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似乎是真把我砸狠了。
不知何时起,我又陷入了昏迷,等我醒来后,已经是好几日后了。
我躺在自己的床上,阳光透过窗和纱帐洒到了我的眼睛里,我不由得转了头,看见乐琴正端了杯药向我走来。
我忙闭上眼,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乐琴惊喜地喊道:“小姐,你醒了!正好,刚煎的药!”
难怪闻着就那么苦,我闭着眼道:“不,你看错了,我没醒。”
“哎呀。”乐琴把药放下,拿过一个枕头来,小心翼翼地把扶起来,“小姐,既是醒了,就乖乖喝药,不然我可要禀报夫人的。”
我老不情愿地睁了眼,就着她的手把药灌下去了。
“我睡了多久了?”
“五天。小姐,你再不醒,夫人就要提着刀去大理寺砍人了。”
“这么久?”我惊呆了,头还是有些不舒服,又突然想起在官驿的事情。
大个子是真的抱我了,还是我在做梦呢?
乐琴端着空碗,担心地看着我:“小姐,你是不是头还疼呢?要不要去叫大夫?”
我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大理寺派了辆车给送回来的。”
“是谁送的呢?”
“车上只有车夫,是大公子上车把您抱下来的。”
我长舒了一口气,看来我果真是在做梦,大个子没有送我回家。
那他抱我,应该也是做梦吧?
我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不禁有些奇怪,为何我会做这样的梦?
为何大个子连在梦里也要吓我?
“小姐,往后您可千万别一个人出门了,这可太吓人了。”乐琴把碗放在桌上,叫人去通知爹娘,又过来为我掖了掖被角,“那夜我们整府都出动了,可是翻遍了整座城,也没有看到小姐的踪迹,夫人都被吓哭了。”
我娘还会哭啊?
我惊呆了,不由得有些内疚:“知晓了,下次绝不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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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遇到了世子?是他救的你?”
我哥一脸严肃地坐在我的床旁,手中还拿着一本书。
我不由得说道:“你把书放下吧,爹娘又不在。”
“你这话说的,难道我读书是为了应付爹娘啊?”
“好吧,你不是。”我拿手帕往脸上一盖,又准备合眼。
我哥把手帕拿开,凑近了说道:“哎呀,说话不要留一半,你都睡了多久了,再睡就成猪了。”
“你才是猪呢!”我不由得瞪他,“我都成这样了,你一点都不心疼我,像不像个哥哥样!”
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只枣泥酥:“喏,快说吧,晚上我去街市带七色凉糕给你吃。”
“哼。”我坐起了身,又回忆起了那晚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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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我当时扶着破庙的木门,看着黑沉沉的夜,整个人都吓傻了。
可我又晓得,不能呆在这里,绑我的人随时可能会回来。
该往哪儿走呢?
辨不清东南西北的我,只好跌跌撞撞地在旷野里奔跑,头上的伤一跳一跳地疼,伴着不时从远方传来的乌鸦“啊”“啊”的凄厉叫声,像是误入了志怪故事的荒诞梦境。
我唯一能够判断的是,那女子把我扔下的地方离城很远,荒无人烟,极目远眺,都望不见一盏烛光。
不知道跑了多久,乌云渐渐散去,月亮也模模糊糊地不时露个脸,我惊喜地发现,我已经摸到了官道的路边了。
想来天亮时便有人经过,能够救我了吧。
正想着找棵大树躲着,等到天亮再下来,谁知却有“哒哒”马蹄声由远及近地向我奔来,在这空旷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出。
我犹豫了片刻,便咬着牙走到了路中央。
我不信我林念便如此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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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我说到这,我哥心疼得不行,咬牙切齿:“这贼人若是被我抓住了,我定要他好看!”
“你可别跟爹娘说啊。”我把枣泥酥吃完了,拿起帕子擦擦嘴,“我怕我娘真提着大刀去拿破庙蹲守。”
“那后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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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啊,那辆马车的车夫被我吓了一跳,赶紧拉住了马,大声喝道:“前方何人?为何拦车?”
这嗓门可真大,我却浑身无力,没办法吼回去,用尽全身力气说道:“小女林司务府林念,被贼人绑架至此,求车内贵人能助我离开此地。”
“什么?”车夫愣了下,随即掀开帘子与车内人请示,然后下了车,“林小姐,世子让你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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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我哥惊讶地看着我,“真是顾思衡啊?”
我点点头,不禁小声地说道:“哥,你说这顾思衡回回救我,会不会真是我的福星啊?”“他见了你那个样子,有没有说什么?”
我想了想,失望地朝我哥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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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的人正是我在世子府后门偷看到的男子,他坐在特制轮椅上,身上全是药味,见了我微微讶异,却什么都没问,只颔首:“按理说,男女本不应共处一室,只是我这腿实在无法回避,还望林小姐见谅。”
我第一次听他说话,只觉声音悦耳,有礼有节,却有着陌生人的疏离与冷漠。
我一向自来熟,此时却觉得有些尴尬,口不择言:“没事,反正我也快废了,倒是与你般配的很。”
我哥听得入了神,追问我:“然后呢?世子便送了你去官驿?”
我虽受了伤,却还是知羞的,说了错话后,一下子便窘迫起来。世子轻轻地笑了,似乎将身上原有的寒霜抖落一地,说道:“倒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同我说话。”
我无话可说,由危急的处境一下子转入舒适的空间,更觉得伤口灼热般的疼痛,便假装昏迷,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醒来后便在官驿中看到了大个子。
世子早已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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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思衡怎么如此冷漠啊?”我哥替我打抱不平起来,“居然不等你醒来便走了。”
我扁了扁嘴:“人家公务在身。”
我哥仍生气:“什么公务,能比我妹还重要?”
我也觉得不对劲,可这种不对劲,却是丝丝缕缕,怎么说也说不清楚。
不管这个了,眼下还有更让人担心的事。
我将不安说了出来:“哥,你说那贼人,究竟是谁呢?我想了想,那女子的声音不是秦若,说的话更是莫名其妙,我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她是谁。”
我哥也皱起了眉头:“会不会是乔永的那个心上人?”
“不对。”我摇了摇头,“那歌女那么柔弱,手无缚鸡之力,而这个女子说话却是底气十足,有功夫在身,还说自己身份尊贵,感觉不太像。”
“无论如何,我看咱们家得加强戒备了。那人敢肆无忌惮地在你面前跟黄肇中交底,说明她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绑你只是为了出口气,治治你。眼下发现了你居然会功夫,还能逃出来,一定忌惮的很。”
我也开始发愁:“此人一定知道,我当时是在装昏了,搞不好马上就要来斩草除根。”
“不过,即使这个女子不是那歌女,也一定跟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很赞同:“对,这女子一定是那歌女背后的主子,你说是不是?还有,为何丞相都叛国了,这黄肇中却感觉并不想帮辽国呢?”
我哥沉吟道:“你别说,你所说的黄肇中倒是跟他传闻里的风格一致,平日里他便是个性情温和的人,想来是即便落难,也不愿意叛国,这份忠心倒是让人敬佩。”
“怎么会,父亲犯了这么大的案子,作为儿子,真的一点都不知晓?”我觉得不对,“照这么说,难道丞相也是被人陷害的?”
我哥噎住了:“这.....那也可能是黄肇中不满意对方开出的条件,故意与辽国周旋?”
“也不对啊。父亲身在大牢,他肯定心急如焚,想要赶快救他爹出去啊。”
“唉。”我哥叹了口气,“这案子还真是错综复杂,凭我们两的脑袋瓜子,想破头也想不出真相。”
我不禁喃喃道:“这黄肇中,究竟躲在哪儿啊?不会今晚就来杀我灭口吧?”
我哥拍拍我的肩膀:“别怕,有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
他认真地道:“咱们换个院子。”
我立马竖了毛,瞪起眼:“你觊觎我这院子十几年了还没够?”
我哥摸了摸头,讪讪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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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了封长长的信,把我还记得的细节都复述了出来,让我哥交给李均月,带给大个子。
关于绑我的女子身份,我总觉得答案就在嘴边,但怎么都觉得不对,索性先放着,不去想她了。
我林念不是个怂包,但更不是个送死的蠢货,不用我爹娘下禁足令,我也不敢再出门闲逛了,还让府中安排人开始值班巡逻。
毕竟敌在暗,我在明,防不胜防。
大个子只给我递了一瓶御用的金疮药和一句回话:“好好养伤,勿再插手”,随后的日子里,他就像消失了一般,让我再也寻不到他的踪迹。
我时不时想起梦里的那个拥抱,在我吃点心的时候,在我吃瓜子的时候,在我抬起头看月亮的时候,在我揪着竹叶玩的时候。
若是梦中的我换成李均琴,大个子会这样抱她么?
我赶紧把这个念头甩掉,李均琴飒爽英姿,要是她的话,估计能当场生擒贼人吧?
唉。
奇怪,明明那次我从树上掉下来,大个子也抱了我,为何我没有这样的感觉呢?
只是个梦,这个事实让我松了口气,又怅然若失。
太奇怪了,这种滋味太奇怪了。
过了半月,无事发生,没人来追杀我,也没人发恐吓书,我这才慢慢放下心来,只是每晚仍让乐琴给门窗上锁。
还好,眼下出现了件让人期待的事情,转移了我的注意力,那便是七夕的观星宴会。
“越王府真的邀请我了么?”
拿到请帖的时候,陈茜茜同我一道躺在我院子里的躺椅上,见我激动地站起身,她骄傲地抬起脸:“哼,还不快谢谢你的恩人我!”
我忙拍她马屁:“哎呀,茜姐姐真是人美心善,就好像九天上的仙女一般。”
“我就知道,你这么久没出门,一定憋坏了。”她朝我眨眨眼,“而且,到时候会有一场好戏看。”
“什么好戏?”
陈茜茜神秘地笑:“大快人心的好戏,千金难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