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院中,范闲听着陈萍萍的话,眉头皱了起来。
居阳耀家别去了?
却听陈萍萍整理着官服袖角,平静地道:“常伦、宋文易、居阳耀……你已经得罪了不少清流,李太玄和刘沛、舒芜麾下的人,也对你颇有微词,只是被强压下来了。”
“若是你今日再夜闯居阳耀府邸,只怕清流中的物议会沸反滔天,到时别说李太玄等人,就是陛下都不一定压得下来。”
“你专心查杀刘度的凶手,居云泽这件事交给我。”
范闲知道,陈萍萍说的是实话,但陈萍萍去,一样会得罪清流,他不能接受陈萍萍这种将诘难大包大揽的做法。
他皱皱眉,准备争辩两句。
却听陈萍萍继续道:“别忘了你我的约定,君山会的事,我来查。”
范闲袖中的双手攥了攥。
居云泽身上带着货郎的玉佩,这件事的确与君山会扯上关系了,陈萍萍接手也不违规。
他没有再坚持,掏出那块玉佩递给陈萍萍:“您一切小心。”
陈萍萍温和一笑:“放心。”
范闲点点头,朝陈萍萍施了一礼,转身朝院外走去。
背对陈萍萍后,他的神色却微微黯淡下来。
他总觉得,陈萍萍千方百计抢过调查君山会的事,背后藏着些什么。
虽然万朝谷之事过后,二人的关系没那么亲密了,但他依旧觉得,陈萍萍不会害自己。
那陈萍萍阻止自己查君山会,就是觉得自己会对付不了君山会?
君山会的背后到底是谁,会让自己这个都敢正面对垒长公主的人,对付不了?
范闲收敛心神,坐上马车,晃晃悠悠回到了平北侯府。
翌日一早,范闲早饭吃到一半,便得到了郑子石登门拜访的通报。
“本想做个闲散人,没成想是个劳碌命。”
范闲叹了口气,放下碗筷,收拾一番前去见郑子石。
平北侯府的正堂,郑子石正坐立难安。
见到范闲到来,他连忙上前施礼:“小范大人,刘度之死可有进展?”
说话间,他脸上写满疲惫与焦躁。
“有倒是有,不过郑大人这……”
范闲瞥了他一眼:“是又出什么事了?”
“不不不,倒没什么新变故。”
郑子石连连摆手,旋即又苦笑道:“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刘度之死那档子事吗?”
“有人在衙门里传我杀了刘度的谣言,害得礼部典制司专门派了一位主事,前来问讯!”
礼部典制司,除了负责礼仪制度的制定修改、表彰忠义之事,还有监督大臣私德的事。
郑子石疑似杀了刘度的事情他们管不着,这次上门估摸着是为了郑子石与芍娘有染之事。
范闲心中一番思索,迅速想明白了郑子石的来意。
他只怕是想自己赶紧查清楚刘度的死因,而后辞官带着芍娘远走高飞,这样便不用被同僚、京都府怀疑,也不用担心礼部的问讯。
果然,只听郑子石又道:“不知小范大人方才所说……有进展是指?”
“刘度威胁的人是居云泽,他在居云泽奏章当中发现了大不敬的用词。”
范闲粗略地解释了一番,而后疑惑道:“通政司收发的奏章都是有数的,刘度私自截留了居云泽的奏章,你们通政司就没发现?”
郑子石连道:“小范大人,这事与下官可没关系啊,下官负责的是京都之外的奏章分理,居云泽身为御史有将奏章直达天听的权力,他既然没用这条路子而是按部就班递入通政司,那便该由负责京都奏章的右参议郑奉处理。”
郑子石务求详尽地说了一大堆,向范闲解释清楚了通政司的职权划分。
范闲点点头,而后又问:“这位右参议也姓郑,与郑大人没有关系?”
“大人说笑了,下官是胶州人,郑奉是青州人,八竿子打不着啊。”
郑子石苦笑着解释,想了想又补充道:“若说关系,那就是自从下官坐上左参议的位置,郑奉便一直针对下官,最近尤为明显,衙门中的谣言十有八九就是他散布的。”
范闲挑了挑眉:“为何?”
郑子石有求于范闲,不厌其烦地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左参议负责京外百官的奏章分理,那些官员难以面见陛下,左参议便在其中成为了拦路虎,可以决定奏章要不要压一压呈上去、和好消息呈上去还是和坏消息一起呈上去等等。”
“百官为了避免自己的奏章在呈递时触了霉头,讨好左参议是常有的事,所以左参议虽然比右参议低半级,但这个位子却更加风光,毕竟右参议负责的京都百官,有太多办法避免地方官担心的问题。”
“而这正是问题所在,前任左参议闻天禄被小范大人处置后,郑奉本想自降半级坐到这个位子上,谁知陛下御笔一批,将下官从经历司经历提成了左参议,郑奉便恨上了下官,再加上这次自查小组以我为主,有权查郑奉,他对我自然更加不喜。”
郑子石解释的仔细,范闲认真听着,不时点点头。
闻天禄此人他还有些印象,二皇子从定州回来一事当中,自己发现了此人西胡内贼的身份,现在还在刑部的大牢当中苟延残喘。
如此说来,郑子石这个左参议的位置,自己倒是也有几分功劳了。
他理了理衣袍,对郑子石道:“走吧。”
郑子石一愣:“啊?”
范闲轻声道:“先随我去监察院查些东西,而后走一趟通政司。”
小范大人这是……要为自己出头了?
郑子石脸上一喜,连连点头称是:“诶,下官、下官前边带路。”
二人一前一后,坐着马车,离开了平北侯府。
到了监察院,郑子石等在门口,范闲进去了一刻钟又重新出来上了马车,先是去了一趟大理寺,接上了成佳林,这才直奔通政司。
因为负责沟通君臣的缘故,通政司的官署就设在宫城,外宫宫墙边上。
郑子石是本衙官员,范闲手上有京察令符,禁军没有阻拦,二人很快到了衙门内。
“吴通政使、郑右参议,现在已经过了点卯的时辰,贵衙的郑子石郑左参议还没到吗?”
“二位大人应当知道,与弟媳有染是官员大忌,现在又是京察之际,藏是藏不住的,二位大人还是请郑子石大人出来,向我礼部解释解释吧。”
“二位大人放心,礼部只是依着职责前来闻讯,记录之时不会添油加醋,也不会牵连整个通政司。”
范闲与郑子石才一脚踏入通政司的衙门,便听到了这样一番话。
“礼、礼部的人。”
郑子石脚步一顿,缓缓走在了范闲背后。
这胆子,做什么官?
范闲面无表情地瞥了郑子石一眼,腹诽着。
他抬头看去,在通政司的大堂内,一名身着六品官服的青年官员在中间站着,正不卑不亢地说着话。
方才那几句话,便是出自此人之口,想必此人便是礼部典制司的主事。
而在这青年官员对面,坐着一名国字脸,剑眉长须的花白头发官员,一身三品官服,正是通政司通政使吴琳,九卿之一,位高权重。
吴琳下首,坐着一名法令纹深重的中年官员,体态肥胖,想来便是那位郑奉郑参议。
范闲对其还算有些印象,他在自己从太平县回京时,曾在城门口迎接过。
此时,郑奉正脸上带着些不耐烦,眼睛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着。
蓦然,他看到了走进来的郑子石,霍然起身:“郑子石,你还要躲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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