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情报、勘查线索,向来是监察院的专长,这是庆国人公认的事实。
然而,渭州一行,莫泉带着范闲的提司腰牌苦寻三日,却在最后关头,被贺宗纬摘了桃子。
说起来,算是贺宗纬在监察院最擅长的方向,赢了一次。
而众所周知,监察院现在,已经相当于是范闲的了。
贺宗纬在被范闲打压了许久之后,终于有机会扬眉吐气,此时难免有些得意洋洋。
他也算是知分寸,话语中扯着太子的虎皮,也占着理,生怕范闲揪住他什么错处。
“呵——”
却见范闲只是轻笑一声,却并未因为贺宗纬这句话动气。
贺宗纬正疑惑间,只见范闲顶着一张笑容可掬的脸,缓缓走上前来,轻轻握住了贺宗纬坐骑的缰绳。
“你、你要干什么?”
贺宗纬本能地觉得不妙,颤声发问。
“贺公子莫怕。”范闲眯眼一笑,和气丛生。
下一刻,他面色陡然一沉,手臂间真气运转,猛力拽动缰绳。
“轰!”
健硕的战马,在范闲一臂之力下,轰然砸倒在地上。
因为有着嚼子的缘故,马匹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便摔晕了过去,地面上裂开的青砖,见证了范闲这一臂之威。
“啊……我的腿!”
贺宗纬一条腿被压于马身之下,用力挣扎无果,疼痛之下面色涨得绛红,再也顾不得风度地哀嚎着。
哗啦啦——
马匹落地的劲风,吹起了太子坐辇的轿帘,太子那张阴寒的脸,一闪而逝。
范闲余光瞧见太子的脸,并不在意。
他脸上重新笑眯眯的神情,看着在地上哀嚎的贺宗纬,道:“一个小小的太学博士,在二皇子殿下面前拒马回话,你不想活了?”
范闲的声音平淡,却散发着渗人的寒意。
贺宗纬的惨叫戛然而止,怔怔地看向范闲身旁——二皇子正双手抱臂,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幕。
唰——
贺宗纬的脑门,立时淌出了一层冷汗。
是了,自己方才只顾扬眉吐气,讥讽范闲,却忘了二皇子就在范闲身边。
范闲眼下只有一个监察院提司的职司,自己拒马在前没什么,二皇子可是陛下嫡子,夺嫡热门!
这件事,往大了说,那就是藐视皇权!
不消陛下开口,都察院那群专咬人的狗,就能一人一口唾沫,把他淹死。
念头至此,贺宗纬也顾不得疼痛,脸色变得煞白,愣在了原地。
“咳……范闲。”
太子轻咳一声,掀起轿帘看向范闲:“贺宗纬在轿辇前,代表的是本宫这个太子的颜面,纵然有错,也不是你能教训的吧?”
范闲眉眼带笑,谦卑行礼:“太子说得是,范闲孟浪了。”
“您放心,下一次,我会趁着殿下不在,再来教训他。”
认错认得干脆,但话语间的挑衅却丝毫没有掩饰。
太子眼底闪过一丝愠怒,朝着轿旁的几个内侍挥了挥手。
内侍会意,连忙弯腰上前,将拦路的贺宗纬和马匹一起抬到了一边。
“既然知错了,就让路吧,本宫还有要事。”
太子说着,就欲放下轿帘。
二皇子瞥了范闲一眼,站了出来:“太子且慢,我与范闲,有一事问询。”
“哦?”太子挑了挑眉,抢先反问:“关于贺宗纬查到的东西?”
说着,他又自问自答道:“那东西是贺宗纬查到的,与尔等无干。”
二皇子笑笑,从袖中取出莫泉给范闲的文书:“太子不妨看看这个。”
内侍上前,接过二皇子手里的东西。
太子接过看后,挑眉看向范闲:“范闲,你想以诚换诚?”
“缺了这些东西,就凭贺宗纬查到的东西,撬不开徐天吉的嘴。”
范闲笑着看向太子,说着实话:“陛下既然要我们共同审理此案,这些东西,自然该分享。”
闻言,太子的眼睛眯了眯。
他低头细细地看了手中文书几秒,心思疾转。
良久,他朝着范闲点点头,看向了一旁的贺宗纬:“贺大人,将你查到的东西,告知二哥与范闲。”
贺宗纬此时正一瘸一拐地站在角落,听到这话大惊,连连摆手:“殿下,这……”
“本宫说了,将你查到的东西,告知二哥与范闲。”
太子径直打断贺宗纬劝阻的话,冷着脸重复了一遍。
贺宗纬面色一滞,隐讳地刺了一眼范闲,从袖中取出一份档案:“据查,所谓从徐家逃走的老仆徐六,早在两年前便因为与徐家丫鬟有染,被逐出家门。”
“而后,此人因为救过祖宅徐家族长徐昌源的命,被收入祖宅门墙,因为此事有伤物议,只在徐家祖宅留档,并未传扬。”
读完后,贺宗纬将档案揣回袖中,沉默地站在一旁,全然没有先前的意气风发。
本想借着太子的虎皮,在范闲面前找回点场子,谁知被范闲以同样的方式教训,借着二皇子的大旗生生将他拽下马来。
此时,更是要将他千辛万苦得来的线索,亲自读给范闲听。
要知道,为了得到这份档案并送回京都,他可是折损了半数太子送给他的东宫卫士!
而场间,范闲没有在意贺宗纬情绪的变化。
他笑着看向太子:“如此一来,加上莫泉查到的东西,足以撬开徐天吉的嘴了。”
“范闲在前边领路,二位殿下,咱们这便去刑部大牢吧?”
太子与二皇子点点头,表示应答。
不多时,车驾重新起步,范闲在前,太子居中,二皇子落在最后。
贺宗纬站在街角,看着身边昏过去的马匹,欲哭无泪。
京都城最有权势与地位的三个年轻人一同出行,自然是畅行无碍。
很快,范闲三人来到了刑部衙门。
依着范闲的要求,三人并未在大堂提审,而是来到了安顿徐天吉的小院。
这是刑部的惯例,一些有希望起复的高官贵人,被下狱刑部后,都会安置在这种清雅的小院当中,说是坐牢,实际上与躲清静差不多,吃穿用度从奢,甚至就算是狎妓,也并非不可。
所为的,便是让这些官员出去后,不因此而将怨气撒在刑部头上。
吱呀——
小院门开,正在院中靠着藤椅晃悠的徐天吉一愣,随后快步迎了上来。
“太子殿下、二皇子殿下,范大人,是我徐家的案子,有希望了?”
徐天吉目光真挚,语气一如往常地带着期盼。
太子沉着脸点点头:“是有希望了,徐,天,吉。”
说出名字的时候,太子一字一顿,直接戳穿了徐天吉冒充徐天麟的事。
徐天吉的老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扑通!
身子颤抖几下后,他直接跌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
“徐先生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地上凉。”
范闲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将徐天吉扶了起来,搀坐在藤椅上。
随后,他笑着看向徐天吉,温声问道:“说说吧,徐先生。”
“还有什么可说的,是老夫贪欲熏心,暗中杀了徐盛典,而后将胞弟徐天麟弄成痴呆为我顶嘴!”
徐天吉垂头丧气,看向范闲三人:“没错,老夫正是徐天吉,来京都告状,是为了让自己成为陛下钦定的真实徐天麟,好获得徐天麟所有的财产。”
徐天吉说话间,一副死了心的坦诚样子,承认得十分痛快。
太子面容稍霁,拂袖冷笑:“既然已经认罪,那便等着凌迟吧!”
语毕,他转身便欲离开。
却见范闲伸手拦住了他:“等一下。”
范闲说着,看向徐天吉:“徐先生,你未免太过坦诚了。”
“你进京,当真就只为了这件事,京里就没什么你想看到的?”
说话间,范闲的双眼如鹰隼一般,目光锐利地盯着徐天吉。
徐天吉面色如常,却是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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