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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如莲如玉(1 / 1)

敏妃这样一激,也有好处,皇后幡然醒悟,要握紧权利不放手,就算磕磕绊绊,到底也肯尽心操持。

凡尘落得清净,白天在太后跟前伺候,晚上灯下看书临帖,再跟无尘谈谈古今,日子过得从容不迫。

听说敏妃在皇帝跟前哭了一回,惹得皇帝心软,为了安抚她,连新晋的嫔妃都没召见,实属难得了。

胜簪啧啧称奇,“皇上那样爱美,为了敏妃娘娘肯做到这步,不难看出敏妃娘娘多得圣心。郡主你把她给得罪了,她往后会不会给你小鞋穿啊?”

“我不知道,”这话题撩拨的人心痒痒,凡尘认认真真回想,“大概,也许,会吧。”

她刚洗浴过,穿着寝衣,长发半干,本来倚在榻上看闲书,这时阖上书本,撩一把长发把玩,“我没有人家两面三刀的本事,这些年得罪人不少。虽然明面上不拿我怎么样,背后怎么说,我猜也猜得到。狗拿耗子,敏妃说的也没错,我算哪门的主子。”

胜簪替她梳头,喏喏道,“郡主快别这样说。不过你都知道吃力不讨好,何苦还揽这差事。不说旁的,难保哪天瞧上的姻缘,是宫里贵人的娘家。到时候做了姑嫂,总会有些尴尬。”

凡尘自己看得通透,早有了打算,“横竖我是要回家的,犯不着操这个心。”

北庭才是她的家,宫里再富贵也比不了,何况豪门大户的规矩龌龊她瞧不上,大不了一辈子不嫁又何妨,北庭的草原广袤才是归宿。

而且做人要拎得清,她的靠山是太后,把人得罪光了也不怕,只要能保无尘平平安安。

这些话跟胜簪说了也不懂,她张开五指梳拢头发,侧身问胜簪,“灵美人这几日如何了?”

胜簪嗨了一声,“还能怎么样,起初闹腾的厉害,姚嬷嬷什么法子没有?吃了两回苦头自然消停了。不过我倒是打听到另一桩事情。”

“什么事?”

“灵美人那回当面顶撞,还记得吧?我当时就很好奇,无缘无故的怎么针锋对你。原来她是跟黎才人交好,一心替黎才人出气呢!说来也巧,黎才人那时候禁足在望春堂,灵美人水土不服养病的时候,常去上林苑西北角散心,一来二去的熟识了,渐渐交心处出了感情,义结金兰,为好友两肋插刀,才有了上回的事情。”

宫里人多,无论有什么样的际遇都不足为奇,事出有因,踏别枝的尖锐也就有了缘由。凡尘听听而已,闲下来也有八卦的心情,跟胜簪论起这一批妃嫔的美丑,“论容貌,踏别枝水灵灵的很有风情,不过赵婕妤有种舒雅的气度,非等闲可比。胜簪你说,皇上会更中意谁?”

胜簪见惯了美人,眼界开阔,“众位小主都是好容貌,就是少了历练,莽撞青涩的很。除非皇上独喜欢年轻,若以容貌论英雄,敏妃娘娘容颜如玉,已经让她们望尘莫及。更何况还有郡主绝色,倾城倾国。”

谁不喜欢夸赞,哪怕听惯了美誉,凡尘还是心口一甜,喜滋滋夸她有眼光,主仆两人天南海北说话,不知不觉已近夜深。

殿里一缕幽香似有似无,夜深人静,风打窗棂扑扑做响,凡尘忽觉得气闷,捂着心口道,“今儿点的什么香?我怎么总觉得心神不宁呢?”

“寻常用的竹溪香呀,”胜簪环顾四周,把窗开了一条细缝,回过身来关切道,“郡主是怎么了?可要叫医女?”

凡尘摇摇头,“不碍事,你去倒杯水来。”

凉水顺着喉线而下,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叮嘱胜簪,“我还是心慌的厉害,总觉得不妥。你明儿一早就去问问,宫里可有什么事没有,还有无尘那里也仔细些,这几日不许他舞刀弄枪的。”

胜簪应了,又劝她歇下。只是凡尘心中沉沉,辗转反侧,一夜睡得不稳。

第二天才知道,皇帝夜里咳的惊天动地,吓坏了随侍的敏妃,连夜开宫门传御医,请诊抓药,直忙到后半夜才消停。

太后忧心如焚,连早膳也不吃,要去瞧皇帝。偏偏今日阴云密布,北风劲吹,太后往年总犯咳嗽病,不能吹风。凡尘好说歹说的劝了半天,“您且宽宽心,我去瞧,什么情形一准告诉您。章太医请的脉象,再叫他来给您回话。今日天寒风大,实在不宜出门,您若再有个好歹,皇上怎么安心养病?”

终于磨的太后点头,她也顾不上收拾,从殿里退出来,披上大氅便往建章宫去。

云头堆叠,天空晦暗,冬天的寒风如细刀般割的面皮刺痛。心里存着事,坐在撵上望出去,宫道长长,似乎变得格外遥远,她忍不住催了两遍,终于见到建章宫的盘龙飞檐。

刚转过天街,便遇上信陵王,对叉双手拢在袖里,风采卓然。彼此见了礼,齐肩往里去,他先开口问,“来瞧皇上么?”

凡尘说是,“太后一早听了信,急得不得了,我来请过安,回去也好叫她安心。”

天街上风大,吹的罗袖翻飞,只听他说,“皇上素来康健,不碍事的。”

说话间到了阶下,皇帝近侍官于长急忙来迎,拂尘一掸,给二人见礼,“王爷郡主来的正巧,皇上刚吃了早膳,在里头呢。”

是替太后探病,凡尘自然问的事无巨细,“皇上精神如何?早膳进的香不香?可还有什么不舒服?”

于长笑着一一回道,“多谢郡主挂心,皇上精神很好,吃了一碗碧梗米粥两个蟹黄汤包并一小碟清拌笋丝,药也用了,咳嗽比昨夜浅了许多,章太医也请过脉,说只是偶感风寒,好好将养,并无大碍。”

凡尘听了宽心,信陵王却没那么好糊弄,“本王十来日前进宫皇上便一直咳嗽,既然说是偶感风寒,怎么一直不见好,还越发加重?”

于长神色一滞,诺诺回道,“王爷有所不知,太医道皇上精元略损,是以阳胜不足,才致邪火入侵,久不见好。”

这叫什么话!凡尘反应过来,脸上艳艳飞红,压都压不住,她握袖掖手,努力维持端庄模样,却听到身旁的信陵王干咳两声,更是尴尬无比!

殿内早早烧上地龙,匍一进内直热的人额前生汗,皇帝正歪在榻上看折子,他寻常着明黄赤金,今日想是不见外人,穿月青微白的牙云纹长衫,风致坦坦,平易近人。

他叫两人坐,和蔼道,“朕听见外头风大,吹的檐马叮当作响。你们一早就过来,用些热饮暖暖身子吧。”又唤于长去预备。

凡尘见他精神尚好,唯有两靥微红,便笑道,“皇上感觉可好些了么?太后娘娘听说您昨夜不舒服,都急慌神了,您往后可别说娘娘不疼你了。”

皇帝哈哈一笑,“母后向来疼朕,朕往后少惹她生气就是了。”话音未落,瞥见信陵王坐在下首,又有意道,“这话说的老五该生气了,放心吧,一母同胞,朕和母后都记挂你,必定给你好好选一位十全十美的王妃。”

信陵王受他揶揄,不为所动,“皇兄还有精神开臣弟的玩笑,想来也是没什么大碍,臣弟也就放心了。”

皇帝也不知是否有意,握拳咳了几声。不等凡尘上来捶背又已平复,他缓过气来,“别听章太医小题大做,吃了冷风咳两声而已,朕心里有数。”

凡尘在场,个中缘由,信陵王总不好多劝,只是说些旁的,“京中事务已经处理完毕,臣弟不日就要离京,前来禀告皇兄,还请皇兄好好将养身体,等年根我再回来,要同皇兄把酒言欢。”

“那是自然,”皇帝很高兴,毕竟兄弟同心,情分不比别人。他是长兄,疼爱幼弟的心一直不变,这会端详他眉眼,云山雾罩,瞧着比自己还显得稳重,“你的封地虽富庶,到底有些远,明年回来帮朕管户部吧,钱袋子握在旁人手里总觉得不大踏实。何况母后跟前应该多尽孝,找王妃成家也方便些。”

皇帝关心人,面面俱到,信陵王却啼笑皆非,“您少操点心,好好养病是正经。”

皇帝竖眉,“你别不耐烦,朕说的是实话。”

闹的信陵王连连请辞,撩衣欲走。皇帝说是病中寂寞,见挽留不下,又叫凡尘闲坐,她正不好推脱,信陵王替她解围,“那么多后妃不见,你留人闲话家常成什么体统,母后那里还等着她回话呢。”

这才不留,叫他们退了。铅云低垂,天色昏暗,怕皇帝吹风,门口早早悬上回龙纹的厚锦棉帘,凡尘侧身出去的时候,见掀起的帘子下投进一束朦胧的光,皇帝盘腿坐在那光晕里,含笑朝他们挥手,神情温柔,如莲如玉。

到了殿外,西风卷着寒意扑打过来,凡尘跟在信陵王身后,出声唤他。

信陵王转头过来,她却不吭声了,直到他问怎么了?她才斟酌着说辞,“太医说……皇上,皇上病因,王爷其实不好劝他多见后妃的,于养病无益。”

他反应过来,也有些不大自在,“方才不过随口一说,想必皇上知道轻重的。”

凡尘耳廓发烫,嗯一声不接话了。总之讨论这个不像话,她再关心龙体,也不可以随便议论,点到为止就好。

信陵王也很体贴不再提,邀她同路,“本王要去寿光宫给母后请安,不如同去?”

两人同路,偶尔议议宫中景致,不痛不痒。因为一早来得急,凡尘衣饰都很简单。西风吹的紧,长发在风中回转,高高飞扬,她跟胜簪要一支发簪,反手梳拢长发,边走边绾,骨玉的长簪叼在嘴里,见信陵王侧目,微微一笑,旖艳柔然,美的悍然浓烈。

这一笑,笑得信陵王心口狂跳,久久不能回神,直到坐在寿光宫里,依旧神游太虚。太后连问几声才听见,汗颜无比,“儿臣打算后天一早启程,也就两天的路程,没有急事不用赶。这趟去了就等年底再回来,回来陪您过年。”

他常来常往,太后也习惯了,倒也无所谓,只是该有的叮嘱还得说,生儿育女,总是一箩筐的琐碎。说完就轮到皇帝了,听说病症不凶猛,太后稍稍宽慰,“虽说不要紧,也不能不精心。身体康健之事,可不是能闹着玩儿的。章太医是国手,哀家信得过你,这些日子请你多辛劳,多加看顾。皇帝早一日病愈,朝政早一日安稳。”

龙体康泰,关乎国运昌盛。章太医连忙俯身领命,似乎若有所思,起身时朝凡尘投去请求目光。皇帝身体如何,为医者不能隐瞒,但牵扯到宫廷秘辛,他倒不敢贸然开口了。

屋里统共那几人,气氛微微有些异样,凡尘略觉得尴尬,不好开口。冷不防撞上信陵王的目光,彼此心领神会,他开口道,“章太医杏林春手,自然药到病除。但是有一事,还请母后费心。”

“何事?”

“太医诊脉,皇兄龙体有亏,才致邪火压正,病情反复。此事关乎内廷,母后………”

太后微怔过后火起,要不是还有太医外人在场,几乎要破口大骂,凡尘见状忙道,“我们回来时候正撞见皇后娘娘銮驾去了建章宫,皇后娘娘是知道轻重的,太后娘娘别担心。”

太后顾及颜面,到底忍气下来,恨声道,“皇帝病愈前,除了皇后,一律不许宫妃侍疾,探病也不许!”

内府局得了命,自然去传谕。众人哄了太后一阵,总算消了气,又留信陵王用过午膳才睡下。信陵王告退出来,却是凡尘亲自打帘将他送到殿外。

西风吹到檐下,信陵王金冠上坠的东珠簌簌轻响,凡尘望住他含笑而道,“今日多谢五哥。”

信陵王随口道,“真谢我么?”

凡尘一愣,“真的。”

太后信她,却算漏了一样,明媚娇嫩的姑娘家,帝王的床笫之事,要她如何开口回禀?他想起来觉得好笑,她像吃瘪,支支吾吾的模样,他心情很好,“你我交情,不必客气。”

见她大衣也不披,穿的单薄站在风口,挥挥手叫进去,“真谢我,就等过年再进宫陪我喝两杯吧。”

总许人酒局,酒量很好么?凡尘随口道好,“这容易,我那还收了几坛杏花春雨,等五哥来喝。”

明知道她是托辞,可她说等他,虽还没走,归期已经可盼了。他突然生出别样的心思,“不喝杏花春雨,要喝女儿红!”

不等她反应,已经扬长而去,走的太快,侍从小跑都追不上,似乎有种落荒而逃的仓惶,实在太没用了,撩拨别人却把自己搅和的一团糟。留下凡尘站在原地,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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