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又拍了几天,在这个地点的节目就拍完了。接下来会先剪辑播放,再拍第二个地点。
段竹回去后,翻出合同,企图找到让她无痛脱离这个无聊综艺的办法。
在找到之前,她又抽空和何景见了两次。他即将进组拍下一部戏,几个月常驻h市,而段竹的下一部还没定。
两人亲昵温存过后,段竹帮他看剧本,他拿出一个侦探模样的人偶模型放在她床头。
“让他陪着你好吗?离得不远,有空我会回来的。别把我忘了。”他靠近抱住段竹,又问:“在综艺上玩得开心吗?”
段竹摇摇头,她无法理解这种东西:“有什么开心的?只是工作表演而已,我可能不适合参加这种东西。”
她又轻声道:“我还想……”
“想什么?”何景问。
段竹看向他,眼睛又转开,最终只道:“这几天,我很想你。”
他好像生病的人得到暂缓的结论,霎时轻松下来。
第二天段竹送他到机场,在车里又告别一番,何景才不舍地离开。
段竹在家里闲着无事,又翻了几本书看。她想争取的那部电影女主性格复杂,方导又偏重气氛和人物特写,她把原著及相关材料翻遍了,相信个人能力和条件,没人能比她更胜任。但也经纪人也打听到,这回主要是投资方不愿意用过气又有污点的女演员。
段竹的过去履历很硬,现在拿出来在中代女演员中都是数一数二的,但她目前名声太差,是一道天然阻隔观众的墙。
经纪人最近递来也有不少电影电视本子。然而,去掉一半明显的粗制滥造,剩下的要么剧本混乱残缺,要么是拉她名气去凑数的……
段竹专心翻看了几天,找出两个还勉强能接受的,一个是部历史题材电视剧,请她去演女主的中后时段年龄,一个是部小投资喜剧电影。
至于综艺,段竹被上一个刺激到,自觉不适合这种形式,看也不看就扔开。经纪人也没多管。
最后她有些意动那部历史电视剧。经纪人却不大乐意:“你现在就演中老年辈,很容易固定,以后就只能接这类角色了。你才三十二岁,还能演一些年轻角色的。”
段竹说:“那个少女时代是谁演?”
经纪人:“平台力捧的新人,一开始就定了,要不是实在不合适,她还要演中年呢。”
段竹叹了口气,只好说再想想。
有些事情可以用实力争取,有些事情不是实力能决定。她从前的地位足够高,看似不用受这些束缚,实际上,也是网中的一条线而已。
她最近外出漫步,很少有人会认出她,认出的很多只惊讶两声,转头就和人聊起她的黑历史。
段竹因此能在街上逛逛,看看六年后的世界,也没多新奇。更高的楼、更清晰的大屏、更多人低头看手机……
段竹沿江随便走了许久,再抬头细看,自己都愣住了——是她原先居住的那条街。自从发生**事件后,段竹就从这里搬走了。而她醒后也刻意没来过这里。
这栋房产应该还在她名下。段竹走进小区,出示身份时,保安掩不住惊讶,反复核对后才让她进去。
她在门前摁了指纹,顺利进去;但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密码了。
屋中空荡荡的,虽然很大,也有些基本家具,但好久没人进来,弥漫着一种要沉入地底的死寂。
段竹无比熟悉这里,几个月前,这还是她正常的家。然而不知道是后来修改过还是搬空了,已经面目全非,几乎认不出来。
她走到客厅的酒柜前,里面只剩几个空空的木盒子,乱七八糟地横着。段竹手指贴在玻璃上,触到一层时久积累的灰尘。
那天晚上,她记得自己拿出了几瓶,就放在这些盒子里……大概是搬走了,或者更可能,是让后来的自己挥霍喝掉了。酒窖自然也不用再看。
她手里紧握了下手机,走到二楼的浴室前。
面对自己死过一次的地方,谁都很难不胆怯。当时场景是什么样?她回忆里没有留存,包括**前的记忆都很少。隐约记得她那时行为古怪,向赵雪行告白被拒,又被他劝导教训一顿,回来后躺在浴缸里吃了一大把**。后来及时被助理发现,救了回来。
她手握上冰冷的门把,都忍不住颤了一下。
段竹打开门。
一股积久的空寂扑面而来,仿佛在她面前咆哮。
段竹心中庆幸,还好是吃**,不是割腕**。
浴缸白净无任何痕迹,她看了一会儿,把浴室的窗户打开,新鲜的风和阳光透进来……也许她曾经躺在这里差点死掉过,但是,那并不是她,她也没真的死掉。
与原先的恐惧相反,段竹心里忽然蓬发出一种活力,就像是饿了三天的人看到饿了三十天的人,拥有十万元的对比拥有一万元的人那样,一种对比别人的不幸而汲取的不良活力——
但她只是对比曾经的自己。她蹲下身,手搭在冰冷的浴缸上,一点也想不到**时的心情。
这只是个普通的浴缸罢了。
她也只是错过了六年罢了。
郑先生说的对,无论六年还是六十年,她都还是段竹……为了所谓的别人的误会怀疑自己,实在太错了。
段竹洗过手,冰冷的水渍还残留在手上。她离开了这里。心想,还是留着吧,这种房子大概没人会想要……
下次如果带何景来追忆下我在这里的过去,他该不会生气或害怕吧?
她沿着小区,走了很久,走到一个公园。这时候连最清闲的大爷大妈都要回家带孩子,到处都没人,她坐在湖边的公共座椅上,只隐约看见湖另一边的草坪上有几个小孩子在玩耍。
无论如何,还是很想争取一下方导的电影。方导那边,她有他的私人联系方式,约上见一面,她把握比较足,虽然网上热传着好几位女明星,但段竹并不在意她们,然而,投资方那里,要怎么能说服?
眼下她只有翁甫的一部电影可以挽回口碑,还要一年左右才能上映。
一年说长不长,只是眼下她的心境,莫名有些急迫。
正在段竹望着湖面,在积极奋斗进取和顺其自然咸鱼之间挣扎时,耳边忽然有人叫她。
不是叫“段竹”、“段小姐”、“段老师”,而是——
“小竹。”
段竹转过头,被阳光刺得眼睛眯了眯。
赵雪行站在三米外,穿着简单的运动装,带着帽子。
她笑着问:“你是跑步锻炼到这里的吗?”
赵雪行缓缓走过来,好像在走什么**区一样。
“我是来找你的。”他说:“我听保安说,你去了旧房子。我赶到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你会去哪儿?可能回家了。可你从前想东西的时候,总一个人来这里看湖,我想,如果、如果……”
后面的话,他像小孩子一样讲不清楚。
段竹疑惑地,正要开口问。他走过来,有些小心地问:“小竹,是你吗?”
段竹歪头看他,答道:“是我啊。”
赵雪行看了她大约五六秒,才低下头,问:“我能坐下吗?”
段竹点点头,他坐到她身边,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他问:“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了?”
段竹:“一些工作的事。我这几年做错太多事情了,要慢慢挽回才行。”
“我……”他嘴唇颤了颤,不动地坐在她身边,手放在腿上,交叠着,既揉在一起,又紧紧抵住,犹豫又克制地想要表达。
段竹说:“师兄,如果你想帮我,谢谢你,但不用了。就当是代价吧。”
“不是。”他轻声道。
“什么?”
“那不应该是你的代价。”
段竹笑起来,帽檐遮盖下,他只看见她勾起的唇角,还和从前一样,却看不到她的眼睛。此刻一定是望着湖面吧。
他来之前有很多想说的:他让她一辈子讨厌香菇,她换回了六年前的签名、她去看了那个可怕的地方、她印在玻璃柜的指印、她那天问“六年前也没有过吗”……
但她平静地说“是我啊”,也就回答了一切。
他已经不必再多问,也不必再在她面前多说了。
但段竹温柔的声音问他:“师兄,只有一件事我好想问你。”
“什么事?”
“玻璃柜里的那些酒,你有喝到吗?”
段竹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使赵雪行神使鬼差地回忆起他们很久之前的一次见面。
那时他大二,一边打工赚学费,一边在剧组里跑腿蹭角色,还要应付学校的学习,老师无数次拍他脑袋说心思不够专注,而他心里想的还是怎么选上段导的那个角色。
段导是知名导演,他的选角自然有无数人去争,选上了就是一步登天。他年龄和外形并不是最符合的,但他莫名有种感觉,自己和其他人都不一样。靠着极致的用心和经验,他留到最后一轮。最后,他要和一个小姑娘对戏。
她穿着精致的连衣裙,面颊白嫩,长发整齐绑在脑后,乌溜溜的眼睛像老家种的葡萄,她坐在段导身边,却不倚着她爷爷,而是板正身体,好像也是评委之一。
她走上来,看他的眼神好奇又不在意,直到说起台词才认真起来。他看着她,如同看着剧情中那个骄傲的少女。
一场结束,台下人礼貌的鼓掌,她脚步轻盈地走下去,走到一半,又回头看他。
那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段竹,她刚一入学,朋友就拉着他到操场旁围观,之后路上教室偶遇,她也总会惹起一阵关注。
但那是段竹第一次看见他,她亮晶晶的眼神,让他心里笃定,这个机会是自己的了。而这个少女,是和他一样的人,他们在追求表演的路上独行,多么难得遇到对方。
之后他被段导收为弟子、参演电影一夜成名、多年后拿到数个奖项,更多年后,他和段竹从同学到师兄妹到相依为命,他终于离当年那个少女很近很近,差一点就握住她。
他从何时就开始想,他要站在她身边,要好好保护她。大概比老师托付给他之前,还要早很久……
那些酒——
他永远记得,段竹让他那晚去找她,他几乎察觉到什么,可中途遇到车祸,被迫停在了半路,他满怀遗憾和期待地说,明晚吧。
之后,他再没见到他的师妹。
面前湖光潋滟,已经是正午,大多数家庭都在准备午饭,那是一个家庭美满的缩影。倘若没有那古怪的事,他们大概也……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如果没遇到想不到的挫折,都是如所想的顺利;如果没被戳中性格弱点,那永远是完美无暇的人。
可一旦遇到,就轻易把人砸向另一条路。
他回答说:“我没有喝,留了下来。”
他总想成为配上她的人……无论那时还是现在,大概他都不配,所以才一次次错过。
——那些碎掉的玻璃瓶,他一块块捡起来,手指淌满血,连碎末都捡回来了,却还是拼不完整。
“就留给我吧,小竹。”
段竹当然不会在意几瓶酒。更何况,她和何景都不爱酒。
她叹了一声说:“真远,已经是六年前了。时代变得可真快。”
赵雪行看她脸上有泪水,想伸手给她擦掉,还没碰到,段竹站起身。
她微笑说:“师兄,我要先走了。”
“提示,‘终极白月光’解锁进度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