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宣月默默地吃完了那只芽菜包。
小口吸着豆浆,她才后知后觉发现,拎包带来的怨气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然灰飞烟灭。
要不是手上不空,她真想给林长野竖个大拇指。
高,实在是高。
同时也想狠狠扇自己一耳光——宣月你可真健忘,一只包子就能把你打发了,还在这儿甜甜蜜蜜喝豆浆。
心塞。
宣月用眼角余光瞥他,他也给自己买了包子和豆浆,就是吃得太快,两口就解决掉了。
宣月以前认识的男生,不管多邋遢,在女生面前还是很注意形象的,尤其是她这样的女生。
和陆丞谈恋爱时,他就是以一副斯斯文文的知识分子形象出现的,说话温文尔雅,吃饭矜持有礼。
虽然在一起之后,就慢慢原形毕露了,但总还有一个装的过程。
完全不像林长野——
包给她拎。
吃东西动作麻利。
说起话来也总是刻薄的口吻。
宣月叹口气,心想,怎么办,他好像完全不把她当女人啊。
下一秒,又被自己吓到。
等等,他干嘛要把她当女人?
他是队长,她是手下,仅此而已,完全不必分清她是男是女啊……
宣月悻悻地喝掉最后一口豆浆,正准备去扔垃圾,就看见林长野侧过头来,注意到她的动向,很快把手里的食品袋、空掉的豆浆杯也递过来。
“帮我一起扔了。”
“……”
你看,她说什么来着?
完,全,不,把,她,当,女,人!
宣月:“你是没手,还是手断了?”
话音刚落,她就意识到自己说快了嘴,倏地抬头。
果不其然,男人伸出右手,露出那截黑色的护腕,语气平静又安详:“你又不是不知道,确实断了。”
黑色的眼眸盯着她,有种沉郁顿挫的气质。
宣月:“……”
心里暗骂了一句,她默不作声接过垃圾,扔进附近的垃圾桶。
回来的时候,一不留神在林长野脸上窥见一点稍纵即逝的笑,正准备看清楚,就发现刚才还疑似上扬的嘴角又恢复如初。
短暂到像是她的错觉。
宣月面无表情握紧了拳头,有一种被人吃定了的无力感。
不要可怜他。
人家堂堂刑警支队长,手断了还能坐在这个位置上,能耐可大着呢。
可没一会儿,林长野的手机响了,他一手拎包,一手不太灵活地探进包里找手机时,宣月的视线落在他的右手上。
伴随着翻找的姿势,那截护腕时隐时现。
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动作僵硬,不太能使力。
她一边暗自嘱咐自己“管他去死啊”,一边一忍再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抢过他的包。
“我来拎,你找。”
林长野微微一顿,也不做声,任由她拎着包,他换左手探进去够手机。
换只手就灵活多了,没几秒钟接起电话。
“喂。”
接电话的同时,他侧过头去,看见宣月的后脑勺。
她约莫是恼了自己多管闲事,把包拎走后,就背对他,再也不回头了。
光看那只黑漆漆的后脑勺,也看得出她气鼓鼓的。
他的嘴角又一次不着痕迹地弯了下。
当然,也就那么一下。
是名侦探柯南也好,神探夏洛克也罢,谁都难以发现的程度。
——
很快检票上了车,两人的座位是挨在一起的。
他们乘坐的车厢是三人座,林长野靠走廊,宣月在中间,最里面靠窗还有个男人。
宣月没想那么多,率先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
没想到靠窗的男人侧头瞄她一眼,忽然来了兴趣,笑眯眯问:“美女,去哪儿啊?”
宣月回答:“外地。”
男人笑了笑,说:“谁不是去外地呢?具体一点呢?”
换做以前,宣月大概会温柔地问一句:“关你屁事?”
但碍于林长野在旁边,有他在,就好像头上束了只紧箍咒,时刻提醒她,如今身份转变,已经是人民公仆了。
对待老百姓,要客气,要礼貌!
宣月只能扯扯嘴角,说:“广州。”
“巧了,我也上广州,你去广州什么地方呀?哪个区?”男人笑出一口大黄牙,“说不定咱们目的地还一样呢。”
宣月干笑着敷衍了几句。
没想到男人还来劲了,大概是看她上车时大包小包拎着东西,而靠近走廊那侧的高个型男,虽然看上去和她同行,但两手空空。
稍微脑子一转,他便觉得,他俩应该不认识。
哪能让美女拎包呢?
况且上车后,型男就自顾自闭目养神,也没见他们说上只言片语。
所以肆无忌惮搭起讪来。
而美女虽然兴致缺缺,但很有礼貌,倒也没有完全拒绝他。
于是男人东拉西扯,从平城的美食扯到广州的美食,又问宣月这么漂亮,皮肤还白,听口音也一定是平城人吧。
“我给你介绍介绍广州的好吃的……啊,要不这样,到站刚好十一点,咱们一起去吃个饭?”
絮絮叨叨说半天。
宣月一早不耐烦了,用余光瞄了下林长野,发现他闭目养神,好像完全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
行吧,她猜测他可能要考验她的定力。
那就更不能发火了。
宣月只能嗯嗯啊啊敷衍着,话里话外透着不想继续谈话的讯号。
可惜男人听不懂,更热络了。
直到某一刻,闭目养神的队长突然睁眼,侧头冷冷地命令她:“换座。”
宣月一愣:“啊?”
“起来,跟我换座。”
林长野率先站起身,个头太高,无形之中给人一种压力。
宣月慢半拍,被他不耐烦地踢了踢鞋尖。
“怎么,聊上瘾了,舍不得换?”
坐里头的男人不开心了,一副英雄救美的姿态:“哎哎,你这人干嘛啊,人家坐的好好的,你说换就换啊?”
“坐的好好的?”林长野皮笑肉不笑,“你哪只眼睛看她坐的好好的?看不出你搭讪尬聊,尬到人家脚趾抠出了迪士尼城堡?”
男人:“……”
林长野瞥了宣月一眼,“别让我说第三遍。”
宣月默默起身,和他调换了座位。
这下林长野老神在在坐在两人中间,长腿一伸,继续闭目养神,自在得很。
男人还在碎碎念:“你这人什么意思啊?哎,问你话,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
见林长野闭着眼睛装睡,不理他,男人来气了,推了他一把,“叫你说话!”
林长野睁开眼,侧头冷冰冰盯着他。
“你再碰我一次试试?”
男人被他的眼神唬到,但发觉宣月在看,就这么算了好像很没面子。随即又想到,这是在高铁上,乘务警察都在呢,他还能动手不成?
于是大着胆子又推搡了一下。
“碰了又怎么样?”
手还没来得及缩回去,下一秒,林长野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一把摁在扶手上。
男人哎哟连天地叫起来。
车厢末尾有个乘务警,闻声迅速赶来,一脸严肃地问:“干什么干什么,你俩干什么呢!”
宣月吓一跳,急忙站起身,刚开口说了两个字,就被林长野打断。
他回过头来,一手还扣住男人的手腕,牢牢压在扶手上,一手从风衣内袋里拿出证件。
“自己人。”
乘务警看清了证件上的字样,神色一松,随即又紧绷起来,挺直了背,客客气气问:“领导,请问您有什么指示?”
靠窗的男人懵了,抬眼去看半空中的证件。
而林长野却在此时收起证件,回过头来,“说了别碰我,再碰一次,告你袭警。”
男人:“………………”
“还碰吗?”林长野彬彬有礼地问。
男人脸涨得通红,摇摇头,最后不甘心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空气短暂地静默了一下。
林长野放开了他的手,没什么表情地说:“人民公仆。”
一旁的宣月:“……”
神他妈的人民公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