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盛言楚问出这句话时,卫敬看向盛言楚的目光多了几分打量,盛言楚盯着来自卫敬的威严审视,不卑不亢的重复一遍:“还请大人指点。”
他想赌一把。
卫敬没有将印章大咧咧的送到静绥,说明卫敬有为他的安危着想过,这样替他着想的前辈,他愿意去信一信。
他对朝中的局势一概不知,这时候缺的正是卫敬这种深谙官场之道的人的点拨。
“你问本官你该站哪位皇子?”卫敬回味一笑,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的呷了口茶水,方道,“本官且问你一句,本官指哪位皇子你就跟随哪位吗?没有怨言?”
盛言楚心跳快了一拍,握着锦盒的手不由发紧,咬着嘴唇思索了片刻,正色道:“学生不敢有怨言,还请大人赐教。”
左右他已经被京城的皇上顶到了风口浪尖,避不开那就迎难而上,但他不想当皇储之争下的炮灰,他要活命,且要笑到最后。
此时屋子里静的可怕,外头窗前树枝上的小鸟似乎都被屋里的沉默给吓住了,忽而展翅飞向蔚蓝的高空,守在门口的孟双抬眸往上看,发现那只小小鸟早已冲向云霄看不到了。
屋子里的盛言楚说完赐教后整颗心一直在不安的狂跳,他怕卫敬让他投靠太子,又怕卫敬让他去四皇子的帐下,他熟读上辈子的史书,暗道太子和四皇子最好能两相抵抗到皇上驾崩,不然中途若是杀出一个程咬金,那可就成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届时他这个小喽喽不管是哪方阵营都没有好下场。
卫敬迟迟不站队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当盛言楚问他这种敏感话题时,卫敬脸都白了。
盛言楚脊背挺直,大冷天的手心竟爬满了汗水,不知过了多久,盛言楚捧着锦盒从书房中走了出来。
门外的孟双站在那昏昏欲睡,听到开门的动静立马看过来,见盛言楚手中拿着一个锦盒,笑道:“这是得了什么好东西?”
盛言楚神情有些恍惚,脚步轻浮,乍然听到孟双浑厚的嗓音,他猛地一个激灵,下意识的抓紧锦盒的暗扣。
孟双尴尬的缩回手,以两人这几天的相处,孟双早已经把盛言楚当成亲弟弟一样对待,适才看到锦盒,孟双本来想拿来看看的,可瞧盛言楚丢了魂的模样,孟双迟疑了。
“是块印章。”盛言楚解释道,卫敬说寻常人几乎认不得这块印章是出自玉玺上,所以拿出来用并无妨,但还是要小心有心之人。
等等,寻常人?打开锦盒的盛言楚忽然顿了一下,刚才卫敬怎么对他认识玉玺的样子一点都不惊讶?
锦盒一开,一枚小小的印章躺在那。
孟双读的书少,认出上面雕刻的字是盛,至于印章的材质根本就没有多加注意。
看了两眼后,孟双得出结论:“你有印章了。”话里话外酸溜溜的,酸的不是玉玺印章,而是盛言楚小小年纪就有印章这件事。
盛言楚哭笑不得,读书人到了一定年纪都会在腰间别一块小印章,是为了方便在外写诗落印用的,一般随身携带印章的书生大多都是当地鼎负盛名的大才子,因为只有大才子才有机会在外边被别人请着赋诗。
不过现在书生佩戴印章已经成了一种潮流,有些连平仄都分不清的人为了装文雅也会在腰间别一块印章,久而久之,佩戴印章就变了味。
但在孟双眼里,盛言楚拥有印章没有弄虚作假。
才十岁啊,孟双叹了口气,头顶秀才功名,和县太爷打成一片,如今还得了郡守大人的赏识,啧啧啧,前程不可估量。
见孟双误以为这枚印章是卫敬所赏,盛言楚微微一笑没有去纠错。
龙椅上的老皇帝还是有良心的,对外只说给了赏赐,但没有言明是印章。
臣民不知,但身处皇权中心的太子和四皇子肯定清楚老皇帝赏了什么东西给他。
一想到这两个大人物,盛言楚头就疼。
卫敬先他一步出府去北边巷子指挥修缮房屋去了,如今府中只有杜氏,盛言楚怕了杜氏看他的那种咄咄眼神,从书房出来后,他赶紧随便喊了一个小厮过来,交代说他先回客栈了,等卫大人什么时候有空他再过来拜访。
小厮刚想说郡守夫人已经命人整理了客房让盛言楚住,盛言楚神色匆匆,根本就不听身后小厮的叫唤,快步跑出了郡守府。
小厮拦不住人,只好去跟杜氏请罪,杜氏一听盛言楚回了客栈,脸上难掩失望之色,慢慢站起来端详着桌上那碗刚端上来的菜肴,蠕动了下嘴唇,叹气连连:“我儿若还活着,定跟盛小秀才一般心巧嘴乖……”
叹气后,杜氏摆摆手:“既然人回了客栈,你们就将饭菜送到那边去吧,小孩子家家的,不经饿。”
盛言楚刚回到客栈还没缓过气,后脚杜氏身边的大丫鬟就敲响了房门,望着桌子上的炖汤补品,盛言楚含泪饮下了来自郡守夫人的关爱。
等人走后,孟双对杜氏的诡异行为做了解释。
“卫大人曾有一子,一两岁得病走了,卫夫人自此落了心病,看到如你这般大的孩子都会想起儿子,我听外边人说杜夫人已经好几年没再想那个孩子了,也不知怎么了,见了你后又开始泛起魔怔,你瞧瞧这满桌子的补品,怕是又将你想成了她自个的孩子。”
盛言楚竭力忍住喉管里的吐意,闻言惊悚的抬眸:“我就说她看我的眼神不对劲,原来有这层意思!”
他才不要做郡守家的替代品呢!
孟双笑:“你呀,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可知这临朔郡有多少人家巴不得卫夫人能多看她家孩子一眼。”
“我有娘。”盛言楚皱皱小鼻子,一脸认真道,“她若想要儿子,再生一个便是了,强行将那份宠爱加在我身上算怎么回事?你看你看——”
他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再这样补下去,我要胖成猪。”
孟双瞥了眼盛言楚,试探道:“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心动?”
盛言楚短促的冷笑两声:“郡守府公子说出去是好听,但于我没用。”就杜氏那种控制欲,他若是点头成了郡守府的干儿子,他以后还有自由可言吗?
忽而盛言楚啧了一声,笑道:“除了我,还有一个人更适合做郡守夫人的儿子。”
“谁?”
盛言楚坐在客栈凭栏边望着不远处的郡守府,幽幽道:“钟谚青。”
就在刚才,钟谚青从后门进了郡守府,经过钟谚青一番诉说后,杜氏恍然记起闺阁中认识的小姐妹,再看钟谚青时,杜氏眼里是道不尽的怀念。
钟谚青无家可归想投靠杜氏,杜氏伤感失子正好可以借钟谚青聊表丧子之痛。
夜里卫敬回来后听说家中多了一个侄子,便让人将钟谚青带到跟前盘问,钟谚青比盛言楚大几岁,长相却丝毫不逊色于盛言楚。
考察了人品后,卫敬又问钟谚青是如何进的郡守府,钟谚青识时务的没有隐瞒,将盛言楚教授的法子说了出来。
“竟是他教你的…”不仅卫敬惊讶,一旁的杜氏都轻轻放下了茶盅。
钟谚青留在了郡守府,但杜氏并没有说让钟谚青做她的干儿子,而是对外称钟谚青是郡守府的客人。
投靠郡守府成功后,钟谚青迫不及待的跑到客栈找盛言楚,盛言楚此时正在跟孟双盘算如何跟卫敬开口提夏修贤乡试的事。
两人正烦着呢,客栈的门砰的一下被打开,迎面走进来一个身披火红大氅头戴玉冠的贵公子。
定睛一看,来人竟是之前那个邋邋遢遢的钟谚青。
“你怎么来了?”盛言楚弯着嘴角,装模作样的鞠了一躬,“给您道喜了——”
瞧这通身的气派,可不是一般的贵公子能有的。
钟谚青脸蛋微微发红,拢着手将袖袋里的东西拿出来,认真道:“我钟谚青能有今日,多亏了你盛秀才,这点子东西还请你收下,只当是我一片心意。”
袋子鼓囊囊的,盛言楚一捏,硬邦邦。
见盛言楚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钟谚青立马解释:“我知道你不会收黄白之物,这里头装的是我自己做的小玩意,你且看看——”
不是银子就好。
盛言楚眨眨眼,打开荷包一看,里面放着的是几块颜色各异的石头,取出来对着阳光能看到石头上刻画的山河鸟兽,池塘里的水纹清晰可见,至于鸟兽更是栩栩如生。
好厉害的画工!
“石上做画?”盛言楚一块一块的看,看完后对钟谚青的好感猛的拔高了好几个层次,“你竟还有这手艺?”
他此生最不擅长的就是丹青,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能将一副绝美的画卷搬到一颗比手掌还小的石头上,果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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