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馆的房间灯光有点暗,严融打开了书桌上的台灯,然后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他拿着笔在纸上一笔一画地写,杨二手被捆着躺在床上伸脖子看着严融那张严肃认真的脸。
按照杨二的审美标准,严融的长相在男士里面应该算是斯文英俊那挂的,此刻他戴着那副金丝边的眼镜,穿着黑色裙子光着大白腿,脚下的高跟鞋已经脱下放在一边,现在脚上挂着的是一双酒店里的一次性拖鞋,他头发是短的,但是也不是特别短那种,本来是有点向后梳的,但是因为低着头有一些刘海垂了下来,盖住了光洁的额头,让他的侧颜柔和了几分。
看着严融那股认真劲,好像他手里写的不是整治自己的保证书而是几百万的合同。
又过了几分钟,严融似乎写好了,他把纸拿起来看了看,点点头,然后趿拉着拖鞋走到杨二这边坐下,他说:“二少我给你念念你看行不行,你觉得哪不合适的咱们还可以再商量商量。”
杨二挣了一下手腕,钻心地疼,他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他说:“哥,你快点吧,我真的好疼。”
这话真耳熟,严融撇撇嘴,开始一字一句地念,严融声音好听,是有点磁性的那种男中音,杨二看过一次他做报告,当时就觉得这人在设计公司上班屈才了,应该去午夜电台,专门念点情感故事,那种浪漫的,旖旎的,或者刻骨铭心的。
可是严融对他说的话都是毫无情感的,他们的故事也是猥琐的,龌龊的,淫靡的。
保证书内容挺简单的,大意就是杨二不得再以任何形式骚扰严融的生活,包括但不限于电话短信微信qq邮件微博等,读到这里的时候杨二突然问:“那小蓝和小热小p之类的算不算?”
严融沉默了一下,然后疑惑地问:“你真的是直男?”
杨二扭过脖子不愿意搭理严融了,他迅速地在脑子里也过了一下这个事,觉得自己之前还是挺直的,至少暗恋过的也都是女的,如果没有遇到严融,他应该会一直笔直下去吧……
所以说到底都是严融的错,这个红颜祸水,不,蓝颜。
严融看杨二一副贞洁烈女不屑和自己说话但是实际上从脑门到脖子根全红了的样子,就知道这人脑子里肯定没想啥好事,他也懒得逗杨二,就拿着纸继续往下念,念到违约处罚措施的时候杨二又不乐意了。
“什么叫作如违约甲方可把乙方的照片视频公开发布于包括但不限于电话短信微信qq邮件微博等?还,还,还什么印刷散布于街市?你到底有没有完成九年义务教育?你知不知道这样是违法的?你这算什么处罚措施?最起码违约也是赔钱啊。”
“哦,你还知道干这些违法啊?”严融伸出食指点了点杨二的脑门,“我以为你这里都是草呢。”
“我和你要钱?我犯不上,我告诉你少拿钱砸人,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再说了,万一我写上要钱,你回头再去告我敲诈怎么办?反正这玩意怎么写都是不能有法律效力的,干脆咱们就写点真诚的,我跟你说啊,你要是再对我有什么想法,我就把你照片连着这个保证书给你贴你爸公司门口去,我说到做到,你信吗?”
“你怎么这么损啊……”杨二他发现严融的招数一套一套的,自己跟他比就算文明青年了,他晃了晃自己被绑着的手示意严融快给他解开,不解开他没法签字。
可是严融不但没给他解还起身走了,进了卫生间,过了一会儿又折了回来,手里拿着那支口红。
杨二紧张地缩了一下身子,他说:“我不涂口红啊,我涂不好看,你裸照都照了,就别照我出糗的照片了。”
想象中的情景并没有发生,杨二紧紧闭着眼等了一会儿,只等来指尖轻柔的触感,他睁开眼,看见严融正往自己的手指上涂口红。
“没有印泥就拿这个凑合吧。”说着话,严融捏着杨二的那根手指肚涂满口红的手指按在了保证书上。
然后严融又把纸贴上了自己的嘴唇,一个大红色的唇印覆在了杨二的指纹上。
严融拿着保证书左看又看,他说:“二少,你说,我这样做像不像个妖艳贱货啊?”
“大哥您贱不贱的我不知道,您先放了我行吗?”
第12章
杨二被放开的时候已经快后半夜了,他揉着自己的手腕疼得直骂娘。严融解开领带的时候看见杨二手腕有的地方都磨破了皮,他也觉得自己这次可能弄得有点过,毕竟上次来真的都没见血,这次虚张声势一下反倒看着十分惨烈。
严融寻思着能不能采取点补救措施。他翻了翻床头柜上面的收纳盒,里面除了套套和润滑剂就剩下一个包装看起来颇为廉价的按摩棒,严融刚好奇地拿起来按摩棒的外盒看了看,杨二就在旁边吓得直喊大侠饶命。
估计是这次把人吓着了,严融没劲儿地把按摩棒扔回盒子里,然后又拉开抽屉看了看,里面除了一双备用的拖鞋,什么都没有,他失望地关上抽屉。
杨二靠在床头看着严融的动作想骂又不敢骂,因为他发现骂娘唤不醒严融的良知,只会刺激严融让自己变得更惨,所以他只能小声和严融商量,说:“咱们可是刚签完保证书啊,都是成年人了我们得有契约精神,咱不是说好了吗,我不弄你,你不弄我。”
严融没说话,他只是白了杨二一眼,然后起身一摇一摆地去了卫生间,等再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换上了男装,口红也擦了个干净。他穿着衬衫西裤戴着眼镜清清爽爽地站在杨二面前的时候,就好像刚刚那个穿着小黑裙子蹬着高跟鞋烈焰红唇的严融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杨二的想象。
“我走了。”严融说。
“这么晚了你去哪啊?”杨二看见严融把叠好的裙子拿出来放在了桌子上,又见他把高跟鞋也摆放好,突然心里觉得空落落的。
“怎么着?还想留我同床共枕?”严融对着穿衣镜又照了照,镜子里的人姿态挺拔,棱角分明,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新时代的大好青年。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杨二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挺贱的,整得就跟不被严融怼一怼就难受一样。
“好走,不送!”
杨二想着以后除了工作的事情外,自己再也不跟严融多说一个字了,再也不。
“不用你送,再见。”严融拉开门潇洒地走了出去,杨二对着背影刚说了个“再”字,严融就已经把门关上了。
杨二恨不得给嘴巴安个拉链。
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过了十二点,如果是在江州,杨二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他几乎每天都要晚睡,虽然算不得夜夜笙歌但是也够颓废的,他不是和徐云磊这样的狐朋狗友喝酒,就是独自找个地方喝酒,或者在家里的阳台上对着月亮喝酒,总归他要喝酒,不喝酒他睡不着。
在国外的时候他经常半夜醒来不知身在何处,他想着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独在异乡为异客,也许回国了就好了,可是等回到了国内,他发觉这个情况更严重了,他不知道现在的生活是不是真的属于自己,他记忆里的生活永远是滴滴答答下着雨的弄堂,是坐在石窟门口摇扇的阿婆,然后是歇斯底里的抽打,以及那张在小小院落里,独属于他自己的小床。
再也没有后面的故事了,不论是突然冒出来的父亲,还是冷漠的母亲。还有现在那个小阿姨,她见他就是笑,可是眼里没有一点温度。
可能故事里可以给大哥留一个位置,但是杨二偶尔想,如果那天大哥没有来福利院,会不会更好?
大哥给了他新的开始,可是却结束了他的生活。
杨二觉得现在的生活都是别人给他的。白天还好,不论是真忙还是假忙,总归他是忙碌的,他没有时间去想东想西,可是每当夜幕来临之时,灯红酒绿之下他总觉得这一切都不属于自己,他似乎存在于世界的b面。
杨二挣扎着站起来,他双手被绑得太久,又一直躺在床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痛,他揉着腰挪到窗户边上,推开那扇并不大的玻璃窗向下望:外面一片黑漆漆的,只有酒店的招牌映在地上的一点光,再就是远远的几个路灯有一点点昏暗的光晕,不知道是为了省电还是怎么着,杨二觉得这里的路灯都比江州的暗了很多,这里理应是这个小县城相对繁华的地方,可是外面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连蝉鸣都没有,只有迎面吹过的微风里的一点大海特有的腥味昭示着这县城还是鲜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