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磐磐心道,皇上,求您可别再看了,要是被她爹看到……
幸而太皇太后又笑了笑,道:“还是磐磐与阿恒有缘分,回回都是磐磐找着阿恒。”
这话自是说给容定濯听的。容定濯淡淡扯扯嘴角,转头看向皇帝。
隋祉玉这才从顾磐磐身上收回目光。就听容定濯道:“皇上,殿下与臣的侄女既已找到,臣便告退。”
隋祉玉道:“好。”
顾磐磐暗中观察着这两人,她还是头次这样近地见父亲与皇帝说话,自从她上次听说,爹爹与皇上因政见分歧争执,她心里一直存着担忧。
现下见两人对话平心静气的,还是君臣一心,完全没有失和的样子。她心里的忧虑略散了些。
她也跟着道:“臣女告退。”便随着父亲离开。
父女俩回去的时候,容定濯回想着邢燕承那目光,尤其是邢燕夺给他的感觉,忍不住道:“磐磐,邢燕承和邢燕夺,也算是青年才俊,但邢家那样的家族,深似渊海,并不适合我们家磐磐。”
顾磐磐看看父亲,一下懂了,眨了眨眼,索性说:“爹爹,您放心,我跟谁都会说,我的婚事是由爹爹做主。”
容定濯本有一堆“逆耳良言”想说,闻言这才不再开口。甚至在想,磐磐会不会觉得他有点儿烦人。
隋祉玉今晚不时想着顾磐磐跟邢燕承一起的画面,心绪郁躁,甚至有几分暴戾,索性自己跟自己下棋,只将精力放在棋局,以驱散脑中不该想的。
晚些沈嚣倒是过来了,道:“皇上,臣过来禀报莲藏教之事。”
隋祉玉闻言问:“怎样,撬开嘴了么?”他示意沈嚣坐下,陪他对弈。
沈嚣便来到棋盘边,与皇帝对坐,答:“皇上,那人说这如今的莲藏教,掌教身份最高,是一名男子,但很是神秘。教众没有见过掌教,此人只在教中上层现过身。”
“掌教之下,是左右使者,几乎都是左右使者在发号施令。左右使之下,便是各州的教众首领。还有数位灵翼使,专司传递讯息。数位掌律使,负责暗中查看教众是否遵循教规。”
“教中等级严格,教众亦分五等。此次抓住这刺客活口,是个二等教徒,不是京城人,此次突然接到任务,扮成商人入京,根本不知要刺杀的是当今皇上,只是想要立功,成为一等教徒。”
隋祉玉指尖的黑子缓缓落下,眼里流露出一种深深的冷酷来,沈嚣知道,那是皇帝心中想要开杀戒了。
的确,这样严密的机构与等级,实非乌合之众,加之上回行刺一事,可见情报网亦不可小觑,皇帝显然不会坐视这样一帮人壮大。
更何况,还有罗虚那仇在。
隋祉玉道:“可问出莲藏教在京中还有哪些人,在哪里,跟朝中哪些官员有所勾连。”
中原也算太平数十年,以往莲藏教皆是出现在皇权更迭,天下大乱之时。
以如今的世道,若无强权人物在背后支撑筹划,靠着民间势力,不会有这样的能耐。
沈嚣道:“这倒没有问出来,这人非是教中上层,知道的还是太少,只说了些教中构成,臣会继续让人追查。”
这也不容易,上回抓的那个,什么都没有说,就毒发身死。
沈嚣又道:“另外,十多年前,此教据说还有一位圣女,那圣女地位特殊,虽不掌管教务实权,但教中宣扬的是,圣女便是莲藏教的圣莲显化,乃是教中图腾般的存在。据说历代圣女皆是十分纯洁美貌。”
“但是圣女未满十五岁以前,常年戴着面纱,普通教众无法瞻仰到圣女容貌,圣女满十五岁,才会让教众看到。但那位小圣女十多年前便失踪了,至今没有新圣女。”
“圣女既是图腾,失踪十多年,也没个新圣女,看来有些隐情。”隋祉玉戏谑笑了笑。
沈嚣也笑笑:“此教宣扬圣女是圣莲在人世显化,哪有这样容易有新圣女的。”
不过,沈嚣倒是觉得,圣女也就是名义上好听罢了,实权既都在掌教手中,那圣女又极美貌。指不定那圣女表面是教众的图腾,实际则是掌教的禁脔。这样的事,他可看得太多。
这莲藏教十分疯狂,每回行动都先给教众喂毒,这人倒是漏网之鱼,乃是大幸。
沈嚣又道:“容定濯在岭南镇压过莲藏教,会不会是在那次后,索性将莲藏教收为己用,借此教之名……。”
隋祉玉道:“朕觉得不像是容定濯的做派。要深查。”
“是,皇帝。”沈嚣答。他也很好奇,那掌教究竟是何人。
沈嚣连着陪隋祉玉下三局,直到深夜,才被允许离开。
天气渐渐热起来,青鸾书院也放假了。
到月中的时候,顾磐磐去太医院教习厅参加了针灸穴位考试。
第一场考针孔铜人,考具铜人的穴位小孔封有同色油蜡。
考场的先生从人体头部到脚部,一连报了三十个穴位。顾磐磐一边听就一边扎,只要扎对穴位,就会刺破油蜡,水就会从铜人里流出。
第二场是笔试,试题抽考了五十个腧穴的作用。以及五种病症,应刺激哪些穴位组合治疗。顾磐磐都知道,自是提笔在纸上书写。
两场考试,顾磐磐都是全部答对。
想起自己取得这样好的成绩,离不开邢燕承的悉心指教,她便打算请邢燕承、邢觅楹一起吃饭。
当然,顾磐磐又想到,还有一个人也功不可没,那便是送她小铜人的皇帝。
但皇上在宫里,并不理睬她,她也见不到皇上。
天热难耐,顾磐磐请过客以后,下午很少再出门,都在家里待的多。
容定濯从前不时也会去酒楼楚馆,现在女儿在家,他每晚的应酬拒了不少。
每天总要陪顾磐磐说说话,还要指导她的书画。
这一晚,容定濯带着顾磐磐从容家回来,正要进府,却见有内侍已在相府门口等候多时,说是让顾磐磐接旨。
那内侍恭敬道:“相爷,是这样的,魏王殿下今日发了高热,入夜仍是高热不退,还喊头痛,啼哭不止,一直要找‘姐姐’,也就是找容三姑娘。太皇太后无法,只好派奴婢前来传旨。”
容定濯不悦,直言道:“这都夜深了。”
那传旨的内侍擦擦汗,陪着笑脸,道:“这的确有些不便,还望相爷与三姑娘海涵。若非娘娘实在拿殿下无法,也不会来请姑娘。”
顾磐磐轻轻扯了扯父亲的衣袖,容定濯看看她,见她用眼神朝他示意。
容定濯也看得懂,顾磐磐那意思是:爹爹,让我进宫吧。
隋祐恒对于顾磐磐来说,是她捡回来的一条小生命。是她亲手照顾,让他从奄奄一息变得活蹦乱跳,看他从一只病弱纤瘦的小猴子,变成人人见了都要夸他长得好的白胖娃娃。总之,付出越多,感情就越深。哪怕是没有太皇太后的懿旨,顾磐磐听到这样的消息,不去亲眼看看隋祐恒,又怎能够安枕入睡。
容定濯只能道:“行吧。”
顾磐磐就道:“爹爹,那我现下便进宫了。”
容定濯说:“我送你。”
“不用,爹爹,都这样晚了,你自己早些休息。还有,我今晚应当会住在宫里,你可别等着我回府。”
容定濯哪里会听,还是亲自陪着顾磐磐,跟女儿一起坐着马车,从家里将她送到宫门。
看着顾磐磐坐宫里的马车在宫门前消失,他才独自坐着马车又回去了。
隋祐恒果然病得严重,顾磐磐一看隋祐恒那通红的小脸,还有听他说话时沙哑的童音,只恨自己早些不知情,没有早点入宫。
因有其他太医在,顾磐磐只简单询问,就入内来到隋祐恒床边坐下。
见到顾磐磐,隋祐恒果然安静许多,紧紧拉着顾磐磐的手,将头靠在她的身旁。许是今日哭闹一日实在太累,被顾磐磐哄着,倒还真的慢慢入睡。
顾磐磐轻轻拍着隋祐恒的背,见他脖子上的小红点,就问姜妈妈,这是几时长的。
姜妈妈道:“殿下这是长了热痱呢,就是才起的。”天热了,小孩子长热痱很正常。
到了夜深更的时候,因身上痒,隋祐恒睡着了也不停去挠。顾磐磐按住他的小手,又仔细观察隋祐恒脖子上的红点,道:“不对,这看着像是出了水痘。”
守在殿外的御医,听顾磐磐说魏王身上的皮疹挠出了水泡,都是大惊,之前一直没有见水泡。看后道:“果然是水痘。”立即让人合汤药,又去取疏风清热解毒的成药水来,先给魏王涂身。
这时听外面有宫人给皇帝问安的声音。
隋祉玉走进来,听闻隋祐恒是出了水痘,神色却很是严肃,他看向顾磐磐,问道:“你以前可出过水痘?”
顾磐磐不料皇帝突然跟自己说话,摇头道:“没有。”
隋祉玉神色更沉两分,道:“你先让开,让太医来。”
岳姑姑懂皇帝的意思了,说:“这倒是,磐磐也还是个孩子呢,得要注意些。”
顾磐磐这一身晶莹雪肤,可别被殿下染上了,遭罪不说,万一留些疤什么的。
太皇太后迟疑道:“应该没那样容易被染上吧。磐磐自己就懂医理,她会注意的。”她还是希望顾磐磐在此守着,以免隋祐恒醒来不见人,会不适应。
隋祉玉目光冰冷看看太皇太后,语调没有起伏:“罗移,带容三姑娘去净手和浴身,再去寻一套宫女衣裳,让她换掉衣裳。不可让她再靠近魏王。”
隋祉玉话音刚落,就见宫人来禀:“邢太医求见。”太皇太后立即叫邢燕承进来,今日不是邢燕承当班,他本去了京郊,回来就接到了太皇太后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