看不出问题,看来得去渭州实地走一趟了?”
范闲点点头,表示赞同。
二皇子又看向从坐下就在闭目养神的舒芜:“老大人觉得呢?”
“呼噜……呼噜……”
回应二皇子的,是舒芜的呼噜声。
范闲见状,手肘戳了戳舒芜:“大学士,退堂了。”
“啊?……噢。”
舒芜一个激灵,站起来抹了一把脸,便欲朝外走去。
“舒大人!”
太子轻喝一声,叫住了舒芜。
范闲与二皇子一左一右,将这位不知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的大学士扶了回来,将二皇子方才的提议说了一遍。
“没问题,都依你们。”
舒芜答应地十分干脆,仿佛一个应声虫。
事情议定,范闲与二皇子也没问太子的意见,以主审的名义,当场给庆帝上了一道奏请前去渭州的折子,随后将徐天麟暂时押了下去,今日就此退堂。
范闲落在最后,帮着整理好了案卷,这才离去。
“大人。”
守在刑部衙门的王启年旁观了今日的审讯,有些疑惑地道:“太子殿下好不容易得到这个机会,今日的举措,未免太……”
“太莽撞了?”
范闲接过话,轻笑一声:“这位太子殿下可不蠢,跟着长公主,学了不少的东西。”
“今日这么一闹,他将我和二皇子逼在了一起,表明了我们三人间的阵营。”
“他以一敌二,庆帝若是不想他这个太子成为笑话,势必会提高他的权势,用来和我与二皇子抗衡。”
范闲三言两语,将太子的打算剖析清楚。
审案的结果不是重点,自古官员甚至明君,谁还没有做错事的时候。
审案的时候,太子所可以营造出来的阵营对立,才是他真正想让庆帝看到的东西。
没办法,太子现在元气大伤,也唯有这个有失有得的办法,能让他稍微扳回些优势。
听着范闲的解释,王启年恍然大悟,随后又疑惑道:“这……大人,既然如此,那这案子……?”
“该审还是审,他们把这东西当权力斗争的渠道,但公理这东西,总得有人守着吧?”
范闲回头看了刑部衙门的鸣冤鼓一眼,神情坚毅。
退堂两个时辰后,庆帝将折子批了下来——不准!
但同时,庆帝吩咐宫典去了渭州,将上至渭州府尹匡休,下至画舫乐女等一干人证物证带回京来。
五日后,人证物证回京,刑部衙门重新升堂。
范闲四人遵循审案规矩,先将一应人证物证进行了比对,并未发现问题。
因为宫典留在渭州追查马贼踪迹,所以是渭州府尹匡休押送人证一同进京,被范闲四人一阵盘问,也并未发现任何端倪。
待匡休退下后,案情陷入了僵局。
人证物证俱在,确如太子所说,没有任何翻案的可能。
范闲眉头紧锁,思索了半天才开口问道:“徐天吉的尸体何在?”
“在仵作房。”
颜行书带着范闲四人,到了仵作房。
徐天吉已经死亡半个多月,尸体早已不堪目睹,饶是秋日气温低,众人也能闻得到浓浓的尸臭。
太子与舒芜捂着鼻子站在仵作房门口不肯进,倒是二皇子找布条塞了鼻孔,饶有兴趣地跟着范闲走了进去。
只是解剖尸体终究是个血腥的活计,没多久,二皇子便蹲在墙角,干呕起来。
倒是范闲,多年锻炼下来面色如常,仔细解剖研究。
尸体正常,没有外伤没有中毒,肺部肿大,乃是水寒肺病而亡,渭州府仵作推断无误。
面容的确是徐天吉,双臂正常,双手……?!
范闲看着徐天吉尸体的手指,心中一动,开始细细查看起来。
……
半个时辰后,范闲带着面无血色的二皇子走出了仵作房。
“如何?”
太子躲着范闲身上的气味,皱眉问道。
范闲笑了笑:“没什么发现。”
说这话的时候,他伸手摸了一下鼻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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