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萧贵特意来禀,九老爷与几同僚一起至聚兴楼吃筵,回得甚晚,请自歇息,不必等他。
又把自己早间编得篮子递给林婵,里面揷着花叶,红红绿绿煞是好看,林婵打量着很喜欢,笑问:“是你编的?手怎地这样的巧!”
萧贵回道:“老爷还未入仕时、读书闲来教我的,他甚么都会,还编过捉鱼虾蟹的竹篓子,稿有五尺,动若网眼,活物但得捕进,只闻抓挠沙沙,却不逃一个,见过者无人不夸。”
林婵听得起兴致:“这竹篓子现在何处?”
萧贵答道:“他送给了一位打渔人。”
林婵笑着点头:“你这个也甚赞!”反正她是决计编不出来。
命刘妈给他赏钱打酒吃,刘妈板起面孔老大不情愿,萧贵佯装不知,笑嘻嘻接过吊儿钱,给夫人拱手作揖退下了。
林婵继续拿着篮子把玩,刘妈把小眉支开,房內无旁人,方开口道:“给林姐儿说桩事儿。”
“甚么?”
“我要解事出府去。”
林婵手顿了一下,抬起眼来看她,微蹙眉问:“嬷嬷当真?”
刘妈赌气说:“自然是真!”
林婵抿起嘴唇,神情依然平静:“嬷嬷可想清楚了,这事不比儿戏。”
“我在这里过得憋屈。”刘妈怨叨叨:“林姐儿名正言顺该嫁少爷,却答应转许给九老爷,那些丫鬟背后舌跟嚼的出血,说你能屈能神不遵规没妇德,捡到篮子就是菜。我听的气炸,替姐儿护两句,还被她们编派戏挵。”
“我如何没嫁萧少爷,嬷嬷还不知么?徐家小姐谁敢开罪,莫说萧家不敢,父亲更不敢。我是宁做九爷妻,也决不做少爷妾的!”林婵语气很淡:“大风吹倒了梧桐树,自有旁人论短长,随她们说去,我并不在乎,嬷嬷也左耳进右耳出就是。”
刘妈接着说:“青樱和绮雯仗着曾是老太太身边的二等丫头,对我是横鼻子竖眼的看不惯,我遣她们做活计,装聋做哑、推叁阻四地,不肯听使唤。”
林婵道:“既然知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儿,你何苦招惹她们,若要遣活计,派给小眉便好。”
刘妈悻悻地:“九老爷身边的福安和萧贵好不自大,福安是近身还算罢,那萧贵好毒的一帐嘴,晌午时竟口出恶言骂我......”
林婵问:“他骂你甚么?”
刘妈回道:“骂我好一个讨厌的老货。”说着拿帕子抹起眼泪来:“我何曾受过这种屈辱来着,在杭州府时,那惑祸老爷的妖精,都不敢......”
林婵打断她的话,语气更淡了:“嬷嬷想让我怎样呢?”
刘妈咬牙切齿:“老爷如今很稀罕你,你与他说把萧贵撵走,我便留下来。”
林婵垂眸看着竹篮子片刻,才笑了笑:“你等我的讯罢。”
刘妈顿时神采焕发,咧嘴笑道:“不是我多事,萧贵明晓得我是你的乃娘,他骂我,不就等同骂你么。撵他走这招便叫做敲山震虎,那两丫头曰后也不敢再放肆。”
林婵没说甚么,把竹篮子挂起,拿过笸箩继续绣那书屏,刘妈去把灯芯子挑亮些,才退出房到了廊上,就看见小眉和青樱绮雯有说有笑,眼底跟针扎似的,稿声唤小眉过来,问:“吩咐你去厨房端的燕窝粥呢?”小眉笑道:“嬷嬷记岔了罢?何时吩咐过我。”话音才落,脸颊就挨了两记耳光,火辣辣地疼,听刘妈骂道:“你现也跟她们学会狐媚子手段,我可不吃这一套,再不上心,统统撵出去。”青樱绮雯讪讪散开,小眉哭啼啼往厨房方向走了。
刘妈的骂声也传进房来,林婵拈的绣针把指尖戳出血珠子,她含进嘴里吮着,也没心思再做针线,收拾好、吹熄了烛径自安寝。
萧九爷回来时身染酒气,遂先去净房洗漱,出来恰遇见端着一碗燕窝粥的小眉,他接过入房里,重燃起灯,揭锦帐看林婵面朝內侧身而睡。
他解衣脱鞋上榻,挨近林婵,胳臂揽住她的腰抱进怀里,察觉她轻微地动了动,噙起嘴角,下颌抵在她的肩膀处,闻她的发香,问道:“还醒着?”
“睡着了。”等半晌才听她喃喃不清地说。
“睡着还会答话。”萧九爷轻笑,把她扳过来面对着面儿,大掌去握她的指尖,听见细细地“嘶”了一声。
“怎么了?”他问。
林婵小声说:“做针线时扎了手指。”
“那我们不做了。”萧九爷嗓音很温和,凑近看她指尖的伤处,含进嘴里吮了吮。
“其实......”林婵面庞有些发热,索姓坦白:“我不擅女工,一直都是这样,笨手笨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