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不怕姜虎,或者姜家人不喜欢他,他从来都不怕。
他怕的是,姜航会因此不喜欢他。
他怕很多东西,怕他父亲不喜欢他,怕关凌丢弃他,怕姜航不是那麽深爱他,可他真的从来没有真正怕过姜家人真的不喜欢他。
他直直地看著姜虎,直到,姜虎明白了他的意思,朝他点了一下头。
他不是弱shou,更不是无能之辈,他是商应容的儿子,如果不手段狠绝,如何能成为容广大的接替者?
姜虎不悦,但也只能接受。
就算接受关凌的刀起刀落一样,姜虎生於政法家庭,一直都明白,这个世界变得再完美,也不可能真存在真空状态,他接受所有的不完美,他现在也只能接受,他儿子一辈子的伴侣,其实也真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其实那晚一次,是商凌第一次真正杀人。
他并没有告诉姜航这是他的头一次。
他练了那麽多年的枪枝,其实只有那一次,他真正杀了一个人。
他并不想告诉姜航,那是他的第一次。
在与姜航欢爱的一夜後,他找上了关凌。
他一直都很沈默,可他这个从他出生就抚养长大的父亲像是知道他的心qing是什麽样子的似的,他一进去,就向他敞开了双手。
商凌偎在他的怀里,过了近两个小时後,他才开了口,对关凌说:爸爸,我杀了人,可是我并不害怕。
关凌笑,笑著调侃他:你怕什麽?我这辈子死在我手里的人不知有多少,你看我不也活到如今了?
商凌摇头,你跟我不一样。
关凌并不当即反驳他,过了一会後,才淡淡地说:没什麽不一样,只要能护卫住想护卫的,当恶魔又如何?
商凌好半晌都没说话。
很长,很长的时间後,他对关凌说:爸爸,你爱我吗?
关凌先没有说话,几分锺後,他叹了口气,轻轻地说:爱啊,怎麽不爱,你从一出生就端在了我手心,谁都不理你,只有你睡在我身边,我那时候都在想,你是不是老天给我的小天使,你都不知道,那个时候,你是我的一切。
商凌听了埋在了关凌的胸前,一直都没有说话。
外人说关凌偏爱姜航,但也只有关凌自己,还是商应容明白,关凌从开始到最後都只偏爱的,其实是商凌。
人跟人从一开始就是有亲疏的,商凌是关凌带大的,还是根据他的名字取的名字,怎可能不偏爱?
关凌要把容广给商凌,要姜航属於商凌,其实都是他私心。
只是他的私心藏得太深,又设置了那麽多层层碍碍,不是跟他相处很多年的人,谁又明白?
但,明白的人,除了商应容,其实还是有别的人明白。
张麒明白。
很多年後,直到关凌和商应容都死去,张麒都在保护著商凌,直至他死後,他都用著他的影响力保护著商凌。
爱qing这种事,可能年轻的时候说起来是天大的事,稍知道世事的事又觉得这不是什麽值得忘弃一切的事,只有到最後,你才明白,那才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无论得不得到,那其实都是最重要的。
张麒爱了关凌一辈子,最後独身至死,死的时候想起的都是关凌的脸。
如果那都不是爱,那又什麽才是呢?
有时爱,跟不跟那个人在一起,没什麽关系。
商凌对生命那麽轻易消逝的惶恐被关凌掩下,他也就不再多想了。
到了他这年纪,他其实也知道关凌在为他担心,担心他老死後他自己的生活。
可商凌还是不能跟关凌坦白地说,他其实不怕关凌死後他过得怎麽样,他只要知道关凌不是那麽讨厌他就好。
他说不出这些话,也只能看著关凌默默地担心著他以後的生活他甚至是欣赏的,他真的欣喜关凌跟他最认可的人说他担心他以後过不好,有人欺负他人的一辈子,亲qing,爱qing,还有对另外别人的人的感qing充斥了人的一生,可谁又真正能知道,爱你的人有多少?
商凌其实还是感激关凌让他知道,在他所接触的时光里,关凌是爱他的,哪怕是爱得那麽隐晦,他还是在那隐晦间,知道了关凌曾把他当成了他世界的一切。
他知道关凌是爱他的之後,他其实很不怕这世间的一切了。
可这种qing感,他没法跟关凌说出一字半句,他只能有时候默默地会在关凌身边,看著他头发渐渐发白,看著他日日衰退,看著他趟入坟墓看著他离开他这世界,他也不能言语,他不能跟关凌说,说他至死都知道他带大他的父亲深爱他,说他也深爱他,说他感激他为他争取的一切,说他,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是他一辈子都想再靠近一点的亲人。
人的qing感啊?
怎麽就,要在多年後,才能真正知道真正的心意?
嗯,只是在那时候,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商凌也是在很多年後,在他和姜航老得不成样的时候,才恍然明白当时他那个叫小爸爸的人,把他当小孩子一样地爱得有多深沈。
只是,那时候,很多年都过去了。
商凌所能做的,只是在他和他的父亲们的碑前,看著墓碑在光线下渐渐暗沈还好的是,他知道的是,他那个叫爸爸的人,至死,都在为人他以後的生活担心。
他更知道的,那个人埋在谈笑风声的背後,其实最终cao劳的,是他最终的一生。
人啊,总是要在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多得不得了的时间後,才知道他曾经的长辈,曾跟他表达过爱意的人之後,才会知道他爱得他,有多深沈。
那种深沈,淹埋在光阳,淹没在光yin,之後,可能在那麽会发现的一刹间,你才能知道,你曾是心上唯一的那个孩子,你那时,占据了他所有的心胸!
你曾是他的所有,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
第十九章
商凌脸上的线条好像到了这年才显得坚锐起来,气势也有几分神似了商应容,但比起商应容的几十年如一年的冷酷,商凌整个人还是要显得柔和很多,不像商应容那样气势冰冷又凛人。
姜航一直都忙,商凌陪伴在他身边也颇耗心力,时间一长,关凌他们这边还没说什麽,姜虎倒是急了,勒令姜航减少工作量。
姜航回头一看商凌清瘦的脸,想了想,也还就真减了不少工作量。
在这方面上来说,他向来能为商凌妥协不少事qing。
他爱商凌,这也是无庸置疑的事qing。
关凌腿好了之後,身体不如以前了,人也比较容易乏,没多大jing力。
医生也说这是正常现象,毕竟他一身旧伤,也亏得是这些保养得宜,这才还算比较健康。
医生说得含蓄,其实比较健康已经是不健康了,关凌心里也有数,也就不再逞qiang非得天天锻炼身体了,老胳膊老腿的,锻炼出个好歹出来那才是祸事。
商应容倒是从此真不太去公司了,不过也不是没再工作,偶尔也会翻翻电脑,jiao待点事qing。
关凌这jing力一差下来,何暖阳就经常领李庆过来看他,有时他们也会小住下来,几个人凑一堆,再加上别的朋友时不时过来窜门,倒也热闹。
何暖阳自有次关凌感冒,看到商应容在chuang边守了一夜未睡後,倒也真帮商应容说起好话来了,有时关凌要是无意中忽视了商应容,他也帮著提醒几句。
毕竟,都是老夫老夫的了,不管过往恩怨多少,能携手至死,算是桩难得的事。
以前的事,到这个份上,根本谈不上什麽计较不计较。
相比关凌,商应容的jing力状况要好太多,甚至在几人间都是最好的,偶尔熬个夜还不觉得疲乏。
而关凌一到晚上十点就瞌睡,几人打牌,只要到了九点,他就能边打边准备睡觉,打到十点,牌就不出了,下巴就搁在锁骨处,就那麽闭著眼睛睡著了,还得商应容半拖半抱地把他给弄回去睡觉。
还好,几人在一起也是打发日子,不当真,困了就睡,睡饱了就起,老年人嘛,早就跟风花雪月无关,想闹腾也没那个jing力。
时间一长,商应容倒还真的把关凌照顾得像模像样,关凌这人吧,讲究表面体面了一辈子,自然老了也不会到老糊涂那种,对商应容也还好,冷了拿衣服给他穿,倒水的时候也给商应容倒杯温的喝,吃鱼也帮商应容挑刺,俩人这种相处,还真有种别样的恩爱。
这种相处,连商凌见了,私下也悄悄对姜航说你老了我就这样对你好,你嘛,就少让我cao点心,多听话就好。
姜航笑著直点头,也跟商凌感叹人要是不活到头,还真不知道老了会是什麽样。
商凌听了笑看著他,直看著姜航说出了他想和他一起活到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