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时。
豫章侯胡美按时赴约。
韩国公府也是给足了他面子。
开中门,迎贵客,李善长和李祺父子二人一起亲迎。
胡美年纪略老,所以他政治生涯也不算长了。
不过他本人看得很透彻,自己又是国丈,现在又成了兵部尚书,要是再做淮西党魁,那老朱陛下绝对容不下他,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因此胡美这才急着将淮西党魁这个烫手山芋给丢出去。
问题是,丢给谁呢?
思来想去,胡美最后把人选锁定在了两个人身上。
一个是御史中丞涂节,此人本就是胡惟庸的心腹,先前中秋夜宴上面首倡“分封诸王”迎合帝心,因此得到了老朱陛下的青睐,现在已经晋升为御史中丞。
即便御史大夫是刘伯温,浙东党人的党魁,上面还有刘伯温压制,但是涂节本身就跟那陈宁一样,是老朱陛下安插进御史台的一颗钉子。
所以陈宁这个人选,还算不错。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陈宁背后没有人撑腰。
他先前的靠山胡惟庸,现在被流放去了辽东。
可辽东现在还在胡元军阀头子纳哈出的掌控之中,人称“辽东猛虎”。
所以,看似流放,实则是去送命。
那兵荒马乱地,到时候胡惟庸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另外一个人选,虽然看似离谱,但是却很有可能性。
当朝太师、淮西党首位党魁李善长独子,毒士李文和!
没错,就是李祺!
哪怕陈宁也好,胡惟庸也罢,都是因这李祺而失势,甚至被除掉。
但这也从另一方面证明了,李祺此子智计手段都远超同侪,甚至此子连李存义父子都亲手除掉了,行事之狠辣心肠之冷硬,完美符合了一位党魁的基本要求。
所以相比于涂节,胡美还是更希望李祺能够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毕竟李祺本身就是李善长的儿子,李善长于淮西党人之间具有莫大影响力,哪怕先前因为种种突发变故,使得李善长逐渐被群臣孤立,但他毕竟是李善长啊!
当朝太师,开国第一文臣,这些名头随便抛出去一个,都足够让人胆战心惊了。
“廷瑞啊,你倒是许久没有来过了。”
李善长大有深意地开口道。
胡美原名胡廷瑞,为避朱元璋字,改名美。
听到李善长这话,胡美也当即开始了诉苦。
“太师有所不知啊!”
“陛下让我做那兵部尚书,眼瞅着又正值大军北伐,粮草辎重调度每一样都要了人的老命!”
“倘若不是如此,我早就前来探望太师了,哪能等到现在。”
胡美是武夫出身,所以说话直截了当,没有文人那种弯弯绕绕的。
“按我说啊,这还得是太师您来,以前咱们打仗的时候,一切粮草物资都是太师你在调度啊,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纰漏!”
“陛下也曾经说过了,太师之功堪比那汉初名相萧何……”
胡美还在滔滔不绝地夸赞着李善长,甚至还搬出了萧何之名。
结果李善长听后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因为他想到李祺当初喷他的那句话,“你给萧何提鞋都不配”……
胡美说着说着,也终于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所以默默地闭上了嘴。
见此情形,李祺笑道:“世叔,我爹都这把年纪了,指不定哪天眼睛一闭就睁不开了,您就别折腾他了吧!”
嗯,还是一如既往的孝顺,把胡美都给整不会了。
不过胡美今日本身就是冲着李祺来的,所以也借坡下驴,追问道:“那世侄呢?”
“你这“毒士李文和”之名,可是天下皆知啊,朝中不少元老重臣都很看好你,都说太师之子了不得,是朝中勋贵子弟里面的后起之秀,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还是一样的套路,先硬夸一番再说。
李祺倒是满脸羞赧,扭捏道:“世叔这么夸的话,侄儿可就要脸红了啊……”
嘶……
胡美愣住了。
这尼玛地,不但孝顺,脸皮还厚啊!
老夫这是真心夸你吗?
咋还不要脸了呢!
“最关键的是,世侄深得陛下器重宠爱啊!”
“我们这些老家伙想着,世侄也到了可以入仕的年龄了,要不先走走路子捞个官做,太师你不用出手,我们这些老家伙在背后发力就行了,保管不出几年,世侄就可以独当一面了……”
胡美说得滔滔不绝,李善长一直面无表情。
李祺听得百无聊赖,甚至还打了个呵欠。
“世侄,你意下如何?”
“不如何!”李祺不耐烦地回答道:“做官儿多累啊!”
“我这还有一个国公爵位等着继承,每个季度还能从珍宝楼拿到分红,锦衣玉食吃喝不愁的,我吃饱了撑的才去做那劳什子官儿啊?”
“世叔,你说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胡美:“???”
尼玛?
老子说了半天你就这反应?
“世侄糊涂啊!”
“这可是一飞冲天的大好机会啊!”
“大好男儿当胸怀大志,岂能沦为一个纨绔废物?”
“哦,没兴趣。”李祺面无表情,语气平静。
不等胡美开口,他却笑眯眯地看向这位豫章侯。
“世叔,倒是你最近春风得意啊!”
“听说世叔还纳了一房美妾,年不过十八,啧啧……一树梨花压海棠啊!”
胡美被李祺这番话调侃得满脸通红,没好气地瞪了李祺一眼。
“你这混小子懂什么?毛都还没长齐呢!”
“对啊,侄儿是不懂,可皇帝陛下懂吗?”李祺冷笑道。
胡美闻言一怔,随后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了起来。
“世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李祺懒洋洋地开口,“世叔啊,你这官儿是越做越大,人也是越来越飘啊!”
“现在还敢插手朝堂党争,杨宪胡惟庸这些人给你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
“要是不够,那再加上一条,历朝历代的外戚之祸,够吗?”
李祺笑呵呵地开口,少年郎的笑容在阳光映衬下,愈发明朗动人。
可是他这笑容落到胡美眼中,却是透露着刺骨凉意。
外戚之祸!
外戚!
他胡美可就是外戚啊!
“啧啧,这西汉吕太后被灭族,东汉窦太后被幽禁,还有那一个个的什么乱国妖后、外戚权臣,最后可都没有好下场!”
“世叔啊世叔,你是想做我大明第一个外戚权臣吗?”
此话一出,胡美吓得肝胆俱裂,再也不敢听下去了,仓皇起身离去。
等他走到国公府门外,这才陡然想起,我他娘地今日是干嘛来了?
不管了,外戚之祸,那可是会满门抄斩的!
这些破事儿谁爱管谁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