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蝉与雀(6000字,为盟主君心绪加更)
裴液,近一个月里,这算得上是谷云扶印象最深的一个名字。
用半文钱一张的纸写信,封以两文钱一封的信封,发给最便宜的馆驿,最后,这封信是寄给明绮天。
然后明剑主当场就回了。
谷云扶早就好奇这个翻遍鹤凫册都找不到的名字是何方神圣,隐士高人?神秘剑主?云游前辈?还是剑君新收的小师弟?
却实在没想过会在这个武比上听到。
“裴液,也是我们翠羽的好朋友。”李蔚如笑着答到,而朝后一回头,“诶,大人们,怎么这样分擂的?”
“这得问徐司功啊。”
“徐司功在下面呢哈哈。”
但一旁谷云扶却没谈笑的工夫,他一把牵住李蔚如的胳膊:“哪两个字?”
李蔚如转过头,这位男子刚刚的表现就已经讶异到了他,他在空中写道:“裴姓,太液金池。”
“.”
“怎么了?”李蔚如好奇,“您认得他?”
谷云扶依然没有回话,他十分认真地去看下面走上擂台的少年,只见其人十七八岁,身姿挺拔,青服佩剑,眉宇间的清扬还没有沉淀下去。
就是一副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气质浅浅的,眼眸也浅浅的,没藏多少东西,但也正因浅而干净明朗。其人身上还有一种难得的温和,没什么攻击性,令人一见就颇感亲切。
再去看衣着和佩剑,俱是不好不坏,虽不显得落魄,但也瞧不见他想看到的某些高妙东西。
这就是“裴液”?
实话讲,谷云扶的目光是很小心的,甚至已经带上了善意和敬意,准备迎接少年忽然转头看来的目光。
但是他显然想多了,这少年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不过这倒令谷云扶感觉合理了些,因为刚刚他听见这个名字的第一反应是——脸都不要了,云琅山的人来这种地方欺负人?
但此时瞧来,这位“裴液”好像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不仅年轻得过分,而且好像也并非云琅山人。
又一牵旁边老人问道:“这位少年.是什么来历?”
“什么什么来历。”李蔚如莫名其妙,“奉怀就是博望七县之一,‘奉怀裴液’就是说他来自奉怀。”
“生在奉怀,长在奉怀,没去过别的地方?”
“.他说是没有。”李蔚如看着他,“怎么对我这位小友这么感兴趣?”
谷云扶调整了一下坐姿,摆出一副认真观看的姿态来,缓缓道:“我观仰一下。”
“?”
谷云扶反正不欲再言,眼睛一转道:“这一场,李掌门觉得谁会赢?”
“.裴液如果确实如他所说不玩赖的,那我想缥青应有七成.五成的胜机。”
这倒确实是公允的话,几日来州城里关于胜负的议论中,是有那么几对难分难解,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比如杨颜和张墨竹,比如古光和沈杳,还比如,裴液和李缥青。
李缥青自不必说,执剑江湖,当下风头正盛,之前那些翠羽剑门的支持者们如今终于扬眉吐气,即便把尚怀通摆到面前,他们也不会承认少女不过,遑论一个忽然从诗会中吹起来的裴液了。
而且从事实上来说,少女也绝对足以一争博望最强五生的名号,裴液据说刚刚迈入四生,乡下武馆里出来的,有什么好比。
而裴液倒没有这么多情感上的支持者,大家还都不怎么熟悉他,站他一方的论调多半只捏紧一个事实——甭管他修为出身,反正他是一剑破了于英才的剑,李缥青做得到吗?
而谷云扶此时站哪一方简直清楚明白,他直接笑道:“不可能,李掌门爱徒肯定要输了。”
李蔚如微微一瞪眼:“你明明第一次见他们两个——你知道他们修为吗,裴液才四生。”
“我不用知道,你这个肯定输了。”
“.伱瞧着吧。”
“瞧着吧。”谷云扶说话时,眼睛没有离开擂台一瞬。
——
擂台之上,裴液已提剑而立。
裴液根本完全没感觉有什么人在打量他,或者说,他感觉一大台子、好几万人都在看着他。
这感觉真不错。
在前面几场建立的印象中,很多人说他没太多胜负心,宽和有礼,温和平易等等之类。
这是完完全全的误解。
他来打武比,一开始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赢!赢!赢!
胜利,以及立于唯一之冠的高处,一直都是他心潮澎湃的向往。
只不过,前面几场太没意思罢了。
看着那些修为不如自己,剑技也漏洞百出的对手,他很难说服自己从那些战斗中找到什么激情和快乐,甚至会为太快战胜他们而感到一点愧疚和不好意思。
所以少年接物的另一面才在擂台上不合时宜地展露出来,那不是打架,分明是聊聊天,交交朋友。
但这时可不一样了。
在将那诸多神奇馈赠抛开之后,他是完完全全以奉怀剑者的身份来面对博望武比。他一直期待的,就是看看这些日子以来,他凭靠自己取得的实力,能走到什么地步。
李缥青,翠羽真传,五生,身负绝学《黄翡翠》,年纪和自己一般大。
这才是真正的对手。
就实话来讲,裴液真不敢说一定能胜过她。
他简短地行了一个礼,抽出了自己的剑。此剑已随他经历了许多次搏斗,鞘柄都已显出些旧来,但百锻的剑身还是光亮无暇。它自中秋武会上赢得,此时来恰恰用来为他博取更高的荣耀。
而另一边,李缥青才刚刚提剑上台。
她倒没有什么莫名其妙的激动,关于眼前这个少年,她只是还记得初见时他带给她的微妙无语——“如果你在武比上击败了我,我会认输下台的,不会对你使用更强的剑术。”
现在可是真的到这里了。她有些不服气地想着。
李缥青在台上立定,忽然感觉今天这件衣服袖摆好像稍微长了些、宽了些,不太适合打斗。
她看了一眼对面迫不及待摆出剑架的裴液,示意他等一下,将袖子宽出来的部分捋成一条,系在小臂上,露出了白皙的腕子。
此时鼎鸣已响。
李缥青仍在不慌不忙地系着另一只胳膊,她知道这画面会有些太和谐,但反正对面是裴液。
然后她忽然一怔,只觉前方劲风破来,吹开了发丝。她愕然抬头,面前,少年一道锋利的起式已要迫上眉梢!
他根本没有等任何一点儿时间,半息都没有!在第一鼎鸣奏响的第一时间,就立刻掠了上来!
“裴液!!”李缥青叫道,手忙脚乱,系结、倾身、抽剑同时完成,失翠剑碧光一闪,已经“叮”一声架住来剑。
“都已经开始了。”裴液理直气壮。
高台上,认真倾目的谷云扶双臂缓缓抱在了一起,眉头蹙了起来——明剑主喜欢和这种人交朋友?
谁也没想到两位少年英才的对决是这样开始,但当少女架开第一剑,翻出第二式后,这一擂就骤然回到了它应有的气质。
对于不曾体会到刚刚那意剑前奏的人来说,这就是至此最巅峰的一场对决。
少年的第一剑平和而中正,正如他这些天来表现出的温和气质。【破土】,发三留七,这是一式恰到好处的起式,既可挑出对方足够分量的出招,又不会被抓住任何尾巴,而且衔接自己后面的出招也十分顺手。习得这一式后,裴液犹爱以它起剑。
此时也正是刚好可以吓少女一下,又使她来得及反应的一剑。
李缥青抽剑架住,而后失翠剑一翻,剑身骤然黯淡,仿若消失,裴液眼睛一花,真是配合剑上的反力才重新捕捉到这柄剑。
而下一刻,明光的水翠就骤然回归,其后是少女飞扬而起的裙摆,若这是一副工笔画,那现在就是青碧之色忽然在擂台上爆开,一剑乍然已在裴液面前。
三天以来,这片擂台上已经出现过许多翠羽弟子,观众们也已见过出自不同人之手的《翡翠篇》,而就在刚刚第一场,沈杳还为他们展示了形神具备的“碧光”和“玉影”,很多对剑敏感些的人,已经可以用眼睛分辨出这门气质独特的剑法。
但少女却依然一出手就带给了他们陌生的惊艳感。
《黄翡翠》·【藏云捉雀】
沈杳只是孤零零的一招半式,这一百二十八人之中,只有少女能真正以这一博望至高之剑来战斗,她也正是它唯一的传人。
裴液根本没捕捉到这一剑的起式,盖因它可以恰到好处地藏进刚刚的架剑接招里。
配合失翠剑这柄明暗转换之剑,这一剑之迅疾突然,简直令裴液有断层之感,真是藏云翡翠。
你小心谨慎地【破土】,那我就藏在云雾之中,毫无预警地骤然探出利爪。
【破土】只有在少女面前才会遭到如此精准的针对,裴液确实一惊。
不过他刚好也有同样精准的一式。
裴液身形一翩,【破土】没有收回格挡,而是流畅地接上了下一式变招。
人明明就在正前,一切剑上的、脚步上的、躯干上的趋势,都在直接告诉少女的大脑这人就在正前,下一个瞬间仍将继续在正前,但一步之间,他人已消失。
李缥青只感觉自己长剑刺中了一个幻影,同样的断层感此时回馈给了她,而在真实的世界中,少年已然左倾到极致,长剑拉出一个锐利的飘折向她割来。
瞻之在左,忽焉在右。
《风瑶篇》·【脱壳】
在险招互换之后,李缥青先一步被逼到了死角,这本应是足以建功的一剑,但当它切向少女的脖颈时,还是有“铛”的一声响了起来。
《黄翡翠》·【踏水摘鳞】
碧光飒然一闪,已经点在少年剑刃之上,将其击偏到了身后。以这一剑之快,只要剑主能反应过来,几乎就一定来得及出手。
当然,要足够精深的造诣才是。
少女这一剑的速度若借于沈杳,刚刚那一场胜负就犹未可知了。
而在碰撞产生之后,两人之间迭连的精彩换招终于出现了一个缺口——五生对四生,经脉树的差距立刻得以显现。
纵然少年有不菲的根骨支撑,两人之间还是有着七八条经脉的力量差距。
是的,裴液掰手腕掰不过李缥青,他早就自取其辱过的。
在观众们终于可以喘一口气、眨一下眼的空档之中,李缥青立刻把握住【踏水摘鳞】撞出的缝隙,不停地接上力斩、直刺等一式式奋进全力的进攻。
一瞬间剑光飘闪,“叮”声四起,李缥青尝试击破裴液的防御,或者破开一道空门,但裴液虽然完全没有喘息之机,却总能以高出一层的剑道境界巧妙地化解她的攻势,并不时尝试夺回一些领地。
然而也是收效甚微。
而从长远来看,在近二十招交过之后,优势还被少女一点点积累起来了。
裴液在平日的切磋中就早已感到,少女是一个相当难缠的对手,她敏锐、果敢、聪明。一步想三步、两招一个套本也是裴液偏爱的风格,但和少女博弈时,却往往占不到什么便宜,而且颇有面对自己的感觉。
此时,被少女拿到一处先机之后,裴液果然就不得不立刻承受她搏命般的进攻,被她一招招将口子越撞越大。
而在这个空挡变得足够大的第一时间,李缥青就骤然手腕一拧,接上了《黄翡翠》的第一式杀剑。
【掠火穿瀑】。
一道极快极强的光明贯入裴液胸门正中,交战以来关于主动权的争夺终于彻底分出结果,李缥青率先杀招,裴液只有退,【食叶】连“叮”十三下,化去了这一剑。
而少女得理不让,欺身上前,下一剑就是更强的【断叶回澜】!
这更是决然的杀招了,强与快都更上一层楼,【食叶】倒不是不能化去这份“强”,只是再加上“快”,他就来不及斩出那么多下了。
这就是玉翡二脉之间的剑术羁绊,它们当然不是为了击败对方来互相针对,而是在这种互相警示中不断突破出新的招式,提醒对方的漏洞,完善自己的缺陷。
那么对于【断叶回澜】这种又强又快的攻剑,《玉琼册》有无破解之法呢?
有的。
在“化”走到极致之后,面对这更胜一筹的攻,《风瑶篇》找了另一条路来应对——以攻对攻。
而这,也正是两个人此时都知道的,这场战斗即将抵达的决胜点。
在刚刚的连续交撞之中,力量吃亏的裴液一直处于下风,但两人都知道,这种情况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因为,这是蝉【展翅】的过程。
在少女尝试突破少年防御的那些“交击”里,【清鸣】一直在积蓄。
此时,就是释放的时候,等着【断叶洄澜】的,是一次足以决胜的对撞。
看看是【断叶洄澜】更加力断金玉,还是【清鸣】更加一往无前!
两个人面无表情地肃然相对,两张脸其实比剑更加贴近对方,面上的坚定决绝一般无二。
但是谁都没有出剑。
你出啊。
你出啊!
你先出!
你先出!!
李缥青有些气急败坏,她当然不能先出,因为她手中握着的根本不是【断叶洄澜】,而是刚刚学会的【洗树铜影】。
这一剑需要真气术配合才能爆发出最强的力量,但无真气术时也依然是足够强的一剑。
翠羽有了一飞冲天之态后,少女的心境也霍然开朗,连带着对《黄翡翠》的体悟也畅通了起来,于前日领悟了【洗树铜影】。
这一剑也是杀剑,但不是那样干净有力的硬碰硬,它是四面八方,剑影如雪。
刚好可以避过【清鸣】。
所以她当然要骗少年先出剑。
没想到这人这般老奸巨猾,根本不给自己机会。
都怪前面和他切磋太多次,自己的打法都被他摸透了。
你先出!!!
行吧,我先出就我先出。
裴液不怀好意地一笑——这可是你要求的。少年手臂一抖,一道闪电般剑光乍然从他身后跃上前来。
李缥青简直寒毛直竖!
两人此时已经离得太近,完全是一柄剑可以轻松贯穿的距离。
但这个距离是足够少女对【清鸣】这种剑做出反应的,因为这一剑的极致就是强和笔直,至于快就一般。
但她反应不了【踏水摘鳞】!
正如她悄悄学会了新的剑招,少年也有自己的进度,他前天晚上拿到的《黄翡翠》,今天竟然就已学会了第一式!
而且平心而论,这一剑还真没有太多瑕疵,至少已高出沈杳的水准。
这一剑李缥青决然反应不过来,裴液也知道她反应不过来,所以
叮!
一声剑刃交击,少女的剑已格在脖子上,架住了他的长剑。
正是专为这样突然的轻快杀招所准备——《黄翡翠》·【不动危风】。
沈杳在第一场想过可以用它来接张君雪的叠浪,但其实接那样的重击并不是这门剑招真正所擅。
这一剑有些类似那名为【六臂】的真气术,它不是用时才有,而是须从一开始就分出一股真气隐伏于身体之中,用以支撑那苦功修得【不动】之态来反应。
这式不是《黄翡翠》中最需天资的一式,却一定是最难修成的一式,习者需要将二十四个方向的回剑纳入本能,才能赋予身体【不动】之态,如此,当危险骤然临身时,不需经过大脑、也来不及经过大脑,身体已回剑将其格住。
是所谓雀立高枝,不动危风。
但接下这一剑后,少女的脸色却没有什么变化,因为她已完全明白了少年的胜法。
——此时,她捏在手里的【洗树铜影】已经被破去了,用以出招的机会也已不见。
但对对面的少年来说,这交击不过又是一次【展翅】,【清鸣】依然紧随其后。
他是故意用轻快之剑逼出自己的【不动危风】,让自己化去了自己隐藏的杀招,然后才剑出【清鸣】,以之取胜。
正如自己想要暗中绕开和他的强剑对撞,他也根本没想和自己以硬碰硬。早在切磋时就知道的,两个人打起来一直是骗来骗去。
果然,颈侧被自己架住的剑立刻开始了有力的振鸣,伴着清音强硬地突破着她的防御。
“我输啦。”李缥青瞥了少年一眼。
裴液装没听见,依然以一式完整的【清鸣】振开了少女的架剑,这一式【清鸣】已经【展翅】了太久,此时之沛然强大足以令观者侧目。
在这样惊艳的剑招之前,失翠剑被无力击偏,少女架势散碎,裴液从容地把剑摆在了少女的脖子上。
此时清鸣余音方消,裴液抬起头,淡然环视四方看台。
“.魁赛第三场,胜者,奉怀裴液!”
掌声欢呼雷动。
开擂三天以来,这绝对是最精彩、最纯粹的一场剑斗。不同于刀与剑、棍与剑,或者水平相差甚远的剑者之间的比斗,这是两柄同样卓越的剑之间的交锋。试探、换招、进退、攻防.这种眼花缭乱的精妙是只有剑才能带给观者的独特美感。
而观众们并不知道玉脉与翡脉之事,也不知道两位年轻人早已切磋过许多次,他们是真心实意地为每一次惊险的进攻而揪心,下一刻又立刻忍不住为另一方的精准破解呼喊叫好。
裴液微笑着向台上挥了挥手,果然又激起一阵欢啸。
另一边李缥青翻个白眼,还剑归鞘,径直走下台去。
裴液小跑跟了几次,最终得以强行和她并肩。
高台之上。
李蔚如轻叹一声,然而谷云扶倒没有得意调侃,他目光依然落在擂台上,缓缓轻叹抚掌道:“果然厉害。”
“你说对了。”老人偏头笑道,“评点一下这两位年轻人呢?”
“令徒确实饱涵‘灵韵’二字。”谷云扶轻轻笑叹,“而且,学剑不知如何,但真的很会用剑。”
“学剑也很快。”
“那真算得上是天赋一流了。”
李蔚如哈哈而笑:“裴少侠呢?”
“这个.我就不置喙了,观仰,观仰而已。”谷云扶犹豫笑道。
“嗯?怎么又扭捏起来了?”
“.那行吧,”谷云扶摇头笑了笑,认真道,“这位裴公子的剑,是我三场以来所见最佳了。”
李蔚如微微张眼:“哦?您不知道,城里一直沸沸讨论着一个话题,即尚怀通与裴液,谁人剑术造诣更胜一筹。”
“尚怀通.意剑自然是压人一头了,但人用剑的水平,不以剑术本身的优劣决定。”谷云扶认真道,“两人俱是拙境巅峰,但尚怀通用剑,有股顽疴般的匠气。而裴公子用剑,就更贴近剑本身的状态——实话讲,高妙剑招未必不可以通过苦功或奇遇学会,但这种自然而然对剑的感知,却实在是天赋所独享了。”
李蔚如蹙着眉头:“是吗,有这么玄吗?”
谷云扶想起自己那位商师弟,喟然一叹:“自然,他们这种天才用剑的样子,我可太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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