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北冥的目光落在桑非晚的肩头，她肩头的衣服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汩出，染红整个袖子。
“晚晚，你受伤了。”他下意识就准备调用灵力帮她疗伤。
“你就不要再耗费灵力了，一点小伤无足轻重。”桑非晚按住了他的手，“倒是你刚才实在太冒失了，居然在我们打斗的时候出现，若非我及时收剑，你的命就没了！”
俞北冥的脸色略显苍白，心脉处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却毫不在意地笑着：
“我知道你不会对我下手，所以这个方法可以最快辨别出真假。对方实力这么强大，我不能让你们继续打下去。况且，对方的目的应该就是想让我辨别出真假。只要能辨别出来，即可破了她的招数！”
桑非晚道：“是这个道理，可是你……”
“我没事……”
话到一半，他胸腔中忽然一阵气血翻涌，痛得已无法稳定身形，一头向下栽去。
眼看就要砸到雪地里，桑非晚“嗖”的一声急速追去，托住了他下坠的身体，缓缓落在雪地上。
俞北冥倒在桑非晚的怀里，苍白的脸色仿佛随时要碎掉一样，唯独脸颊上的一抹血痕却红得刺目。
桑非晚看到他的伤口，忍不住蹙眉：刚才若不是自己及时收了剑气，又偏了方向，恐怕落下的就不是这个伤口，而是直接削掉他的脑袋了！
不过和这个伤口比起来，更为严重的应该是心口的旧伤吧？
桑非晚抬手按在他胸前，用自己的灵识查看，便发现那应该愈合的伤，因为过度动用灵力，再度崩裂。
不对，不光是这个伤，他居然还有别的伤！
桑非晚的灵识探寻到俞北冥的灵根上，惊讶地发现，他的灵根居然受损严重。
难怪他心口的伤迟迟无法痊愈，难怪他的修为止步于元婴初境，原来竟是因为灵根早已受损！
俞北冥的潜意识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头皱起，身体里也有一道力量在抗拒桑非晚灵识的侵入。
他不想让自己知道？
桑非晚看向怀里的男人，他的脸色惨白，有种支离破碎的脆弱感。
可这个略显脆弱的男人，在许多年前的那一场华夏大劫时挺身而出，以一己之力击败了诸多大妖。
所以，他灵根受损是因为当年的战斗？
以前，俞北冥提起过去时，说过国家满目疮痍时的民不聊生，说过徒弟战死时的悲壮，却独独没有提及过自己当时的情况。
其实，不用说也该知道，那过程是多么的惨烈。
桑非晚想起在仙鸣山的时候，察觉到他的修为迟迟没有提高。
问他缘由时，他却转了话题避而不谈。
那时，桑非晚还略有些不高兴。
此刻想来，他应该是不想提及旧事吧。
作为修仙者，还有什么比灵根受损，永远无缘大道更让人痛心的呢。就像运动员失去了双腿、鸟儿失去翅膀一样遗憾。
而自己，居然还一次次地在他面前提起飞升成仙，敦促他努力修炼！这简直就是在他伤口上撒盐的行为！
桑非晚遗憾自己到得太晚了，坐享太平盛世。若是能早点到来，也许……
“我，听到了遗憾的声音。”
一阵寒风刮过，那白衣白发的少女突然出现。
桑非晚立刻警惕了起来，只见那少女慢慢地转过身来，露出稚嫩的脸庞，如冰雪雕成一般，美丽又冰冷。额前长长的发丝被寒风吹开，露出清澈纯真如宝石一双的眼眸。
“你到底是谁？”桑非晚试图用自己的能力，想窥探她的身世身份，却根本无法看穿她的真身。
“我，是谁？”她呢喃地重复一句，眼神黯淡。
可很快，眼中的晦暗神色一扫而空，变得无比清亮。
她迎着桑非晚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吾、乃、雪、山、神！”
“你真是神？这世间，真有神明的存在？”桑非晚突然冷笑出声，“可我分明在你身上，嗅到了一丝妖的气息。你若是神，为什么会堕落为妖？”
白发少女歪了歪头，透亮如宝石般的眼眸里蒙上了一层疑惑：“你说，我身上有妖气？”
“大胆！”她面色一沉，眸中凝起一抹怒意，“你竟敢说本神有妖气，真是胆大妄为！”
伴着她怒气，周围的气场也产生了变化，让桑非晚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可此时此刻，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她都不能胆怯后退。
“是，你身上有妖气！你到底是妖还是神？又或者是堕神？”
“你说，我堕神？”
“神明又怎么会发出那样的诅咒？真正的神明是天上高悬的日月，就算偶然在红尘中落下一抹投影，可当他们归位之后，一切都会回到正轨。你什么时候看到过太阳为了报复一颗小草而烤干整片土地？”
“神明的力量太过强大，弹指间就能让山河破碎、生灵涂炭，所以神明要无欲无求，不因七情六欲而苦，也不会因为求不得而动用私心。”
“信徒的背叛、神殿的坍塌，在神的眼里不过是落在衣袂上一粒尘埃，不值一提。”
“若真的降下了报复和诅咒，定是有别的原因。否则，神还是神吗？”
白发少女原本因为桑非晚的不敬有些恼怒，可听完那些话，怒意却反而慢慢地消散了。
“是这样吗？”
桑非晚指着天上的太阳，继续道：“天气炎热的时候，人们会抱怨太阳太大。寒冷的冬季，又会埋怨太阳不够暖和。”
“这世间的一切生灵，全是仰仗太阳而活，他们却还总是欲求不满，有诸多埋怨。这固然是人类的劣根性。”
“可太阳会因为某个蝼蚁而动怒，一头撞向了大地吗？不会的。”
“真正的神明，就如那高悬的太阳，蝼蚁无法撼动祂在天上的位置。能撼动祂的，只有祂自己。”
白发少女顺着桑非晚的手指，望向天空。
湛蓝的天空上，是高悬的太阳。明媚的光芒，赐予众生的慈爱。
就算那些人不知感恩，就算他们背弃了祂，祂也不会降下惩罚。否则，就会沾染因果，如太阳坠落。
“原来是这样啊。”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颤抖的嘴唇呢喃出声：“是这样的吗，哥哥？你说让我做雪山之神，替你守护这里，可我却终归成不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