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熊”余祉立刻冲到余飞熊面前,护小鸡似的拦在余飞熊和宋凌霄之间,冲宋凌霄骂道,“好你个伪书作坊竟然还想挖角我们建阳书坊的作者,我看你是不想在大兆的出版界混下去了”
“我呸,你个盗版狗,你家作者自己都说我们的书是正版了,难不成你还比他在小说方面更专业这位余飞熊先生,应该就是著名的历史演义类作者吧”宋凌霄扯住余祉的胳膊,一蹦一蹦地跟余祉身后的余飞熊说话。
“余飞熊,你不许跟他胡说八道,否则余坊主回来,你跟我都要遭殃”余祉大声威胁道,辣块妈妈的,他把场子撑住容易吗余飞熊竟然还拆他的台
余飞熊被余祉一威胁,本来就胆小怯懦的他,立刻垂下了头,不敢再跟宋凌霄有目光接触。
不过,经此一节,画舫上围观的书商们显然相信了宋凌霄手里的正是正版连载小说月刊。
这样说来,这京州来的书商宋二,说得就是真的了
凌霄书坊真的买下了江南仓库,以后连载小说月刊会在每月十五日,京州、江南同步上市
如此一来,他们就不必再进建阳书坊的抢跑版了,放着同步上市的正版不进,干嘛去弄那盗版呢
而且,这正版看起来价值七八两银子,实际售价却只有两钱银子,实在是物超所值,放到市场上去卖,绝对是抢手货。
“宋小兄弟啊,不知道你这正版的连载小说月刊,在哪里能进货呢”
“如果方便的话,不如我们现在就把契书签了”
书商们纷纷围上来对宋凌霄嘘寒问暖,态度如春风般温和,在宋凌霄告诉他们望湖楼三楼天字间找曹汝贞后,一波迫不及待的书商连建阳书坊这次的展出都顾不上看,直接匆匆忙忙地跳上码头去,撒开腿往望湖楼跑。
画舫还没离岸,上了船的人,又呼啦奔下去三分之一。
余祉一见这情况,顿时急了,伸开双臂,想要阻拦那些书商:“大家,大家别走啊,我们书坊的新书,你们还没看哪”
然而书商们本来就是利益驱动的群体,自然是哪里的生意赚钱,就先去哪里。
半个时辰内,望湖楼天字间前便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从天字间门口排到走廊,又排到楼梯上,队伍一路绵延出大堂,队尾甩在临湖的街道上。
越来越多的书商听闻到连载小说月刊的正版会在江南同步上市,他们从四面八方奔向望湖楼,急切地想要把契书先签了,毕竟这笔稳赚不赔,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
早起望湖楼大堂里那些怕麻烦没去排队的老板,这会儿望着黑压压的一字长蛇阵,肠子都悔青了,他们当时怎么就鬼迷了心窍,放着七八个人的队伍不愿意排,这下可好了,队伍瞬间拉长成几百人,甚至还在以可怕的速度变长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建阳画舫上,跑了三分之一的人,余祉急起来,冲着宋凌霄嚷道:“你是不是来砸场子的我卖我的平价版,你自卖你的精装版,又有什么相干就算你们的是正版,那又怎么样如果没有我们建阳书坊的平价版,还不一定有那么多人知道连载小说月刊呢”
余祉越说越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声音也大起来:
“我们这是免费给你们做宣传,还不收你们的钱,你们应该谢谢我们才对”
喝古往今来的盗文狗莫非都是一个培训学校出来的怎么连洗脑包的话术都是一模一样的
“你脸怎么这么大呢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月球表面呢让你们盗版我们还得谢谢你们了不成”宋凌霄冷笑一声,“也是,口头上感谢不够,我们必须从行动上谢谢你,我们也给你们做免费宣传好不好呀什么水浒三国,也给你们做一版免费的哦,不对,这俩不是你们独创的作品,那就四时花和玉楼风吧,我们凌霄书坊,给你们出免费全本不要钱,免费送我们赔本帮你们宣传,怎么样”
余祉一噎,他作为一线销售,能不知道四时花和玉楼风对余象天的重要性么如果真被凌霄书坊做了免费版,建阳书坊的才子佳人小说这条业务线就算完蛋了。
“这样也不好,”宋凌霄却还没有解恨似的,摸了摸下巴,露出一副憋坏主意的狡黠笑容,“毕竟四时花和玉楼风也不是你的作品,人家作者是无辜的,既然免费宣传是你的主意,当然要精准回报给你本人喽不如把你手上的渠道商的联络方式、个人喜好、签约成本都分享出来,我们免费帮你印成册子,发到市面上去,给有需要的书商提供一个参考,大家伙说好不好”
“好”剩下的书商顿时山呼相应。
对于一个书商来说,挑选好书和挑选渠道同样重要,如果能免费得到余祉的签约资源,那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好什么好”余祉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嗷”地一下蹿了起来,冲着宋凌霄大吼大叫,“谁允许你免费分享我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资源了”
“这是给你做宣传啊,你看,你认识这么多老板,你不展示出来大家怎么知道你厉害呢我们没收你钱就给你做宣传,你应该谢谢我们才对”宋凌霄把余祉前头说的话原样给他还回去。
余祉差点给气吐血。
这时,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书商们也纷纷附和:“就是,余老板,怎么只许你免费帮人家宣传,就不许人家回报你了”
“感谢最好的方式就是行动,光停留在口头上有什么意思”
“就是,你把你的劳动成果也拿出来免费宣传一下,我们才能知道你有多厉害啊”
众书商们一个个铆足劲儿地起哄,起哄成功他们就可以拿到免费的资源,起哄失败他们也得到了快乐本身,不管怎么说,都是有益于身心健康的一项活动。
“我、我、我”余祉指着宋凌霄,他一向能言善辩,最会忽悠,此时舌头上却仿佛拴着铁块一般,怎么都舞不起来了,“你、你”
“我我你你什么啊,你倒是说话啊,你不是最擅长颠倒黑白了么怎么说不出来了啊”宋凌霄凑近余祉,“慷他人之慨的时候倒是痛快,怎么轮到自己就小气起来了”
“你、你闭嘴”余祉只觉胸口要憋炸了,憋了半天都没憋出来一个字,他恶向胆边生,搂起袖子使劲一推。
余祉毕竟三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宋凌霄再怎么锻炼,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没防备被他推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陈燧正好出现在宋凌霄身后,接住了他,目光先在宋凌霄身上扫了一遍,确认没有受到外伤,方才抬起眼来,眼神沉沉地盯着余祉。
余祉顿时打了个寒颤。
“你、你看什么看,”余祉方才受了陈燧一脚,知道这刺头的厉害,他退了半步,一招手,“伙计们,给我上”
说罢,画舫里年轻力壮的船工、建阳书坊的伙计还有余祉专门雇来的保镖,从船舱的各个角落里冒出来,向甲板集中过来。
看到这么一帮肌肉打手出现,书商们知道这场争斗已经从吵架升级成武斗了,显然,京州来的书商小宋和他的朋友衣帽陈不是建阳书坊的对手。
外地书商不知道,本地这些大的渠道商们,一般都和三教九流有联系,就是为了在起冲突的时候可以用武力解决。
你在外地再厉害,到了本地还是对付不过这些人,俗语叫做强龙不压地头蛇,就是这个道理。
可惜,这书商小宋要吃亏了。
吃瓜群众们纷纷退去,甲板上下的人山人海消失不见,只剩下宋凌霄和陈燧两个人。
两个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少年,对上一群肌肉打手,结果很明显了。
至少,在余祉看来是如此。
余祉本来还想撑一撑文化人的面子,不要在那么多书商面前撕破脸,但是,这个叫宋二的小子实在太过分了,竟然敢让他巧舌如簧的余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还试图撬走他的客户
断人财路,砸人饭碗,有如杀人父母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今天,他就要让这两个京州来的公子哥,尝一尝江南销售的厉害,别看他们平时吴侬软语,真干起架来那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狠人
“给我上”余祉一挥手臂。
“木二。”陈燧只说了两个字。
接下来一盏茶时间,陈燧和宋凌霄都站在原地没动,看着满甲板乱飞的肌肉壮汉,时不时变换一下站位,躲开飞来的物体。
木二放倒全部打手之后,一个轻跃,落下地,拍了拍手,冲着余祉露出了牙膏男模般灿烂的笑容。
余祉只觉眼前一花,便听见一身闷响,接着眼前仿佛开了五色染坊,红的,黄的,绿的,蓝的,黑的待他反应过来时,人已躺在了距离甲板中心一丈开外的船舷下,鼻梁骨发热发闷,他抬手一抹,一手鼻血。
“妈的”余祉躺在地上,陷入了对人生的迷茫。
为什么,吵架吵不过,打架竟然也打不过
京州来的野蛮人,真是可怕,京州,真是个可怕的地方
余祉在自己擅长地领域被轮番碾压之后,走到了人生的绝境,他开始回忆他的精神导师余象天,这种时候,余象天会怎么做
余象天一定会
“打死人了报官,快报官”余祉把鼻血往脸上、头上一抹,弄得惨烈无比,他坐起身来,扯开嗓子大喊,“打死人了,路过的大哥大姐啊,帮帮忙,行行好,帮我做个见证,这两个人,这两个人他们是杀人犯千万别让他们跑了”
宋凌霄被余祉这副惨样吓了一跳,麻蛋,还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竟然反咬一口。
等等,他似乎见过这番表演的,对了,在京州大街上,当时余象天也坐在地上来了这么一出
不愧都是老余家的人,撒泼耍赖都是一样一样的
正在这时,岸边上,两个差役匆匆向码头跑来,他们本来是指派到余杭书市上来巡场的,正好走到码头这边,就看见一群黑压压的人群从码头旁停靠的一艘画舫上跑下来,一边跑一边嚷嚷:“打人了”“出事了”“建阳书坊的打手欺负京州来的小书商了”
差役听得一头雾水,只知情况十分紧急,急忙赶过来瞧瞧什么情况,没想到就看见建阳画舫上,横七竖八躺着一群壮汉,看情况十分惨烈,只是不知道是谁打谁。
这种大型活动上最怕出事,影响不好,书市本来是挺好的活动,这么一闹,人心惶惶,可能以后就没人敢来了。
差役们可担待不起这责任,急忙跑到画舫上来,大声叱问道:“谁,谁是建阳书坊的打手为什么打人”
余祉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扶着船舷站起来,颤声道:“差役大哥,你们可不要颠倒黑白啊,我们建阳书坊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你看看,这一地躺着的都是我们建阳书坊的伙计,您看看他们被打成什么样了,还有我,我这鼻梁骨都被打断了,我这血哗哗流,我现在眼前一阵黑一阵红的,我可能是快死了”
差役一见余祉,也被唬了一跳,这人满脸是血,还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也不容易,一名差役上去扶住他,将他扶到甲板中间来:“你叫什么名字是谁打你你别怕,我们是府衙的差役,专门来维持书市秩序的,你说,谁打你了你”
余祉装出一副快要断气的样子,抖着手指,怨愤地指着宋凌霄和陈燧:“就是他们,就是他们,京州来的土匪强盗”
差役看向刚才就站在那里的两个少年,不由得诧异,那两人分明就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就凭他们俩,能把这一船的壮汉揍成这样
“是他们指使打手干的,他们嫉妒我们建阳书坊的书卖的比他们好,就、就做出这等野蛮的行为实在是罪不可赦,请差爷们快快把他们捉回去问罪”余祉咬牙切齿,如果不是为了装重伤濒死,他就跳起来指着宋凌霄和陈燧的鼻子大骂了。
“这”差役虽然不大相信,但是还是要秉公办事,于是走到两个少年面前,沉声问道,“这些人,是被你们打成这样的跟我们回衙门走一趟吧。”
宋凌霄刚才被余祉的演技震惊了,麻蛋,只是流个鼻血,怎么搞得好像要死了一样而且不是你们先雄赳赳气昂昂地要上来揍人吗揍不过了又要走法律程序了吗怎么什么好事儿都给你们占了
眼看着今天无法善罢甘休,宋凌霄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你能演,老子也能演
宋凌霄往旁边陈燧身上一倒,捂住嘴,咳嗽起来,“柔弱”地说道:“是是他们先动手动手打我我我这兄弟性急迫不得已才、才出手的”
余祉瞪大了眼睛,对面这什么操作
陈燧差点没绷住笑出来,还好他面部肌肉控制能力特别强,硬是挺住了,一手抚着宋凌霄,一手给他拍背,冷声道:“正是如此,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那姓余的打伤我弟弟,我才叫家丁出手。”
差役也懵了:“是、是这样吗”
“差爷,你别信他们的”余祉突然大喊起来,中气十足,把差役吓了一跳,回头看他,只见余祉指着自己的脸,“差爷,你看我都被打成这样了,你看啊,我是真的重伤快要死了,他们是装的”
差役皱了皱眉头,又回过脸来。
这时,宋凌霄已咳嗽弯了腰,苍白的手指勾起一条白色帕子,换了手,往嘴上一捂,再拿下来时,帕子上尽是鲜红。
差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差、差役大哥我我这是内伤”宋凌霄喘着气,艰难地说道,妈的,400的血还没吐,今年的奥斯卡影帝咱们必须决出一个胜负
陈燧眼底的笑意却没了,配合宋凌霄演戏的手从他背上滑落下去。
宋凌霄觉察到陈燧的变化,怕他担心,便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自己正在演戏,赶紧继续配合。
“要要去衙门就就一起去”宋凌霄咳嗽两声,捂住嘴,血从手指缝间流了出来。
差役倒吸一口凉气,这还了得,那余祉分明是撞出来的鼻血,这位看起来就很柔弱的小公子却是真的在吐血。
“都带走”差役扬声道,“都带回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