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缨果真是个不善言辞的,却又与半兰的闷葫芦有些不同。事实上,半兰自从负雪来了以后,性子就慢慢改了一些,没有以前那么闷了。
红缨默了片刻,似在思考,片刻后道,“属下就在门外等着吧,不会出声!郡主有事,喊一声就是。”说罢,抱剑朝着徐皎施了一礼,下一瞬便是转头走出雅室,动作很是干净利落,让徐皎一声呼唤尚且不及出口,她人已出了门去。
徐皎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声,转头对半兰挥了挥手,半兰屈膝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桐记的伙计送了徐皎要的笔墨上来,便是识相地退了出去,并掩上了门。
徐皎铺纸研墨,不需思考就已经执起笔来,在纸上缓缓勾勒。
这时,窗边,那架紫檀木底座的岁寒三友玉雕屏风后缓缓踱出一人来。
熟悉的冷冽气息拂面而来,徐皎却连头也没抬,兀自埋头画得专注。
来人的脚步轻悄,几近无声,走到她身边,低头看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绽放在她的笔尖……
他没有说话,可那如影随形的威压却让人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徐皎眼睫微颤,顿了顿,挪开笔,放到砚台里一边润墨,一边轻声道,“今日跟着我的两个侍婢,一个是赵夫人给的,一个是今早长公主刚赐下的,听说手底下功夫不弱,赫连都督出现在此时此地,还真是胆大!当真不怕被人察觉,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吗?”
“你这是在为我担心?”赫连恕挑眉问道,语调仍是平冷,听不出喜怒。
徐皎轻哼了一声,噘嘴道,“我担心自己还不成吗?与杀人不眨眼的缉事卫赫连都督牵扯在一起……我又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我自来惜命,赫连都督应该知道吧?”
赫连恕敛下眸子,目光落在她手臂上。她要作画,就挽高了袖口,刚好将前几日在宫里那场火中受的伤露了出来。
半晌不听他开口,徐皎抬起眼来,就见他眸色深深,定定望着某处,她顺着他的目光望见了自己的伤处,心口微微一颤,面上却是笑道,“赫连都督给的伤药果真是上品,负雪说再抹上几日,定会半点儿疤痕也不留的。”
赫连恕撩起袍子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就这么算了?”
“什么?”他骤然发问,徐皎不解地抬眼。
赫连恕眯眼将她望着,“我知道你有多惜命,所以,你当真信了那些宫女报复寿安县主的说辞?”
徐皎心口微沉,她自是不信的,可是……她双眸忽闪了一下,“是了,我都忘了缉事卫的本领大着呢,耳目遍布大魏,可是赫连都督不小心知道了什么内情?”
“你在问我?”赫连恕一挑眉。
“是啊!”徐皎甜笑着应道。
“不过可惜,我不知道!”赫连恕答得干脆,语调亦是幽冷。
徐皎一噎,不知道你问什么?徐皎不理他了,闷头继续画她的画去了。
“不过不知道不代表不能查啊!”赫连恕凑到她身边,幽幽道。
“你……”赫特勤你到底想干什么?逗我玩儿呢嘛?徐皎有些恼火,骤然转头瞪向他,谁知猝不及防却撞入一双幽深锐利,恍若鹰隼的眼睛里……他靠这么近做什么?
徐皎心跳一促,下意识地往后一仰,却没有想到带得椅子一偏,整个人往桌子上栽去。
眼看着她的头就要磕上桌角,赫连恕眸色一黯,陡然伸出手去,用手掌做了肉垫,放进了她的脑袋和桌角之间……
一声闷响,徐皎反应过来时,忙忙扶着桌子站稳身子,抬眼就见他皱着眉,忙伸出手去,“怎么样?有没有伤着?”
将那只修长有力的手翻转过来,却见那手背上一块儿刺目的红肿,她眉心不由紧皱起来。
正在这时,房门却是骤然被人砰砰砰敲响,门外响起红缨的声音,“郡主?你没事儿吧?郡主!”
徐皎骤然反应过来,忙将手里捧着的那只手松了开来,清了清喉咙道,“无事!”
门内,徐皎和赫连恕两人对望着,半晌无言。门外,红缨等了片刻,也不知究竟信是没信,最后好歹是默然着走开了。
屋里的气氛有些诡异,好一会儿后,徐皎才带着两分仓促开口道,“所以,方才赫连都督的意思是,你可以帮我查一查?”
赫连恕喉间发痒,轻咳了两声,移开视线道,“你先与我说说那日的事儿。从我们分开之后说起,巨细靡遗!”
徐皎叹了一声,那日的细节,她已经回忆了无数遍,不会有半点儿的遗漏。
可是,将那些话说完之后,赫连恕却是皱着眉,一脸思虑。
徐皎不敢打扰他的思路,屏住呼吸,静静等在一旁。
“也就是说,那日虽然你去撷英殿是临时决定的,可即便你不去,也有人会寻你去?”
徐皎想了想,“可以这么说。”
“但也许就错过了那个时间呢?”赫连恕双目湛湛。
徐皎也皱起眉来,“所以,你也觉得只是巧合?”算一算,确实是,按着掌事宫女要去找她的时辰来算,她若不是自己先出现在撷英殿,便该与长公主差不多时辰到,那个时候,火已经烧起来了。
“这个不好说。总之,我先查查看吧!”赫连恕沉吟道。
“怎么查?”徐皎忍不住好奇。
“确实不好查,毕竟撷英殿的人进了宫正司,没有一个出来!”
赫连恕语调淡淡,徐皎却是听得心口巨震,喃喃道,“什么?”
赫连恕瞄一眼她有些发白的面色,“看来你不知道?”
徐皎摇了摇头,神色有些茫然。所以,那一晚撷英殿伺候的人,不管有罪无罪,全都随着那场火一般,付之一炬,不复存在了?
这就是这个世界……人命这样的脆弱与渺小。
赫连恕看她一眼,眉心轻蹙起来,“虽然难查,也未必就没有蛛丝马迹,总会有办法的。”
“不!”徐皎骤然醒过神来,下意识地就是伸手拉住了他。
赫连恕垂目,望了一眼他们交叠的手,这才将目光上移,落在她仍然有些苍白的脸上,“算了,还是别查了!”或许是景钦才是对的!不管如何,真相已定,又何必再横生波澜。
赫连恕静静望她片刻,突然一哂,“方才想让我帮你查时倒是不见外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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