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精品提供的—《》第39章第三十九章
前无对自己的变通之道相当满意。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因为程翊一句话就留下来，他更知道世事无常，遇到的终究要离散，得到的终究要失去，可是盼望一个人平安喜乐的心情还是怂恿着他让他做了一件对程翊的人生而言，各个方面都意义重大的事情。
程翊看着戒指，有那么一瞬间，他彻底放弃了对内心感情的压制，决定不计后果一次。久违的激动和紧张开始沿着血液快速奔涌，房间很安静，气氛很融洽，前无清澈微笑的眼睛就看着他，所有的话就在嘴边……很可惜，在他开口之前，前无抢先说：“我要走了。”
走了？
看着程翊愣愣地茫然地眨了两下眼睛，前无好笑地推了他肩膀一把，而后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翻滚两下，“舍不得啊！这么舒服的床。”他在周家这几天多半睡在程翊房间，因为两人都有各自放不下的事情，相处时间本就不多。晚上正好可以用来闲聊、叙旧，大约在那个时候，俩人都相对放松，一个可以脱了军装闲话酒色财气，一个可以封刀入匣指点古卷残经，他们可以从干涸的车辙里两条吐泡泡的鱼说到三十三天须弥山，争辩不为求同，评判各持高见。讨论中，前无凭着饱读佛经常常占上风，程翊笑他是用神明枯坐，真言万千，却解不了众生苦难。因为解脱太远，苦难却切肤生痛。兴致高时，俩人还会比划两下，打平居多。前无觉得很开心，说什么那个人都听得懂、接得上，动起手他又挡得稳、回得厉，恰到好处的尽兴，而这种植根于时光深处如今又越来越自然的默契更让程翊沉迷不已。
所以即便早就知道前无不会久留，在他说出要走的时候程翊还是微微怔住，不愿意，但却没办法。他默默伸手握住前无的手腕，黑檀珠串触手温暖细润，粒粒饱满，每一颗都裹着漫漫年岁涂抹的光泽，就像是，他沉着嗓音说出来的每个字：“你就没有，舍不得我？”
前无呵呵地笑起来，抓住他的手用力握了一下。
程翊深深地呼吸，专注地看向前无，“我现在有件棘手的事，你能帮我吗？”
前无眯着眼睛瞄了程翊一会儿，因为他的郑重而收起笑颜，他借着程翊的手劲从床上翻起来，豪迈地回答：“说。”
程翊把前无的手合在手心里，沉默了几秒钟，再次深呼吸，缓缓地说：“我喜欢你，不止像是朋友，不止像是兄弟，不止像是自己人……我说不出是为什么，却很肯定。”
平心而论，程翊所说的事情的严重程度与前无的心理预期是有相当大的落差的，前无也惊讶，但还不至于惊悚，于是他很快明白，眼下这是面临着一场告白。虽然之前没有经历过，但是长久以来处变不惊地历练让他看上去相当淡定。他斟酌着用词，在感觉到程翊的手心开始冒汗的时候，最终开口问道：“那我能帮你什么呢？”
这句话倒是噎了程翊一下，他觉得面对自己的突然表白，无论前无表现出接受、拒绝、疑惑、甚至愤怒到大打出手都可以理解，但这种“是这样啊，我知道了，你想怎么样”的姿态是他没料到的。不过，话说到这里，也没什么再可顾忌。程翊干脆地问：“你能接受吗？”
前无反问道：“到底是怎么样的喜欢呢？”
“就是……”程翊坚定地拉近与前无的距离，很近，近到鼻尖几乎擦到前无的耳朵，某种暧昧的气场瞬间打开，“寤寐思服，辗转反侧。”诗经里传颂了几千年的字句，描摹思恋，入木三分。
“如果，”前无扭头，毫不在意脸几乎贴到一起，只用一个平静的眼神儿就把距离隔出千万里，“我不接受，你能停止喜欢吗？”
“不能。”程翊摇头。
“如果我不接受，你会怨我吗？”
“不会。”
前无耸耸肩，表示：“那我接受不接受有什么关系！”
“接受的话，我会很开心。”程翊微笑，目光诚恳。前无心里掂量了一下程翊开不开心这件事的重要性，可惜，这是个他不能无视的理由。他按着程翊的肩膀让他坐下，自己也在对面坐好，开始分析：“戍宁，你听我说，你喜欢我，那是你的事情，我阻止不了。你给我的喜欢，无论我接受与否，都给不了你同样的回应，久而久之，你也许会心生怨怼，我不愿意……”
“我不会，”程翊打断了他的话，“不会怨你的。”作为表白的一方，程翊心情忐忑是真的，但这并不足以完全掩盖他聪明敏锐的天性。他明显感觉到前无那种不同于自己心动的镇定，虽然本来也没有过多期待两厢情愿，但是相比现在某人条理明晰、不偏不倚的分析，他宁愿看到另外一种更加感性和激烈一点儿的场景，至少让他觉得俩人是拿着一份对等的感情在说话。
有点失望却并不特别难过。其实喜欢了能怎么样，分别近在眼前，别后杳无期限，未来见或不见尤未可知，拿什么去承载这些心动爱恋，前无接受不接受又怎么样，山高水长，天各一方，徒劳牵挂。只是说出来了，也就甘心了。二十几年来，程翊头一次感到，被某个人喜欢是多么难得的事儿。他放开前无的手，决定给这次不成功的告白做个总结，“所以重点是，前无，你不喜欢我。”
前无没说话，气氛有些凝重。程翊很快找到了另一个话题，他问前无什么时候动身，去哪里，表情一如既往，语气自然流畅，连靠在椅背上点烟的姿势都稳稳当当、八风不动，就像全然不介意刚刚那件事。
对于这个“不喜欢”的结论，前无心里颇不认可。怎么可能不喜欢，谁会对不喜欢的人如此耐心。他没理会程翊的问话，在他几次都没点着烟之后，伸手把打火机夺过来打着，捧给程翊。程翊微微前倾，偏着头靠近前无手心的火苗，睫毛在摇晃的火光里细微的震颤。
“戍宁，也许你不同意，但是在我看来，喜欢是种太情绪化的东西，虽然强烈却单薄易碎，我不是喜欢你，我对你的感情不叫喜欢。这些年我每每想到你，不是牵挂，不是思念，不是辗转反侧，是觉得平静和敞亮，让我能更加从容地面对将要到来的日子。我想这不是喜欢两个字就能概括的，无论是小时候的单调，长大后的独行，有你存在的短暂时光总是特别明亮，就像……就像……”
“光。”程翊说道，嘴角弯起来，带着说不尽的温柔
。
“对，就像光。”前无笑起来，暗自松了口气。
他们是彼此的光，在晦暗难猜的命途中，照亮对方的岁月。程翊觉得自己几乎被治愈了，简直可以满足了，可是他这个人太聪明又太执迷，感动之余，却没有忘了告白失败这个既定事实，即便前无的辩白再诚恳，也有模糊概念的嫌疑，所以前无只是在哄他，因为真心，所以是真心的哄他。
所以当笑咪咪的前无听到程翊面不改色地说“可我还是喜欢你”时，眉头跳了跳，无奈地翻翻眼睛，他从来都不是有耐心的人，好话已然说尽：“……随你。”
于是程翊不客气地从背后搂住他肩膀，极轻极快地亲在他短短的头发上。于此同时，程翊手腕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骨头像要被拗断，他迅速后撤躲开了前无疾速扣向他喉咙的手，却还是被抓住了衣领，抵在胸前的手臂坚硬如铁。这种时候，程翊明智地不再挣扎，听之任之。
前无的反应多半是长期警惕的条件反射，当然生气也有，不是因为冒犯，鉴于俩人平日各种随意，对于类似亲近他也没太多感觉，他气得是程翊太较真儿太偏执，喜不喜欢有什么可纠结的，难道我对你还比不上所谓喜欢吗？他把人拎在手里瞪了半晌，又没打算真地揍下去，最后拿手指狠狠地戳着程翊的胸口，撂下狠话：“再闹废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