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太守连夜召集心腹商议,很快商量了出了章程。第一件事,先禁掉思想激进的书,书店里不准卖,学堂里不准看。
因各省都有那些书,尤其是辽东山东以及松江府,是以他准备发文书过去,请各布政使司帮着清理清理。至于京城这些书坊,顺天府发下谕单即可,凡是有大逆言辞的书一概不准贩卖,倘若有人不遵守,轻则封店,重则法办。
官府办这事一向都有套路,几乎哪个朝代都一样,一边交代各书坊的主人,把书名报上来存案备查,一边命捕快等到处明察暗访,抓几个出头鸟好吓唬吓唬他人,这就叫做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顺天府尹一声令下,下面人蜂拥而出,包括下属县城。其实到处都有书店,仅凭胡太守是无法彻底查禁的,不过由京城下了一纸告示,不愁不引起各地官场上的一系列连锁反应,书店知道了,自然也不敢卖书了。
问题是捕快晓得什么书犯禁什么书不犯禁?干脆这些年的新书都不让卖得了。
金陵书店之多甲于天下,一多半集中在贡院周围,明朝单靠卖书并不赚钱,贡院的书铺大多靠着贩卖时文诗词,卖科举的试帖考题发财,而三年才一次科举,诗人大家啥的又不是白菜,故此大多数时候的生意寡淡。
很多书坊少不得引进几部新书,很有几本书名耸动听闻的,好比什么“丑陋的明朝人”“明朝即将崩溃”等等,还有各省的报纸带着卖卖,以维持日常生计,已经非只一日了。
还有些专靠卖新书过日子的,那店里出版自洪熙元年以来的新书可谓花色全备。要什么有什么。每天粉白墙上还写着大字宣传,写明小店有专为学堂之用的书。
国子监能有多少监生留学生?顶峰时期不过一两万。新学则打着有教无类的口号,并且确实接地气。不但能学一点四书五经,也能学点用得上的知识。比如少数私人学校甚至开设了木匠、铁匠、瓦匠之类的科目,类似于后世的技能专科学校,这世上永远不缺脑袋灵活的投机者。
就算不送孩子上学,买几本基础算术自然历史等教科书,在家自学也好呀,儒家文明圈的家庭向来最重视教育。于是常年引来无数客人,渐渐的你也去买,我也去买。就成了一股风气,谁家都得有那么几本,不然没面子,真正是让书店应接不暇,生意兴隆。
今年买卖尤其好,据,圣上驾崩后,新皇打算提高新学在科举里面的比重,新学的佼佼者或许能够做官啦。
一时间,各种新书都卖疯了。文化圈这帮人正高兴的合不拢嘴,数钱数抽筋呢,不料冲进来一群官差。不由分说的把买书的主顾客人通通赶走,在架子上到处乱搜,看见一本不顺眼的书,拿了就走。
把书带走还不算完,又把店里的老板或是管账的,一把揪住拖了就走,账薄也不忘拿了去。
萧家村这边,打京城出来的官差把书店的人都拿到了江宁府衙门,知府寻思这是顺天府搞出来的。我犯不着趟这浑水,不收。吩咐发交上元县看管。
到了县里,县太爷不能不收。当即查了查,治下一共大小书坊十五家,拿来的人一共二三十个,吩咐暂时收押,马上禀报顺天府。
依着胡太守现在的意思,既然事情已经闹大了,那干脆就此惩治一番,礼部也答应了。
倒是有位吏部侍郎发话了,说诚然某些新书误人子弟,本来应该禁止出卖,但是朝廷并没有预先出告示晓谕百姓,卖书的怎么晓得呢?且待示谕地方之后,给出*的名录,连那些淫-词艳曲之类的书籍一并严禁,如果再不遵,自当依法重办,也叫百姓心服口服,如眼下的不教而诛,断乎不可。
胡太守骑虎难下,争辩道:“那些书都是大逆不道的,什么妇女平权,三权分立,终结一家一姓的家天下诸如此类,那些人胆敢卖这些大逆不道言论的书,这等书店就该重办。”
侍郎听他一定要办,也不免生了气,你不就是仗着太子吗?我朝不因言获罪仅仅持续了不到二十年,你就要搅得比洪武朝更风声鹤唳?则读书人今后还能不能抨击时政了?故此愤愤的说道:“太守一定要办,就请你办好了,但是本官不以为然,一定会上书反对。”
胡太守虽然是太子的红人,究竟侍郎算是他的上司,说的话也不好不听,感觉侍郎生气了,少不得软了下来,吩咐上元诸县勒令那些书店主人,永远不得贩卖逆书,违者重办,准许其取保回去。
所有搜出来的书籍,一律放在顺天府的大堂底下,等着由胡太守亲自过目,然后付之一炬,全部销毁。
徐灏得知此事之后,暗道一声该来的总算来了,就是没想到打压进步思想会由顺天府尹开始,还要搞什么焚书,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得‘坑儒’了。
对此徐灏没有理会,这是正常的自然规律,就像任何朝代都不可能彻底压制人们的思想一样,他也不打算带头去抗争,当然他不忘把胡太守的名字记在了小黑本上,从此你就算是咱的政敌了。
七天之后,顺天府把一干有违禁思想的书籍果然给烧了,下了一张单子,晓瑜所有学生。按照这些*,如果误买于前,准其自首,将书拿来呈毁,免其过错;如果不自首的话,将来一旦被查出,不但革逐出堂,还要从重治罪。
那单子上有大约四五百册书籍,五花八门几乎什么书都有,激进思想的、革新思想的、平权思想的、老子无为而治思想的、复辟九品中正制门阀之类,什么道教佛教绿教基督教,荒诞野史下流。
这样的书谁家没有几本?学生们在顺天府的压力下,再加上监督教习从旁恫吓,不得已把书交出来销毁,就算不愿意,监督教习要撇清自己,纷纷去学生家替他们搬出来销毁了,家长全都十分配合,谁敢触犯王法,脑袋被驴踢了?
其他省份还不得而知,总之金陵轰轰烈烈的*一事暂时告一段落。但是胡太守没能法办各书坊书局,使得印书的和作者逍遥法外,心里很是遗憾,这无疑是此案的一大缺陷,为此耿耿于怀。
当然此事得到了太子朱瞻基的的赞赏,也得到了朝野内外的普遍赞誉。好在新学还没有碰触到封建阶级的利益,相反更加维护了,国力蒸蒸日上,人才层出不穷。
洪熙朝以来的开明包容风气,只要不涉及谋反,就不会真的斩尽杀绝,毕竟有锦衣卫的前车之鉴。再来当下也没什么人意识到这些新兴的东西意味着什么,击败了蒙古的明朝人,其自信心和包容四海的胸襟,比起历代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胡太守更多的是出于自身颜面,事情都做了怎能不做的完美一些呢?因为区区侍郎一句话而偃旗息鼓,实在太伤自尊了。
正好他的一个同年姓黄,也是两榜出身,一直是东宫幕僚,刚刚被太子升任为刑部侍郎。胡太守便请对方过来赴宴,酒席上托他帮忙,总得办掉几家书坊以光面子。
黄侍郎这个官位,就是胡太守替他在太子面前推荐的,如今老同年托他办事,岂有不出力之理?而且他自己也好借助此事露个脸。
回去之后,黄侍郎马上派人到各大书坊去搜寻*,哪怕背后有靠山的,也不敢同顺天府加刑部相抗衡,况且还是谁也担不起的忤逆罪名,这下子吓得连什么新书都不敢卖了。
就算有些书铺还卖,但稍微碍眼的书也不敢公然拿出来,就怕被人举报,大有满清大兴文字狱的气势。
胡太守很高兴,总算是令出如山,老百姓懂得尊重顺天府的权威了。
要说这几年,办学堂的风气方兴未艾,这里头一样良莠不齐,从小学中学到大学,有六年毕业的,也有三年毕业的,有认真办学的,也有为了骗钱的,各种各样的专业,连政治、法律、金融都出来了,这里头和徐灏有什么关联,不得而知。
大多数学校都宣称若是学成,将来朝廷一定会重用,能成为有用之人。各省之间相互派学生进行交流,就好比近代派留学生一样,内陆省份喜欢把学生送到沿海省份学习,与传统的官面读书人相互交流一样,官府派出去的,可以叫做官费生,那些自己花钱出去的,可以叫做自费生。
公派出去,当地官府都派了官员率领,凡事好有个照应。自费的只有同乡几个人彼此照顾了,组成一个小团体。
近两年,前往辽东游学的人数已经不少,但是人数多了,自难免鱼龙混杂,贤愚不分,其中有些不喜学习的青年,借着游学的机会到外地去玩耍,亦有借着游学为名,哄骗父母,指望把家里的钱带出去,以供他在外肆意挥霍。
什么时候,此类的人所在难免,因此很多不明事理的年轻人,见样学样,到了辽东看到那些口号,心安理得花着父母的血汗钱,开口闭口我要做祖国的开拓者,我们是中国的主人翁,一副我是新学人才,社稷栋梁的样子,实则什么都没学会,吃喝嫖赌倒是样样精通。
对这些挥金如土的家伙,朱巧巧岂能不欢迎?谁管你成不成才,把钱留在辽东就行啦,几年后肯定给发给其毕业证书,对此徐灏每每仰天长叹,徒呼奈何?
<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