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烈霍然仰起脸,看向寒馥“你说什么”
“她胡说八道。”太华断然地说,又是一掌,对寒馥拍了过去。
寒馥从山洞冲出,落在一棵树上,尚未站稳,就见那只大手又拍了过来,敏捷地跳起,往旁边掠去。
树冠上的积雪被冲击得漫天纷飞。
太华接二连三挥掌击去。
云烈突然动了,背上羽翼忽地展开,白色身影如一支离弦的箭,穿过风雪,冲向寒馥。
“烈儿”太华吼了一声,停下攻击。
云烈悬浮在寒馥身后不远处,掌中长剑发出一声清鸣,截住她的退路。
寒馥弓身蹲在树冠上,眼角魅惑地挑起,看向云烈“想知道太华改了你的什么记忆”
云烈看着她,眸光沉静。
寒馥“我偏不告诉你,哈哈哈哈”
“烈儿,”太华追上来,局促道,“不要相信她,这女人”
“你别过来。”云烈打断他。
太华再度停住脚,目光瞥过寒馥和云烈的距离,不动声色地悄悄移动了一下,站在一个进可牵制寒馥、退可保护云烈的位置。
“烈儿,”太华柔声唤道,眉眼间带着浅笑,状似从容地轻声说,“这女人最会蛊惑人心,她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你不要信她。”
“我哪一句不是真的”寒馥挑衅。
太华“你每一句都不是真的。”
“哦”寒馥冷笑,“是你没有篡改他的记忆,还是他没有亲手弑母”
“我的天呐,”颜如玉捂着嘴,凑在陆行舟身边,小声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行舟看向石饮羽。
石饮羽摇了摇头,这种秘辛,除当事人之外,必然不会被其他人所知。
太华面色阴沉,眼底有燃烧的怒火,声线却依然冷静“都没有,是你胡言乱语。”
寒馥丝毫不意外他的否认,挑起眼皮看向云烈“你也这么以为”
云烈沉默。
太华眉头微皱。
半晌,云烈缓缓开口“为什么要篡改我的记忆”
“我没有”太华焦躁起来,压抑着怒火,“我怎么会去”
“你撒谎我会感觉到的。”云烈轻声说。
太华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抿紧嘴唇,定定地看着云烈,眸中有危险的寒光隐隐浮动。
云烈喃喃地说“你应该是为了我好但我还是想知道,那段记忆里究竟有什么,需要你去篡改它。”
太华“没有。”
云烈看向他,清澈的眼眸中浮起隐约的哀求。
太华仍然否认,他摇头,从容镇定地笑了笑“从来都没有什么篡改记忆。”
“都到这个份上,你还能嘴硬”寒馥不可思议地叫起来,“太华,你当真以为瞒得了他一世”
太华身影突然消失。
接着,一股极其凶悍的魔压重重压下,寒馥话未说完,尾音直接变成一声尖叫,仿佛浑身血管已寸寸爆裂,整个胸腔都炸成齑粉。
太华出现在她身前,上一秒还在从容说笑,下一秒已经瞋目裂眦、瞳孔尽赤。
“啊啊啊啊啊”寒馥的惨叫凄厉到不似人声。
云烈拧起眉头,他视线被太华挡住,没有看到太华此时毕露的凶相,只见到肆虐的暴风雪中,乱羽漫天飞舞,鲜血疯狂地冲天喷溅。
一切都在刹那之间。
短短几秒之后,寒馥的惨叫声沉寂下来。
云烈喉头发紧“太华”
太华背对着云烈,缓缓直起腰,浓稠的鲜血沿着修长手指不断滴落。
“她死了”云烈喃喃地问。
“嗯。”太华应了一声,看都没看脏乱雪地里破碎的血肉,偏过头看向云烈,薄唇一抿,露出一个浅笑,声音低哑而又温柔,却隐隐透着得意“她死了”
死无对证了。
云烈直直地看着他的笑容,从来都沉静清澈的眸子渐渐惊悚起来,嘴唇颤了颤“我究竟我以前究竟做过什么”
到底是怎样惨烈的记忆,值得你这样赤裸裸的杀人灭口
是不是那件事,果真充满罪孽,甚至达到了一旦知晓就绝对无法饶恕自己的程度
“没有,你什么也没做,烈儿,你一直很乖,”太华笑着走回来,“别再胡思乱想,我没篡改过你的记忆,你该相信我。”
云烈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太华的眼眸猛地沉下来。
“我不曾有过记忆断层,”云烈声音发紧,“你做的应该不是简单抹去了哪段记忆,而是修改了它,这么多年,我从没发现自己记忆有什么问题,说明你修改得很成功这也意味着,寒馥被灭口了,只要你不说,我就再也不可能找回自己的记忆了”
他哑声呢喃着,随着太华一步一步走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太华面带微笑,漆黑的眼眸深处,魔气涌动,如同黑色的火焰一般,听着云烈空洞的声音,他笑着点头“你说得没错。”
“为什么”云烈提高声音,脸上的清冷寸寸碎裂,露出深藏在底处的脆弱和不安。
“因为我不希望你沉浸在过去。”太华声音镇定,“你已全身心都属于我,你现在是我的,以后也是我的,那你的过去那些没有我的记忆便不必存在了。”
云烈身后抵着一块岩石,停下后退的脚步。
太华沉声道“我要你今生今世都属于我,一直到你生命的最后一刻,我都是你的主人。”
风雪肆虐,落满云烈的睫毛,他怔怔地看着太华,半晌,睫毛一颤,泪珠掉了下来,滚落成冰,坠进脚下的积雪中。
太华抬手,想抱住他,吻一吻他的睫毛。
在二人背后,雪地里的血肉没来由地收缩了一下。
太华蓦地转身。
电光石火之间,那团血肉突然爆开,一个黑色的魔魂破体而出。
太华一掌击去。
魔魂轰然破碎,细碎的魂片四溅开来,顷刻间消失在漫天的暴风雪中。
天地间死一般的宁静,连呼号的风雪都没有了声音。
陆行舟仰起头,见到周围都是高耸入乌云的参天大树,纷飞的雪粒从乌云坠落,飞快地穿过林立的枝杈,无声地铺洒下来。
“怎么回事”颜如玉紧张地问。
“是幻境,”石饮羽道,“寒馥知道太华不会再让她活,鱼死网破,用魂片中残余能量编织的幻境。”
“叮铃叮铃叮铃”
寂静的山林深处响起几声诡异的声音,好像铁链拖行,清脆,而又缓慢,突兀到令人毛骨悚然。
“组组长”颜如玉大雪天后背上一层冷汗,嘴唇颤抖着指向陆行舟身后,“那那是什么”
陆行舟转身,看到茫茫的山林间,一个骨瘦嶙峋的身影在雪地里慢慢走着,宽大的白袍曳地,几乎融化进这天地一色的风雪中。
声响就是从他身上传来。
“云烈”陆行舟眯起眼睛,认出这个身影。
云烈在雪中缓缓走来,好像完全看不见这几个人,从他们面前路过,神情漠然。
他身上的白袍极为单薄,薄的几乎无法蔽体,雪粒无声地落在他纤细的脖子上,滚动着滑进白袍里。
“这这是什么”颜如玉吃了一惊。
只见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密密麻麻布满黑色的符纹,符纹一层压一层,一直延伸到衣服中,在白到近乎雪色的皮肤上分外狰狞可怖。
他走得极慢,每走一步,脚下都会响起铁链撞击的声音。
陆行舟皱着眉头,看着云烈在雪地上,渐渐走远。
突然,云烈抬起头,望向天外。
下一秒,整个山林剧烈震荡,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狠狠撞击,力量强大到连空间都扭曲起来。
云烈惨白的脸上,骤然露出惊惶、痛苦、挣扎,而又期待的复杂神情。
空间轰然坍塌。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刹那间撕裂了天地的宁静。
烈火燎原的炽热战场赫然闯进所有人的眼帘,参天大树、风雪、寂静的山林,在这一瞬间,与外界的火海相比,暴露出令人恐怖的虚假本质。
这里像有一个将内外隔绝开的高塔,外面是残酷的战场,里面是虚芜的幻境。
熊熊的火焰直冲云霄,烧得漫天赤色,游走的火烧云下,无数飞鸟的影子疾驰而过。
残羽和鲜血横飞,烈火与长空一色。
远处陡然传来凄厉的鬼音。
众人扭头看去,只见无边无际的火海中,滚滚鬼气如汹涌的潮汛,在令人毛骨悚然的鬼音中,气势汹汹地奔腾咆哮而来。
“万鬼齐哭,是阴天子”陆行舟吃了一惊。
澎湃的鬼气像潮水一般席卷而来,在火海中狂暴地闯出一条通道。
一个黑衣身影踩着鬼气铺就的道路,从吞天灭地的火焰中,信步走来。
“太华”云烈突然爆发出一声嘶吼,身体猛地腾起,后背上一双巨大的羽翼霍然展开。
随着他的腾起,四条粗大的铁链从积雪中露出,拽得他重重跌了下来。
乱雪纷飞。
云烈发出一声痛极的呜咽,倒在雪地里不住颤抖,遍布全身的符纹在这一刻都活了起来,疯狂地惩罚着他的反抗。
“不对,这不是幻境,”石饮羽皱起眉头,脸色阴沉地说,“这是云烈的记忆。”
七百年前,云烈入魔,被镇压在妖界圣塔,为防止魔主来救,圣塔周围方圆千里都是可以燃烧魔灵的火焰,魔主邀阴天子破阵。
塔破,云烈出,阴天子重伤。
“就是这一战,小阴他”陆行舟说着,放眼往鬼气海中看去。
只见太华穿过火海,凶悍地击碎“高塔”,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结界轰然破碎,炽热的高温扑面而来。
云烈狼狈地倒在地上,拼命抬起头,看到太华高大的身影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太华走到眼前,居高临下,捏起他的下巴,轻声道“小仙鹤,我来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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