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看你今天心情不错嘛,声音都这么洪亮。”
钱如玉幽深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哟,还穿上新衣服了?干嘛去了啊?”
钱紧听到钱如玉的话,神色有些不自在,他眼眸微闪,随意开口,“如玉,我出去转了转。”
钱如玉嘴角挂着淡淡的笑,语气意味深长,“真的……只是出去转了转?”
“真的。”钱紧没去看她,将袋子里的菜和肉给了杨雪琴,赵斌洗了柿子,又提着一塑料袋橘子,拿到了堂屋。
钱奶奶牙不好,最喜欢吃这种软柿子,她咬了一口,笑眯眯的说道,“老大今天咋开窍了,上街回来还买东西,这么多年,这可是头一遭。”
钱珍多手里也拿着个柿子在吃,笑眯眯的坐到奶奶旁边,“奶奶,我爸今天变化可大呢,还穿了新衣服,还笑了呢。”
这么多年一成不变的木讷书呆子钱紧,今天的变化,让天真的老人和孩子都新奇又高兴。
钱奶奶摸了摸珍多的头,“是吗?”
钱奶奶没多想,如今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别说钱紧,他们老两口晚上做梦都是笑着的。
是该有点变化了。
这时,钱紧走了进来,将手里的一斤烟叶子放到茶几上,“爸,给你的烟叶子。”
“给我的?”要出门去晒药场的钱有财,闻言,顿住了脚步,挑眉看着茶几上的东西。
钱紧笑着说道,“肯定给你的,我又不抽烟。”
听到他语气带着笑意解释,钱有财同样神色怪异的睨了钱紧一眼。
哟,还学会呛人了?
“如玉,这是给你们几个买的手套,我看你们干活的手套都破了。”
钱紧递过来,钱如玉却是没接。
就那么目光如炬的盯着钱紧看。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尤其是万年不变的书呆子钱紧同志。
能开窍到如此程度,事不小!
他这是因为愧疚赎罪?还是有求于她?
一想到一会钱紧也许会为了那个女人,跟她提什么要求,钱如玉的神色就冷了下来。
如果真是那样,她不会心软的。
钱紧敢开口,她就敢把他从家里轰出去。
反正房子是她修的。
她语气颇冷,“不用了,我自己有。”
钱紧也没生气,将手套放到了桌上。
杨雪琴从厨房跑了过来,惊讶的开口,“老钱,你哪来这么多少钱买东西?”
钱紧支吾,“就是……你给我的嘛。”
“我就给了你一百块钱,你秤的猪肉至少有十斤,就得六七十,又买了这么多东西,那钱哪够?”
杨雪琴话音刚落,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钱紧身上。
眼神不言而喻。
钱有财目光幽深的看着钱紧,所以,木讷的老大藏私房钱了?
钱紧被他们看的有些心虚,“够了,东西便宜,都是降价卖我才买的。”
“我先去休息会,奶奶,一点钟叫我。”钱如玉心里堵堵的,打算回屋。
“如玉。”
他刚要出门,钱紧喊住了她。
钱如玉的脊背顿时一僵。
没说话。
接着,钱紧的声音,又在她身后响起,“不是说今天给大家发工钱吗?需不需要对账?”
她开口,“不用了,发钱的时候再对。”
“哦,那行。”
“爸,还有事吗?”钱如玉侧目,看着他。
钱紧语气轻松,“没了,没事了。”
“嗯,”钱如玉回了自己的屋。
钱紧看起来心情很好,换下了新衣,穿上了平时的旧衣服,就去了晒药场,帮忙干活。
整整一下午,钱紧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不但干活勤快,还话多。
甚至,在大家伙开玩笑的时候,他还会时不时的文绉绉的接一句。
村里干活那几个中年女人,一凑到一块,就什么话都往外聊,有时候也不管现场有年轻人,各种荤段子张口就来。
平时她们都不敢跟钱紧开玩笑,今天见钱紧居然给接话,王婶笑道,“哟,钱老师不愧是读书人啊,玩笑都开的这么文雅。”
“文雅是文雅,就是人听不懂。”
钱紧手上装着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叔,今天的你,咋跟平时不一样了呢?”
钱紧笑道,“有何不同?”
钱春旺想了想,说道,“今天的人,有种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感觉,性子也开朗了许多,哪像平时,木着张脸,一点表情都没有,看着怪吓人的。”
钱紧听到钱春旺的话,看了眼还凑在钱春兰身边帮忙扛药包的刘大伟,又开玩笑道,“再吓人能有大伟那张脸吓人?”
刘大伟喘着气,一边扛药包,一边反驳,“叔,拿我个大老粗跟你这个读书人比啥?”
王婶补刀,“就是嘛,大伟那张李逵脸,谁能比得过?”
“哈哈哈。”
“王婶你可真敢说。”
钱如玉坐在板房门口,正在算工钱,听到晒药场上传过来的爽朗的笑声,眼眸微眯。
人逢喜事精神爽?
还真是。
今天的钱紧,好像一个假钱紧!
看着是挺像有喜事的。
可,哪是什么呢?
钱如玉若有所思着,冷不丁看到刘晓伟和她表姐胜英二人也凑在一块嘀咕着什么,胜英那表情,好像害羞了似的,眼神躲避着刘晓伟。
钱如玉眼眸微眯,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这俩人,好像也有点不对劲啊。
刘下这俩兄弟,好像在这晒药场上,都收获了爱情呢。
他们都拥有了甜蜜的爱情,那么,她呢?
她和陆景呢?
陆景已经很久没回来过了。
……
下午五点半,正式下班。
所有人都没着急走,刘晓伟带领着大家到板房外站成一排开会。
“大家辛苦了。”
钱如玉微笑着说道,“招工的时候就说过,不管我们赔了赚了,工钱绝不拖欠。”
“如玉,我们都相信你。”所有人脸上都挂着质朴又开心的笑意,等待着发工钱。
钱如玉看着大家伙期待的眼神,直接将装钱的小包拿出来,“废话不多说,这会天气挺冷的,晓伟念名字,我发钱。”
“要是谁的工钱与自己记得账不符,等发完钱找我对账。”
刘晓伟手上拿着考勤记录,开始念,“杨雪琴,十个工,八十块。”
“刘大伟,十五个工,一百五。”
“王婶,五个工,四十块。”
“春兰,十五个工,一百二……”
随着刘晓伟念到名字,钱如玉依次发了工钱。
“有谁的与自己的账本不符的吗?”
王婶举手,“如玉,我的。”
她说,“我干了十一天,咋是十个半呢?少四块钱。”
钱如玉翻开记账本,核对了一下,看着她说道,“婶,我这有记录,十月二十六下午,你孙子感冒,你旷了半天,带孩子去镇上打针,有这回事吗?”
闻言,王婶有些不好意思,“看我给忘了。”
“如玉,旷半天都不行啊?”
钱如玉说道,“婶,行啊,旷工没工钱呗,咱现在是私人雇工,没那么多规章制度,若是已经形成规模,成了正式工人,旷工不但没工钱,还会另扣旷工费。所以,大家一定要有秩序,有事就找晓伟请假,不要擅自离开。”
“知道了,以后有事找晓伟请假。”
大家伙拿着钱,乐呵呵的回家了。
“姑姑,姐,今晚去家里吃饭呗。”钱如玉喊住钱梅和赵胜英。
钱梅笑着摇头,“那哪成,我们留下吃饭,你姑父可怎么办?”
刘晓伟站在一旁,看着赵胜英,她每天下工后,骑着自行车载着钱梅回村,早上那么冷的天,又骑着自行车过来,晓伟眼底流露出心疼之色。
大庭广众之下,刘晓伟不好意思明目张胆的看她。
他突然提议,“要不,把我叔接这边来,你们也不用每天这样来回跑了。”
钱梅摇头,“你姑父行动不变,可不能给你添麻烦,再说,家里还有俩小的呢,放学回来都得吃饭,行了,我们走了。”
“梅梅,你等等。”
杨雪琴将钱紧今天买的肉割了一块,还装了些蔬菜和水果,提过来,“这是你哥今天买的,你提上,最近大家都忙。你们怕是也没时间上街,给胜英她爸改善改善。”
“行,我拿上。”钱梅是爽快人,既然杨雪琴拿过来了,她便没推辞,提着东西和赵胜英回了家。
直到吃完晚饭,钱如玉都没等到钱紧主动开口找她说事。
本来淡定的钱如玉,有些沉不住气了。
难不成,她猜错了?
那个女人根本没找她爸?
钱紧同志今天就是单纯去赶个集?
可他的情绪实在太反常。
按理说,他要是想找她为谢岚当说客,她爸应该心事重重,思量着怎么开口才对,心情哪能那么好?
钱如玉瞅着给珍多教写字的钱紧,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
钱如玉将电视机声音关小。
“爸,你先停一下,今天有个事,我想跟大家说一下。”
“如玉,啥事啊?”钱有财放下了烟斗。
“等大家都坐下,小斌,你也坐,你也是大小伙了,家里的事,理应参与,”
钱如玉招呼赵斌过来落座。
等全家人都坐到沙发和板凳上,钱如玉才郑重的开了口,“是关于我收药材时遇到的一些事,之前怕你们担心,一直没提过,我明天下去又要去象山镇收最后一批此等药材,为了防止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们被人利用,我想有些话,我有必要说一下。”
钱有财急忙问,“如玉,收药的时候,遇到啥困难了吗?”
钱如玉笑了笑,“爷爷,困难肯定有,但我和周老板他们,都克服了。”
钱如玉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要说的是,我收药的时候,遇到个很财大气粗的竞争对手,他们处处打压我们,当然,最后也没从我们手上讨到便宜,从定远到象山,再到给药厂交药,他们都被我们压了一头,所以,恐怕现在心里恨我恨的牙痒痒呢。”
听到钱如玉的话,钱有财和钱紧,神色都变了变。
很强劲的对手……
他们都想到那次来村里的贾之恒。
还有钱如玉差点被绑架的事。
而贾之恒的身份是谢岚老公的侄子。
钱奶奶担忧的开口,“如玉,你们在外面,可不能跟人树敌啊,你一个姑娘家,吃亏了怎么办?有些人,遇到了就躲着。”
一“爷爷,奶奶,你们是不是已经猜到了我说的那个竞争对手是谁?”
其实她在家里,很少跟他们聊在外面收药的事,全家人只是各司其职,家里晒药,她收药,都忙的不可开交。
况且,毕竟一说收药的事,就会牵扯到姓贾的,话题比较敏感。
两位老人本来轻松的面容,在听到钱如玉的话后,突然变的凝重。
钱如玉勾唇一笑,看向钱紧,“爸,你也猜到了是何人,对吧?”
钱紧眼眸闪烁,“我哪能……”
搪塞的话到嘴边,钱紧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不擅长撒谎。
而且,他能感觉到,闺女从下午看他的眼神,就带着探究。
这丫头如此聪明,他今天的反常举动,恐怕引起了她的怀疑。
钱紧没接她的话,转了个说法,“如玉,你别兜圈子了,到底怎么回事,你先告诉我们。”
虽然他能谢岚那边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但不排除谢岚添油加醋的可能性。
钱如玉看着一家人的神色,除了钱珍多懵懵懂懂的,其他人似乎都心里跟明镜似的,她也没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你们肯定有所耳闻,我和我那个妈,谢岚的老公贾富贵狭路相逢,成了对手!前几天在饮片厂也碰到了贾富贵,我还举报了他。”
“什么?”一家人,除了钱紧,其他人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如玉,你咋举报了那姓贾的……”钱有财简直错愕不已。
钱如玉丝毫没有干了坏事的愧疚感,“对,就是谢岚现在的丈夫,叫贾富贵,名字真是土爆了!比爷爷你给我爸起的名字都土。”
钱有财等人都紧张不已的等待着她的下文,听到她吊儿郎当的诟病对方的名字,还不忘顺带吐槽一把钱紧,钱奶奶嘴角抽了抽,责怪道,“你这孩子,越来越没正形了,快说事。”
举报了人家,那肯定得打击报复了。
不过,那可是她亲妈家的生意啊,这丫头咋能干这事?
抛开有点孙女怕被打击报复外,钱有财和老伴心里其实都还挺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