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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如此看来,的确,窃贼并非是你。”楚朝颐毫无波澜的说出了这句话。
只是这句话说完,傅廿并未感觉到那只手有离开的意思。
沉默对峙许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那只手似乎又向上攀附了几分,抓握的动作也更紧了些。
傅廿努力忽略腿上异样的触感,调整好呼吸,尽可能冷静的说道,“属下伤未痊愈,只怕血污会脏了您的手……”
说完,沉默良久,傅廿突然感觉到腿部断肢上覆着的温度消失。
见楚朝颐没说话,也没开口追责,傅廿也不敢开口追问对方是否察觉到了什么。
——换了别人把他全身触碰遍,傅廿也能做到面不改色,但是换成楚朝颐的手……傅廿也是人,肌肉记忆并不会乖乖的受大脑控制。
昏暗间,他看见面前的男人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到了门口,从公公手中接过帕子,反复擦了擦手,看不见表情是嫌恶或是别的。
傅廿这才从桌子上跳下来,匆忙穿上了靴子,捡起了束腕重新系好。
走出杂物室的时候,傅廿已经收拾好了方才波澜万丈的思绪。
院内,几乎所有的人都站在原地,一副惊魂未定的神色,小声议论着刚才被拖下去的人的去向。
傅廿还没向前走,就看见熟悉的身影蹦蹦跳跳的朝他跑来。
“你没事吧?方才被拖进去的时候,陛下的神色……”
听见忍冬焦急的声音,傅廿平淡道到,“没事。”那个男人开不开心都差不多一个表情,好像天生脸上的肌肉少了几块似的,傅廿心想。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还以为你被打了。你的腰带没系好,束腕也反了,右裤腿也乱的很。方才公公挨个搜身也是隔着衣服摸的……”忍冬看了好一会儿,才把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最重要的是你的脸和耳垂好红。”
傅廿轻微的蹙了下眉,攥紧了拳头。
随即,还是冷静的编道,“没有被打。可能觉得我嫌疑重,就让我把衣服全脱了。”说到这儿,傅廿话锋一转,故意咳嗽了两声,压低声音,“不过是个模样好看的宫女姐姐替我搜查的……”后半句傅廿故意没说完。
只见忍冬愣了好一会儿,倏地,白嫩的脸颊不知怎么的,红的要命,像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这,这,这样啊……”
“是啊。不过不管怎么说,谢谢你今日在陛下面前替我解围。”傅廿说完,拍了拍面前面红耳赤的小朋友的肩膀,大步流星的离开了院子。
回到自己房间,傅廿确保门栓卡死后,才脱下衣服。先是把贴身的亵衣亵裤换掉,再检查义肢和断肢的磨合情况。
意外的,断肢的衔接处只是稍微磨得有些泛红,皮肉都未烂,更别说见血。
看着楚朝颐离开时恨不得把手擦烂,傅廿还以为真的是血污脏了对方的手。
可能只是单纯的厌恶吧,毕竟正常人摸到断肢,第一反应都是恶心。傅廿没再去揣测,一头栽在塌上,看着空空如也的手臂。
换一把刀也是一样的。
和新侍卫一起训练,学习宫规的日子还算悠闲。
基础武训对傅廿而言没什么难度,宫规礼仪傅廿适应的也快。
一周下来,傅廿利用休息的时间,终于偷偷摸摸找到了一部分他当初在宫里藏的暗器和各类药物,迷.药和各类解药最多,以及一些用于易容的物资。以后想出入承元殿,少不了这些禁物的帮助。
今日窦慎被调到御前,因为调的突然,新的教头还没来,就免了他们一日训练。
所有人都在松气的时候,只有傅廿站在校场的角落保持沉默。
在京当闲差的武官被突然调到御前,一般而言不是好事。
只不过现下傅廿的身份,朝堂上发生何事他也无权打听,即便打听到了……也没开口的权利。
趁着休息,傅廿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趟太医院。
之前安装义肢的时候,徐太医就和他说过,这幅义肢打造的过于匆忙,肯定有不合身之处,隔一段时间要找他进行检查和调试。
进了太医院前院,傅廿瞥见侧院有女官在教药童念书。傅廿安安静静的等了一会儿,等到他们下学,才拦住了一个落单的药童,出示了腰牌,托药童往里传话,说是要见徐太医。
过了好一会儿,傅廿才见到药童出来,“我没见到徐太医,只见到了我师父,我求她帮忙通报,她说宫中普通侍卫除非有特殊原因,不得求见太医,说您如若有不舒服可以先到前院的侧室稍等,会有大夫去找您。”
“有特殊原因。”傅廿想了想,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只见侧院钻出来了一个提着药箱的女官,看了一眼药童,又看了看傅廿。
“师父,就是他说要见徐太医。”
傅廿连忙补充道,“前些日子安装了义肢……”
“是熙王府上来的吗,姓连?”
“正是在下。”傅廿回答道。
“跟我来吧。”女官眉目微蹙,大步朝着内院走去。
傅廿低着头一步步跟在对方后面,来到了后院。
被领进屋,示意可以坐下后,傅廿还没道谢,就听见面前的女官又一次发话,“您下次直接来这儿等徐太医便是,不必让药童传话。”
“好。”傅廿见对方语气不善,道了谢之后,便没再说话。
等女官带着药童出去了以后,傅廿才隐约听见外面传来训斥的声音。
“琴琴,这就是上次熙王府里,那个出了名伤风败俗的侍卫。以后这种侍卫来找你传话,你只当没听见,知道吗?”
训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傅廿还是听的一清二楚。
出名的伤风败俗……傅廿抽了抽嘴角。不过也是,侍卫和王妃私奔这种事,自古以来只出现在那些低俗的风月画本里。
难怪方才对方的语气那么不善。
傅廿环顾了一圈,屋内所有药柜和抽屉都是上锁的,桌子上也干净,只有一些常用的瓶瓶罐罐。
原本这次来,傅廿还抱着能不能找出一些……是谁替他种蛊的线索。
傅廿叹了口气。
不一会儿,傅廿便见徐太医来了。
“徐太医。”傅廿连忙行礼。
“坐。”徐太医连忙道,“听闻您开始在宫里当差,应当是已经大好,这段时间义肢适应的如何?”
傅廿在凳子上坐下,解开了系带,露出义肢的部分,“大致都好。只是腿肢关节有时不是那么灵活遂意,手肢握东西容易不稳。”
傅廿记得,他之前那副义肢,和身体几乎是完美契合,除了石料好的原因,做工和现在这幅也不太一样。
说完,傅廿耐心等着徐太医细细打量了一番他身上的义肢,稍微摆弄了两下,有些为难的开口。
“连侍卫,这已经是最好的状态了,无法再进行调试。”
傅廿试了试,发现和以前并无区别,“这段日子连某无意阅读过一本书籍…上面说,宫中曾有一位也是缺了右臂右腿。他使用的义肢,是可以做到和人体完美契合的。可现在……”
沉默了许久,末了,才见徐太医有些为难的开口,“和您说实话罢。最开始这种义肢…的确是陛下身边曾经一位大人带入宫的,之前整个京城的工匠,都没见过这种工艺。后来宫里的工匠才开始研究那位大人的义肢,仿制出了一幅幅复制品,即便有那么几副可以用于人体,但始终造不出那么精妙的义肢。只是那位大人死后,宫里研究的有关义肢制造的图纸文献全部付之一炬,连着那位大人的遗体一度都不翼而飞。前些日子,那位大人遗留下的义肢才被从外面找回来。”
傅廿听着没有说话。
他大概猜到是谁做的了。
当初替他用稀世石料打造义肢的石匠是唯一彻底参透了义肢的具体结构的外人,只是替他造完义肢后,就再无音讯。
从那个时候起,傅廿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义肢的制作很有可能是师门里不外传的东西。不过即便知道,已经背叛师门的傅廿也只是提醒楚朝颐藏好这些工匠,切勿让他们暴露于世。如今这些工匠还能活的原因,大抵也是没能参透义肢的具体结构,只能复制出一些三脚猫的功夫,构不成威胁。
“那副找回来的遗物……陛下一直私藏,别说用于研究,找回来后我们连见都没见过。现在您身上的这幅,只是当初没能烧毁的一副复制品,稍微修理后给您的,并非赶制,所以工艺上肯定有所缺陷,只能请您多适应了。”徐太医说完,顿了一下,“老夫也不知道您是从哪儿看到那些书籍的,只能说如若是在宫里见到的,劝您早些把书交到内侍局,只当自己没看过,别的老夫也不能多说。”
傅廿看了看通体黝黑的义肢。
原来是被熏黑的,并非石头原本的颜色如此。
“多谢徐太医指教。”看来他死后,师门的人还一直密切关注着他,或者说是他离开师门后,一直有人关注着他。
这么说来,如若想找到师父和师兄的线索,倒是可以想办法从这儿入手。
傅廿刚想着是不是可以离开的时候,只听见门突然响了。
“徐太医,奴婢来取泽王的……”紧接着,一个清脆的女声随着开门的声音一同传来,只是没说完,就戛然而止。
傅廿转头。
看着面前的少女年纪不大,梳的也是侍女的发髻,可身上的首饰头饰琳琅满目,加上这幅容貌,乍一看还真以为是哪家的小姐。
打量了半天,傅廿总觉得对方眼熟,还没想起来是谁,就迎上对面凶狠锐利的目光。傅廿才想起来自己现在衣冠不整的样子,赶忙转移视线,迅速低头穿鞋系着束腕。
衣冠不整出现在别人面前,的确不太礼貌。
“绿倚姑娘,您来的正好,老夫这就给您取药。”徐太医完全没注意到年轻人这边的尴尬场面,起身从袖子里摸出钥匙,打开药柜一片翻找。
绿倚……
傅廿听到名字,瞬间想起来了,好像是楚朝颐小皇叔身边的。明面上说是侍女,但实际上似乎是类似好友托孤留下的孩子,当年楚朝颐去泽王府上的时候,傅廿还记得楚朝颐抱过她。
虽然那时绿倚年幼,楚朝颐抱她的也只是处于对孩童的亲切,但是傅廿能记起这号人,也全凭她被楚朝颐抱过。
“找到了,这一包。拿去罢,替老夫问泽王殿下安。”
傅廿嘴里还叼着束腕的系带没系牢,突然,眼下掉了一个布包。
“老夫手抖,对不住,对不住……”
傅廿没等徐太医弯腰,先一步用义肢抄起了布包站了起来。
他原本对别人的隐私没什么兴趣,然而捡起来的时候,却意外看见了露出来的药材。
这是……九州已经绝迹的,浸寒参?
傅廿记得他当初身上的怪毒,如若没有别人替他种下承命蛊,那浸寒参可能就是他续命用的药物。虽然知道此药药效奇特,还有别的用途,但傅廿很难不联想到当初自己身上的怪毒和承命蛊。
尤其九州绝迹,这种药材出现在宫里,而且,还是泽王的侍女来取——
“拿过来!”
傅廿还没仔细看,就听见面前姑娘暴跳如雷的声音,上手就要夺。
虽然手上的包裹的确不是他的,但他还是下意识躲闪。
这么一躲倒好,刚没系好的束腕,直接被扯了下来。
傅廿看着面前的姑娘面色从沾染红晕,到逐渐满脸通红。
他没说话,趁着对方生气的时候,一面蹲下来装作捡护腕,一面悄悄拆开包裹的一角,迅速看了一眼里面药材。
还真是一小包全是浸寒参!
傅廿看的有些呆滞。
泽王就是替他种蛊的那个人的说服力,又增加了许多。
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惊人的发现,傅廿就看见眼前的包裹被捡走了。
抬头,只见绿倚拿着药包,恼羞成怒的瞪着他。
傅廿觉得对方大抵是误会了什么,生硬的解释了一句,“方才替您捡起来包裹…见您不高兴。所以,连某特意不让您抢到手,又赶忙放回地上了。”
解释完,傅廿感觉到面前的姑娘好像更生气了。
傅廿:……
他不明所以,只见绿倚疾步跑开了。
回去的路上,傅廿一直在想浸寒参的事情。
虽然暂且未知泽王要浸寒参的用途,但傅廿心里,已经差不多认定泽王是替他种蛊的人。
再找出一些确凿的证据论证此事,傅廿就决定找泽王坦白……坦白他离奇的身份和经历,以及报恩的意愿。
一路上还没有继续寻找的头绪,傅廿就听见有人急匆匆跑了过来,“连念!连念!”
傅廿抬头,发现是忍冬,“你怎么又来了?”
自从姜氏被拖下去之前一直喊着是忍冬诬陷他后,大家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是再也没人敢欺负这个瘦瘦小小的忍冬,尤其以前欺负过他的,甚至见了还要敬三分。
忍冬还是一如既往的傻乐呵,和谁都能打闹说笑,不过训练的时候尤其喜欢粘着傅廿。
“你怎么又摊上事儿了?”
看见忍冬的焦急的表情,傅廿一头雾水。
怎么叫又摊上事儿了?
“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他们正满世界找你呢,你快藏藏。”
“啊?”傅廿还是没明白过来。
“他们都传你在绿倚姑娘面前故意不穿好衣服…还特意让她脱你衣服,之后还出言调.戏她,把人都弄哭了。绿倚姑娘是泽王身边的大侍女,谁敢…调.戏她可真的摊上事儿了!”
傅廿:?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