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小天荪被强烈的阳光刺得眯起了眼,拉着玉衡的手指头问,“我们还会回去莲华宫吗?”
玉衡惴惴不安答:“大概会吧。”
小天荪嗫声问:“那个大魔头呢?”
玉衡也不能确定,微微摇头,道:“他也许会回到魔界去。”
“娘亲会和我们在一起吗?”
“嗯。”
小天荪吁了声,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念道:“大魔头快点好起来才会回去,他回去了我们才能回去。那就快点让他好起来吧。”重复念了几遍,又盯着玉衡说,“爹爹,我想让他快点走才给他那么多草,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想帮他。”
玉衡会意地笑了笑,用手指轻抚小天荪的脸颊,“小天,你只要好好地玩、开心地玩,很多事情不需要你去想。”
“那爹也要开心地陪我玩。”小天荪仰面望着他,像小动物在乞求食物一样可怜巴巴。玉衡终于笑了,捏着他的脸说:“好,爹陪小天去玩秋千。”
昆仑的风带着雪水的味道,很干净,有微微的凉意。小天荪站在秋千上荡漾,凉风扑面,宛如在飞翔。他荡到高处时便仰头望天,幻想自己在腾云驾雾,有无边的法术。小天荪眯起眼,忽然瞄到对面的山坡上有两个人影。他以为自己眼花,荡到最高处时又仔细瞧了一眼,真的有人。他回头便喊道:“爹爹,停下,我看见前边有人。”
玉衡稳住秋千,将小天荪抱了下来,极目远眺,果然有人影。这昆仑山尽是悬崖峭壁,寻常的凡人哪里能爬上来。玉衡带着小天荪驾云而去瞧个究竟。那两个人影见他过来,便不再前行,反而倒下了。
玉衡赶过去,待认清来人之后惊讶不已,竟是沉锦与觅风,衣裳褴褛、伤痕累累,像是长途跋涉而来,经历了千难万险一般。
觅风重重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沉锦念了声:“终于到了……”紧接着也昏了过去。
众人都料想不到他们遭遇了什么,觅风似乎受了重创,迟迟未醒。沉锦昏睡了一夜之后醒过来,才道出原委。当日她与觅风得到天帝的允诺离开天庭,不料一出天界便被天帝派去的神兽追杀,他们一直逃到了天涯。神兽依天帝命令要除掉觅风,将沉锦带回去。沉锦大彻大悟,决然不再回到天帝身边,与觅风一同跳下悬崖。所幸身上带有天后赐的符咒,并未被神兽发觉下落。
若荪狐疑问:“觅风可以带你上昆仑,为何你们还要长途跋涉?”
沉锦面色愧疚垂下头,“他已经没有法力了。我坠崖之后受了重伤,他为了救我,散尽灵力,最终成了凡人。”
若荪讶异地看着觅风,他失去一条胳膊之后元气大伤,已是自身难保,如今成了凡人,再无半点法力。从神仙变成凡人,不能再回到天界去,先是罗净,再是觅风,最后归心阁只剩她了。若荪想起天帝巍峨的身影,那威严背后藏了太多秘密,难以捉摸。可是他高高在上,他得到了整个天下,为何要这样咄咄*人?
沉锦喝了口水,接着说:“我们赶着来昆仑,是想告诉你关于伏神珠的事情。伏神珠是魔界的至宝,天帝当年为了与珠华殿下争夺储君之位,去魔界夺了伏神珠,先后迷惑了莲七仙子和西王母,顺利娶了莲七仙子,登上帝位。而为了扫清障碍,他对怀胎八月的天孙下毒手,将成形的婴儿抛下九天,弃之不顾。婴儿摔死了,但元神未散,沉锦将其封印在一株香草内,便是若荪你了。后来她遇上了恬墨,明明知道他是魔,却要收他做关门弟子,作为报复天帝的最后筹码。”
若荪静静听着,不急不缓说:“我要去找他问一问。”岂料话音刚落,人已经消失不见。玉衡即刻奔出去,只见天边余留了一点光影。他回头交代于归帮忙照看孩子,仓促踩了朵云追若荪而去。
尽管有预料,但天界被毁得面目全非,远远超出若荪的想象。玉树琼花残败不堪,云河两旁的护栏折了一多半。远远望去,青宫里那座极高的宝塔也坍塌了,只剩了半截。
已经入了夜,四下里静悄悄,偶尔有巡逻的天兵来往。若荪通过拱桥时,听见轻微的呼唤,受了伤的琼花树摇摆了几下,琼瑶仙子从树里头钻了出来,很虚弱的样子。但看见若荪,她还是很高兴,“你回来了,没事就好。”
若荪心中记挂着要事,本不想多说,但琼瑶既然是好心帮过觅风的,她便告诉琼瑶说:“觅风和沉锦回昆仑了。”
琼瑶惊讶地捂住嘴,“呀,那不会被天帝发现么?”
“他们被追杀,九死一生。如今我要去问他为何就是不肯放过他们。”若荪说完便继续朝前赶,剩下琼瑶独自在那发愣,自言自语道:“这么多年,他的心狠手辣丝毫没有变。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黑暗中,宝塔依然巍峨,断裂的顶端有衣袂飘扬。若荪腾云而上,径自来到天帝面前。
天帝的眉目深刻依旧,只略略抬眸扫了她一眼,“天界大祸之时,你在何处?”
“刚从魔界逃出,在昆仑养伤。”
“哦?”天帝眉尾挑了挑,似笑非笑望着若荪,“你看看恬墨都干了什么?毁我天宫,荼毒生灵,罪大滔天,我将向佛祖请战,将魔界一举歼灭。”
若荪定定地看着他:“你为何要将他们*上绝路?”
天帝狠狠甩袖,“是他们犯我在先。”
若荪摇摇头,低声道:“我是说觅风和沉锦。”
天帝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若荪,“你说什么?觅风和沉锦还活着?”
“沉锦已不是前世的沉锦,况且你也曾负了她,到如今也不肯放过她么?”
天帝冷笑一声,反问:“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
“只要沉锦乖乖呆在我身边,我不会跟一只鹏鸟去计较。但是,他竟敢威胁我。”天帝攥紧拳,终于露出了狰狞的一面,“还有你,我的好女儿,你竟然瞒着我生下了恬墨的儿子,假装失忆、假装与玉衡结为夫妻,都是为那个孽障作幌子!”
这回轮到若荪惊愕了,失声喊道:“你如何知晓的?”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梵心尖锐的嗓音在空中飘荡,伴着一声闷哼,一柄寒冰利刃刺入了若荪的后背。一缕缕紫烟从四面八方聚起来,汇成人形,梵心的脸庞逐渐清晰。
若荪再也动弹不得,那股冰寒之气侵袭了血脉和经络,传遍全身。她往后倒下去,被梵心一把接住,妖冶的笑容映入眼帘。
“姐姐,我可是第一次这样叫你,也是最后一次。”
天帝冷漠地背过身去,事不关己一般说:“交给你处理。”
“住手!”天际传来一声气势高昂的呼喝。随着夜风呼啸,两只巨大的青鸟展翅翱翔,拖着西王母的华盖辇车,天后领着两行仙姑紧随左右。西王母合掌默念咒语,用法术将梵心束缚,并派仙姑上前将她押过来。
琼瑶仙子急匆匆冲在前面,将重伤倒地的若荪抱住,“她中了寒冰毒!”
恰逢玉衡赶来,一见若荪的情形,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喃喃念道:“我来迟了……”
天后道:“速速将她送去找医仙医治,耽误不得。”
玉衡便抱着若荪闪身离去,琼瑶仙子一并跟去了。
西王母一手扶着凤头把手站起来,以一种难以捉摸的目光望着天帝,“你竟然与梵心勾结,想要吞并魔界。”
天帝傲然道:“我这么做也是为苍生着想,免除妖魔的祸害。”
“为苍生着想?”西王母厉声喝道,“你与恬墨斗法,不惜使出斩龙诀这一禁术,荼毒生灵无数。你可看见那方圆百里寸草不生,都被你焚了个干净!”
“为除大患,偶尔的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诡辩!你仗着体内的伏神珠胡作非为,本座多年被被你欺瞒,如今已将此事禀告佛祖,你气数将尽,不如好好思过!”话音一落,西王母出手敏捷,将一道如来咒贴在了天帝的帝冠上。刹那间,无数金丝像是迸发的烟花一样散开来,形成一只笼子将天帝困住。
“将他带回瑶池,听候佛祖发落。”西王母拂袖转身,正欲上车,看见被捆绑的梵心正在暗暗挣扎。西王母惋惜地摇摇头,对天后说:“这孩子太让我失望了。”
天后望了望梵心,担忧地问:“王母娘娘打算如何处置她?”
西王母重新倚着宝座,阖眼道:“到底是你的孩子,我能舍得怎样对她,就带她回去罢,希望瑶池的水土能净化她的心灵。”
天后微微颔首谢过西王母,目送浩浩荡荡的队伍往西天远去。最终唯独留下她环顾这满目苍夷的青宫。
天上的须臾,凡间的数日。在昆仑苦等了这些天,大家也都熬不住了,纷纷想去一探究竟,但个个都成了凡人,唯一还能上天界的只剩恬墨了。可他偏偏是魔。
小天荪在院子里苦练腾云驾雾,可召来召去,只有稍许的云雾肯听他的话,根本飞不起来。直到灵力耗得差不多了,他才肯歇着,第二天又继续练。
恬墨看不见,但靠一双耳朵能听到许多。譬如这个时候正是半夜里,一个小家伙蹑手蹑脚走到了他的床边。
。4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