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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的路不好走,陈最一的小腿死死勾在他腰两侧,害怕掉下去,他觉得好笑,故意颠了他两下,问:“陈一一,你是想长在我身上吗,丢不丢人?”

陈最一搂紧了他的脖子,“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哥哥。”

那时候的小东西是真的天真烂漫,爱穿白t恤和宽松的背带裤,周身散发着朝气和孩子气,笑起来的时候尤其明媚漂亮,哪有现在这么多勾人的小心思,仔细拿捏着他,叫他被牵着鼻子走。

“陈队?”路岩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干嘛呢,叫你半天没反应。”

陈与桓猛然回过神来,把相框倒扣过来,放回抽屉里,“怎么样,那小子招了吗。”

“请了个心理专家,吓了他两句,一股脑全招了,心理素质这么差,还他妈敢杀人,”路岩收起了笑容,“但是吧,他说他还有个同伙。”

“行,我再去审审他。”

陈与桓锁上抽屉,起身去了审问室。

在那张六年前的照片背后,还压着一张更旧的照片,弯折的痕迹很明显,边角都有些泛黄。

那原本是一张全家福,右下角印着拍摄日期,2004年12月31日。

但它明显并不完整。

照片上只剩两个人,面容青涩的陈与桓搂着小小的陈最一,陈与桓还记得,陈最一身上穿的是他小时候穿过的旧衣服,一件土里土气的红色棉袄。

他们都在笑,陈最一笑得尤其开心,那天是他五岁生日,一家人特意去了照相馆拍全家福。

但陈与桓把站在后面的那两个人剪掉了。

他们不配出现在这张照片上。

20世纪的最后一年,像一场午夜的狂欢,狂欢的前奏是再平凡不过的生活。

那年,十岁的陈与桓捏着一张两元的纸币,感觉自己拥有了一笔巨款,小灵通和vcd是当时最时髦的东西,陈与桓每个周末都往发小家跑,为了用他们家的vcd看一集海尔兄弟。

这一年之所以是狂欢,不是因为这一年本身,而是为了即将要取代它的千禧年。

千禧年的概念源于基督教教义,却在某种程度上扩展成为了全人类的庆典,据说跨世纪那一晚,全球上空炸出来的烟花可以照亮整个银河系。

那天晚上,陈与桓和发小约好在广场上看烟花,结果烟花秀还没开始,就被他爸揪上了车,一路直奔医院。

那时候陈树峰的生意做得不太好,亏损了不少,沈兰芝病急乱投医,花大价钱请了个风水大师,说是家里如果能添个属龙的,就能度过难关。

陈最一刚从妈妈肚子里出来的时候,哭声特别响亮,沈兰芝累的快晕过去,撑着最后一点力气问护士:“几点了?”

“23点49分。”

这回沈兰芝是真晕过去了。

陈与桓是爷爷奶奶带大的,从小爬树玩泥巴,穿奶奶缝的红裤衩红棉袄,唯一一张生日照是在村里的照相馆拍的,爷爷给他挑了身土八路的衣服,奶奶在他眉心涂了一个大大的红点,土到没法看。

直到七岁要上学了,陈与桓才被父母接回城里,他的童年是完整的,有爱,有家,有自己的世界观。

可是陈最一没有那么幸运。

他的出生就是为了帮家里度过难过,于是沈兰芝给他取的名字里,最和一,都是独一无二的意思,叠在一起就是万分之唯一。

这个名字的主人是该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但是除了这个名字之外,父母再也没有给过他任何。

陈最一五岁那年,陈树峰做生意欠了一屁股债,为了躲债,一家四口只能不停地搬家。

陈最一那时太小,天真地以为他们只是短暂的出门,他把小县城里那间两室一厅的房子当做家,在那里,他的小床和哥哥的挨在一起,睡觉时他都要把小手伸进哥哥的被窝,要哥哥牵着才好。

但记忆里更多的片段是那辆破破烂烂的皮卡车,载着他和哥哥一路颠簸,他抱着一个肚皮上带补丁的玩具熊,哥哥抱着他。

他每次都问:“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

哥哥不回答,只是带着他去买雪糕,哄着他,直到他傻乎乎地忘记了离开家的难过。

后来陈最一才想明白,那个地方不是家。

从开始到现在,从现在、到看得见或是看不见的未来,陈与桓才是他的家,他的全部。

陈最一半夜醒了一次,发现外头下雪了。

凌晨三点半,陈最一光脚踩在冰凉的瓷砖地板上,打开窗,傻乎乎地伸手去接雪花,还没看清楚形状,雪花已经在他的掌心融化,只留下一小片冰凉的水迹,他不自觉打了个哆嗦,腿根也在打着颤,身上每个地方都在疼。

可是他好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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