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臣彦拿起手中书册,细细研读起来,眉宇紧蹙,赫然在为手上的册子发愁。
郭若鸣,四十四岁,费阳人,崇武九年,高中探花,先后担任过翰林院编修、幽州刺史、安清都枢密使,由于政绩颇佳,得到严魁赏识,保荐成为大理寺卿。个性沉稳老练,少言寡语。
吴宁,五十一岁,孟极人,崇武四年,进士出身,曾任天缁城布政使、海若州监察使,刑部侍郎,现任刑部尚书。为人城府极深,阴鸷狠辣。
单羌,四十八岁,永州人,禁军北营统领,此人有勇无谋,曾被誉为禁军第一猛将。
诸葛霄,二十八岁,卢狄人,西南大军将军,武功卓越,胆智过人,人称“翩翩赛诸葛”
萧季,三十一岁,费阳人,平东节度使,勇猛嗜杀,骄纵自大。
……
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看来自己要花点心思在上面了。
“刑,上次让你去查他的身份,查到点什么了吗”江臣彦合上册子,轻轻抚弄着太阳穴,问着眼前的高大男子。
而那个一脸俊朗的男子则是淡淡地说道“江刑愚钝,未能替小姐分忧,他在军中军纪严明,不曾传出有何失德之事,军中大部分将士都对他非常敬服,不过……”稍有些迟疑。
“不过他好战……是吧”江臣彦不曾将头抬起,依旧在左右摆弄着太阳穴,也许是最近实在太累了……
江刑点了点头,说道“小姐英明”随后又迟疑了一下,若有所思道“小姐,有件事情,我从赤使那边得知,老爷生前曾经与容贵人乃是相识,也就是老爷把容贵人进献给微服出访的楚皇”
江臣彦这下猛地抬了头来,忽然有个很奇异的感觉一闪而过,但实在太快,快的可以令人难以捕捉。“先退下吧,继续替我收集这些人的消息,越详细越好,可以的话,让赤使辅助你,郡主那,我去打招呼”
“那江刑不打扰小姐休息”江刑瞥了内室屏风一眼,悄悄退了出去。
“你可真有本事,连名满天下的冷公子都被呼来喝去的”叶翎汐嘴角泛起一丝凄冷的微笑,淡淡道。
江臣彦自从那次和叶翎汐在天晴宫的水塘边交心后,两人之间关系有了一丝转变,多了几分暧昧、柔情,“汐儿……我怎么听着话那么酸啊……你吃醋啊”江臣彦拉上叶翎汐的手,轻揉着生疼的太阳穴,自顾自地又道“汐儿,替我揉揉嘛,最近看公文看的好晚,眼睛都肿起来了”
叶翎汐只能无奈地站立在她背后,替她轻揉起来,面无表情道“晴儿不是没什么事了吗,你怎么还不把烟儿接回府”
“太子已经被流放了,烟儿现在在宫里应该没什么危险了,况且母后病倒,烟儿也可帮忙服侍”江臣彦感觉到那冰凉的手,轻柔的揉按着,一颗心咚咚直跳。
“你变了,变得多事了,其实你不必为太子惹下的祸承担责任”说这话时,叶翎汐已失了往日淡定,埋怨道。
“汐儿这是在关心我吗”江臣彦忽地心中一喜,仰头望着那个绝美容颜,裂开那孩子般纯真的笑容,随后微微一笑道“这叫引蛇出洞,反正严家那几口子早就看本小姐不爽了,我越是高调,他们就会越沉不住气,到时被我逼急了,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江臣彦嘴角扬起一丝迷人的笑容。
“可是你把自己当成食物丢出去引蛇,实在太过冒险”叶翎汐眉头紧蹙,胸口起伏不定。
“那我赶紧找棵大树好乘凉,别担心我了,这种招人嫉,惹人嫌的差事还是我来干比较好,你只要替我保护好烟儿和九公主一大家子就好”江臣彦轻轻握住叶翎汐的手,想温暖那冰凉的玉手。
叶翎汐被她紧紧握住,淡然的神色有了一丝害羞,皙白的肌肤添了几抹红霞,轻声道“今夜我不回宫了,留下陪你批公文”
江臣彦讶道“啊?”
“啊什么,快点看吧,我不吵你了”叶翎汐短短地瞥了她惊讶的脸,已经抽出纤手,拿了个椅子,在江臣彦身旁坐了下来,拿起一本公文看了起来。
江臣彦微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划过温暖和甜蜜……也就翻看起那些堆积满桌的公文,脑海里则浮现那些资料上的名单。
而在天晴宫中,一个身着蓝衣的美女望着床上的被褥的颜色,喃喃自语道“我还是偏爱紫色”
夜空下,那冷艳绝美的蓝衣女子摆弄着衣袖,走到铜镜前,微微一笑,暗暗忖道:绿的易容术果然又进步了,趁着月光,铜镜下呈现则是一张酷似叶翎汐的绝美容颜。
江臣彦从都卫军中赶回兵部衙署时,脑海里一直在回想着如何缓和一下和上官浩的关系,现在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万一让丞相等人拉拢了上官浩,后果将会非常严重的。
恍惚之间,正巧在门口撞上了陆杭,那小子看起来得意洋洋的,不知是有什么好事发生。陆杭把江臣彦拉近了府邸,神秘兮兮地关上了大门,低声道“书生,今日被我逮到一条大鱼了”
江臣彦微微一愣,有些茫然,示意他继续。
“知道单威吗”陆杭有些得意地笑着,手还在转弄他的墨扇。
江臣彦讶道“他不是单羌的侄子吗,前几日还被他叔叔弄进都卫军,一脸张扬跋扈的公子哥样子,他怎么了”
“对啊,所以我说逮到大鱼了,要知道那单羌膝下只有两女,对这大哥之子的宠爱胜过自家女儿百倍,可惜那家伙从小张扬跋扈惯了,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是京都出了名的恶少。这家伙在东巷小胡同的酒肆里撒泼喝酒,不但赖账不付酒钱,还和伙计老板起了口角,单威带人就把酒肆给砸了个稀巴烂,事后那老板也不敢声张,只得放任单威带着家丁离开,原本以为事情告一段落,没想到,单威那小子还不肯罢休,浩浩荡荡地带着二十几个家将就冲到酒肆老板那,把老板一家打得半死,还放火烧了人家铺子,正在他准备行凶淫辱老板女儿时,本少爷正巧路过,想要英雄救美,没想到,那小子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然想动手打我,可惜,最后被修理的,反而是他自己,我狠狠地痛扁了那小子,他和他那些家将被我关押起来,我准备明日就把他押送到刑部去”陆杭眉飞色舞地说着。
江臣彦微微一笑道“行了吧,瞧你高兴的,今日算被你逮到机会公报私仇了”
陆杭露出他招牌的痞子笑,笑道“嘿嘿,果然是兄弟,真够了解我的,”说时,一个大手热情的搂住了江臣彦的肩膀,哈哈大笑。咦……好纤细的肩膀,陆杭微微一愣,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江臣彦不留痕迹地微微倾斜了身躯,逃离了他的炙热,思索了半响后,淡淡地说道“我觉得你还是今夜就把人送到都卫军营来,他毕竟不属于你管辖之内,万一给单威反咬一口,怕还要告你个私自扣押的罪名”
陆杭微微一愣,但随后,点了点头“好,待会我就把他押过来”
酉时一刻,江臣彦就进了宫,准备把烟儿接回府。刚刚踏进天晴宫时,迎接而来的就是一根红色丝绫,江臣彦愣了一下,还未站稳后,凌厉的攻势如迅猛暴风一样袭来,江臣彦狼狈地抽出腰中长笛,与红色丝绫缠绕在一起,红衣身影丝带飘零,一道红芒绞碎空气,而“叮砰”冰蚕绫的尖刺与碧玉笛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白衣红影飞跃环踢,若非楚麟这时从殿内跑了出来,大叫“皇姐……”两人怕是又要打斗一番。近来两日,楚思晴勤加练武,时不时就喜欢拿江臣彦做靶子来练。
楚思晴收回冰蚕绫后,只是冷冷地道“反应越来越迟钝了,真是差劲”
江臣彦苦涩一笑,只是忙着低声道“是公主殿下武功越来越高强了,微臣自愧不如”
楚思晴见她自称微臣,心中一股烦闷上涌,皱眉道“我到是觉得江大人越来越会为官之道了,虚伪……”最后两字,根本就是咬牙切齿。
江臣彦心潮翻涌,当下默然不语,只是乖乖走了进去。
走到大厅,则发现楚倾烟正在教楚麒刺绣,而叶翎汐则坐在位置上,前面还有一个摆满棋子的棋盘,看这阵势,刚才应该是和楚麟在下棋。
江臣彦刚走了进去,楚麒就兴奋地喊道“姐夫,这几日陪麒儿练武好不好,麒儿不想老输给陆痞子身边那些丫鬟”
江臣彦微微一笑道“小麒怕以后做了陆家家母,震不住她们吗”
楚麒满脸通红,笑骂道“姐夫……你好坏”
江臣彦正准备再继续调侃,楚思晴瞥了江臣彦一眼,淡淡地道“小麒,别胡闹了,江大人日理万机,哪有闲情来教你武功”
“没关系的,殿下,微臣可以下了朝就来陪小公主练武”江臣彦微微一笑。
楚思晴毫不领情,当场拒绝,“不必了……本宫可以教妹妹,不劳烦江大人”
自从楚思晴知道江臣彦是女子后,对她的态度日益乖张,有时冷淡,有时敌对,有时平和,有时又有些不可理喻。楚麒和楚麟两人面面相觑,很是诧异,不明白自家姐姐为什么对江臣彦若即若离,爱恨交织。但是就算诧异,大家也只是当做不知,不曾点破,毕竟感情之事,向来是两个人的事情,旁人无法插手,也没资格插手。
不过,叶翎汐和楚倾烟二人却是对望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江臣彦听到楚思晴那冷漠的话语,五味翻涌,柔肠寸绞,疼得无法呼吸。还是被讨厌了,她已经把我当做是陌生人了,但尽管这样,还是生生克制住心中涌起的难过和疼痛,从怀里掏出一包药,放在桌子上,落寞道“天色已暮,彦等该回府了。噢,对了,这是微臣配出的碧幽香,九殿下每日睡前撒些在香炉中,可以安神静心”说完,则躬身作揖道,当下,领着楚倾烟和叶翎汐就出了天晴宫。
楚思晴手拿起了那包留在桌子上的药,跌坐在椅子上,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猛地抽痛,一种悲苦酸涩好似侵透每一个细胞,那种剧痛,如虫噬蚁咬。
皇姐……你这又是何苦?
麒麟两姐弟心中同时响起了这句话……
在回家的路上,楚倾烟望着一声不吭,只是呆呆看着车外的江臣彦,温柔地说道“还在担心她吗?”
江臣彦浑身一颤,有些惊异地望着自己的妻子。
而坐在马车上闭目的叶翎汐的蓝衣略微轻颤了一下,但眼睛依旧没有睁开。
江臣彦眼神黯然,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放心吧,她只是在迷茫,因为迷茫,才想躲,因为迷茫,才对你像个刺猬,因为迷茫,才会阴晴不定,也因为迷茫,才更需要去冷静”楚倾烟喃喃轻吟,又道“她其实还是很关心你的,明天父皇会微服密访都卫军营。呵呵,这可是晴儿“一不小心”露出的秘密。啊呀,不好,你看我,我怎么也把这等军国要事给露了出来了。烟儿真是该死该死……”楚倾烟笑得很灿烂,哪有懊恼的样子。
经楚倾烟一点拨,再听不懂,就是傻子了,不过,江臣彦是聪明人,所以听懂了,只是心里暗暗一惊,明日楚皇要玩突击吗?这是在突击谁?突击什么?
“别告诉父皇,是我和晴儿不小心透露出去的噢!父皇可是警告过晴儿,谁都不许告诉”楚倾烟调皮地向江臣彦眨了眨眼睛。
楚皇微服密访……微服密访……恩?微服密访?
江臣彦脑海里忽然划过一个大胆的想法,嘴角扬起的微笑越来越灿烂,越来越不坏好意。
当下,就在车子上把今日陆杭告诉她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楚倾烟,这时,叶翎汐也终于睁开了眼,靠在车柱上听了起来。
“驸马要把这件事情闹大吗”楚倾烟有些茫然,不明白江臣彦下步该如何处理……
江臣彦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的样子“呵呵,明天反正是有戏看了咯”
“请君入瓮……”叶翎汐喃喃道。
“聪明,不愧是楚国两大才女之一,我这次请得倒不是君王的君,我要请得是我们的禁军大统领单羌大将军,如果我们的单大统领知道自己的宝贝侄子杀人放火淫.女的话,那又会如何呢?”江臣彦慢慢地揭晓谜底,秀眉一扬,冷冷笑着。
楚倾烟深深熟虑了片刻,脑海忽然灵光一闪,抿嘴轻笑道“人家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单将军怕是要冲冠一怒为侄子了”
江臣彦怔怔望着那笑得很清雅的女子,心里涌现了一丝骄傲,谁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眼前那位不就是德才兼备的清秀佳人嘛。
“师姐需要我帮些什么吗”叶翎汐也不多废话,直切重点。
江臣彦欣喜不已,兴奋地吐口而出,“知我者,师妹也”
只需……这样……这样……江臣彦当下就把计划在全盘告诉给了楚倾烟和叶翎汐两女听。
第二日,江臣彦下了朝后,没有回兵部去改公文,也没有进宫面圣,更没有急着回都卫军,而是悠哉地绕着楚都大街慢慢逛街,然后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则骑马慢腾腾地去了军营。其实他这样磨蹭,都是故意的,因为不出意外,现在自己的都卫营肯定乱成一团,他从江刑调查回来的资料得知,单羌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仗着自己在先帝时赢过几场胜仗,就老是洋洋得意,骄傲自大。而且他有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心胸狭隘,当初上官浩成为禁军正营的统领时,单羌就老是背地里在同僚和下属面前诋毁上官浩的名誉,说他什么靠家族上位啊,说他什么狂妄自大,目无尊长什么的。总之,那时就和上官浩交恶了……后来,上官浩被贬职后,他还大摆喜宴,以示庆祝……
就在江臣彦不急不燥地赶往军营时。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壮汉正在深邃地望着远处士兵的操练,不时还在和旁边正在休息的士兵磕着嘴。
那汉子虽然已有些岁数了,但胜在眼神犀利,身子还算硬朗有威严。
“老楚啊……你大把年纪了,还送什么菜啊,回家耕田得了”一个长的憨厚的小兵递给那老汉一壶水,懒懒地说道。
那老汉无奈地叹了口气“俺家穷,又要养几个小子,几个闺女,不送菜,咋活”
一旁另一个休息的士兵笑骂道“您老还真别说,你小儿子看起来是挺娇弱的,我那时还以为你的黄花闺女混进来了呢!”
在老汉身旁的瘦弱男子只是尴尬地一笑,有些心不在焉。
“你们都是从四面八方来的,在这军队里还熟络”老汉敲敲了烟杆,示意身旁的男子为他装烟丝。那清秀男子接过老汉烟杆,眼眸则一直没离开远处的主营。
“别提了,自从江将军和上官将军赴任后,就把我们原来的队伍拆了个七零八落,想找个老乡说说话,都找不到人”一个当兵地正在抱怨着。
那老汉又随意说了一句“俺看你们还是挺威武的,当中央兵就是比当地方兵,民兵强吧”
“强啥?在这,军纪严明着呢,哪像在地方上那么开心,那个上官大人时不时就要进行会操,累都累死俺了,倒是江大人,我们哥几个还觉得他人不错,总是和颜悦色地对着弟兄们”
“噢?俺可听说那个江大人是文官,柔弱的很,听说他没什么威严,对士兵嬉皮笑脸?”那个老汉淡淡而语,眼睛也眯成一条弧线。
“嬉皮笑脸倒也没见过,不过倒是有听说过他柔弱矜贵的传言,那些地方上来的将领有些极其傲慢,而那个江大人还是一脸好脾气,有时真觉得他像个娘们”一个满脸粗相的男子嘟囔着。
这时,那个低头在弄烟丝的清秀男子则身躯微微轻震了一下,惹得那个名叫老楚的男子瞳孔收缩。
正当这时,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直冲军营,从远处看,嚣张极了,带头的那个直奔主帅军营。
周围躺息的士兵们立刻警觉起来,纷纷站立了起来,有些茫然,纷纷交头接耳。
有几个好事的家伙刚从远处回来,气喘吁吁地告诉那些好奇的同伴。“狗娘养的,是禁军北营的家伙们,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啊……”身边士兵一片哗然,纷纷嘘声议论起来。
“江大人呢”一个细致悦耳的声音冷冷地传来。
那个传递消息的士兵本能地回答“江大人到现在还没来过军营”
“哼……好个江爱卿……”一个冷冷声音低声闷哼。
“父皇息怒,且看那都卫军的将领如何处理此事”身旁那个清秀的男子连忙在那老汉旁轻语。
“还是晴儿想的周详,走,扶朕前去看看”
“大人有令,各队继续操练,不得闹事”一个传令官策马奔到那些喧闹的士兵面前。
“老楚,我们要训练了,咱们一会再聊,咦,老楚和小楚两个人呢”其中一个士兵挠了挠头,有些费解两人怎么一眨眼就没了踪迹。
原来那老汉正是当今楚皇,而那清秀俊朗的小楚则是女扮男装的九公主。
江臣彦,你个呆子,你难道不知道父皇会驾到吗,难道姐姐真的遵守那个承诺,没有告诉她吗?楚思晴,你也是呆子,为什么不直接和她明说呢。这可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