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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1 / 1)

这场雨来得急。

从咖啡店到马路对面的停车场,不过几十米的距离,地面已经开始积水。

盛恬提防着随时可能来临的电闪雷鸣,不自觉地贴紧了段晏的手臂。

她悄悄抬起头,看着男人下颌骨清晰的线条,分不清此刻加快的心跳,究竟是害怕随时可能来临的电闪雷鸣,还是因为听见他那句“所以才来接你”而产生的余韵。

她应该是最讨厌这种雨季的,可今天她好像没有往常那般害怕。

段晏送她礼物,段晏来接她下班,段晏把伞往她这边倾斜,种种细枝末节加在一起,每一样都让她开心。

结果乐极生悲,盛恬一不小心踩到块凸起的地砖。

她“哎呀”一声,眼睁睁看着溅起的脏水弄脏了她的脚背。

这一带是沂城的老城区,人行道年久失修,雨水混着地砖下不知存了多久的泥沙。

偏偏她今天穿的还是奶白色的连体裤,转眼间裤腿上就晕染开几团显眼的污渍。

盛恬爱干净,顿时感觉难受得要死。

人果然不能得意忘形,否则老天就算不放雷劈你,也会派出小陷阱来爱你。

段晏看了一眼:“这里离永南街近,回去换衣服。”

盛恬忙不迭地答应了,走到自己的车前按了下车钥匙,又疑惑地四下望了望:“你的车呢?”

“方晋有事回公司了。”段晏自然而然地拉开副驾驶的门,把伞撑在她头顶,“我坐你的车走。”

雨势凶猛,盛恬没来得及细想,赶紧坐进了车里。

段晏收伞坐进驾驶座,抽出几张纸巾递给盛恬。

为了在画廊维持人设,盛恬换的这辆车也是普通配置。

她一边用纸巾擦掉肩头的雨水,一边扭过头,看着段晏慢条斯理地调整座椅高度,不知怎的竟然看出了一种纡尊降贵的感觉。

等车子开出停车场,盛恬才想起重要的事:“谢谢你送我的项链。”

段晏:“喜欢么?”

“当然喜欢,是锁骨链呢,我最喜欢锁骨链了。”盛恬眼睛亮闪闪地望着他,带了点好奇的意思,“不过为什么突然送我礼物呀?”

段晏犹豫了几秒,“因为上回吃饭的时候惹你生气了”这句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天晚上送盛恬回家后,他回到家里想了很久该如何道歉。

虽然后来由于玻璃杯的插曲,盛恬的怒火烧到一半就偃旗息鼓了,但他思来想去,总认为自己应该表现出更多的诚意。

刚好前一阵家里收到了拍卖行的资料,他翻开后发现有条红宝石项链参加拍卖,就吩咐方晋去帮他拍下。

特别鲜艳的红色,应该很适合盛恬。

段晏本来准备下次见面时再亲手交给她,可昨晚临时出了热搜的事,他便提前叫人送了过来。

结果今天上午签完并购合同,情绪始终无法平静,索性提前一班飞机返回沂城。

并非是刻意想制造礼物和人同时到达的惊喜,只是他潜意识地认为,在盛恬受了委屈的时候,他理应陪伴在她的身边。

整个过程有太多说来话长的原由,段晏不愿一一赘述,开口时只淡声回道:“觉得适合你。”

盛恬半信半疑地“哦”了声,本来还想问问为什么觉得适合她,结果车外就传来了滚滚雷声。

她猛的坐直身体,双手死死拽紧了安全带,摆出一副要把自己当场活活勒死的紧张状态。

“马上就快到了。”

段晏打转方向盘踩下油门,连续超过前面几辆车。

盛恬屏住呼吸,艰难地点了点头。

十分钟后,车子刚开进车库停稳,段晏就解开安全带,俯过身去摸了摸她的手。

有点冰,多半是被吓的。

“没、没事,”盛恬不好意思地抽回手,到了象征安全的室内,她就没那么紧张了,“先下车吧。”

她搭乘电梯到了楼上,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这好像……是段晏他妈妈家?

·

两人突然造访,没有提前打过招呼。

刑致远和苏幼琴都出去了,家里只有佣人在。

盛恬懵懵地被请进客房浴室,洗完一个热水澡后,裹上佣人提前准备的浴袍吹干了头发,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的震惊。

段晏对此的解释是雨太大,他家又离得比较近,于是就先开到了这里。

非常合情合理的解释。

可盛恬还是感到了一丝羞涩。

她按下床头铃,很快就有佣人在外面敲门:“盛小姐?”

“我、我的衣服洗好了吗?”她贴在门边小声问,唯恐音量大点就会被段晏听见。

“还有几分钟就烘干了,我等下会给您送上来。”

盛恬道了声谢,默默把浴袍的腰带系紧了些。

她回到沙发边,拿出手机给孟欣妍汇报了一下今天的沟通情况,顺便解释了一下天气恶劣她今天不能回画廊了。

【没事,好几个人在外面回不来呢,注意安全。】

孟欣妍宽宏大量地没有计较。

盛恬鼓鼓腮帮,心想她现在虽然安是安全了,可在别人家里只穿了件薄薄的浴袍,又让她特别没有安全感。

正在此时,外面终于响起了她期待已久的敲门声。

盛恬从未如此怀念她那件连体裤,赶紧欢快地跑过去开门,然后也没看清外面站的是谁,就先礼貌地表示:“谢……怎么是你!”

段晏敲门的手顿在半空,一时也有些怔。

他常年不做家务,根本不知道把一件衣服洗完再烘干需要多久。

敲门前他一直以为盛恬已经换好衣服了。

段晏张开嘴唇,刚想解释,门板就挟着风甩了过来。

“砰”的一声。

差点拍到了他鼻子上,连带着刚才看到的画面,也极其震撼地在他脑海中闪了几下。

家里为客人准备的浴袍都是均码,穿在盛恬身上稍显松垮,衬得她整个人更加纤细。

小姑娘开门的时候没注意,动作幅度大了点,虽然不至于走光,但也……

段晏喉结滚了滚,努力想把刚才的画面忘掉。

而门的另一面,盛恬已经满脸通红。

她低头看着浴袍领口露出来的大片皮肤,气得无力地跺了下脚。

段晏这个狗东西!

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

呜呜呜男人果然都是一个样,不在沉默中放纵,就在沉默中变态!

·

段晏坐在客厅里,回复完几封邮件后,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的房间。

房门依旧紧闭,除了刚才佣人上去送衣服时以外,剩余时间都摆出了闭门谢客的气势。

他无奈地叹了声气,上楼再敲门:“盛恬。”

“干嘛。”

“我妈和刑叔叔快回来了。”段晏清清嗓子,为她分析利弊,“你再不出来,他们可能会误会。”

门慢慢地打开一道缝。

盛恬只露了张脸,顺便还用脚卡在门边,随时防备他会冲进去一样。

她洗完澡没有化妆,素颜的皮肤嫩得像剥了壳的鸡蛋,眼睛由下往上望过来,因为害羞与警惕而瞪大的样子,又莫名多了几分娇憨。

段晏稍低下头:“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她声音闷闷的,其实冷静下来之后,稍微想想就知道段晏不是那种人,“你没看见什么吧?”

段晏一怔:“什么?”

停顿片刻,他很快摇头,“没有。”

“我都没说你怎么就知道是什么。”

谁知这个答案也没让盛恬满意。

“……”

段晏静了静,这次索性弯下了腰,“给你认错,原谅我,好么?”

盛恬抿抿嘴角,心想这人怎么回事,突然凑得这么近,说话的声音又那么低。

听起来好像在跟她说情话似的。

不过段晏说情话的语气会是这样吗?

盛恬恍神了一下,脸也不自觉地一烫。

她稍稍把门缝开大了点,转移话题道:“苏阿姨既然要回来,我们是不是要在这里吃晚饭?”

“嗯。”段晏点头,又反问道,“你介意的话,我们也可以出去吃。”

盛恬一愣:“不用啊,她是你妈妈啊,你们肯定有好多话要说的。”

而且哪有儿子回了趟家,又在晚饭时间离开的道理。

段晏沉默了一瞬。

盛恬感觉自己似乎说错了话。

她想了想,把门完全打开,往旁边退开半步:“对了,那条项链我自己戴不好,你帮我戴一下。”

事实上她根本还没试戴过,之前光顾着在房里感受衣衫不整被人看见的尴尬了。

可刚才她注意到段晏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下意识想找点什么事让他做。

盛恬坐到梳妆台前,打开盒子把项链递给段晏,然后特别自觉地把头发拨到一边,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

段晏接过项链,替她拂开几缕散落的碎发时,动作放轻了许多。

仿佛在他眼里,女孩子那几根头发,比他手中的红宝石还要珍贵千倍。

盛恬缩了缩脖子。

“弄疼了?”段晏问。

“……没有。”

盛恬不敢看镜中的他们,她只是觉得有点痒。

项链的搭扣设计得很复杂,段晏又不习惯做这种细致的事,本该很快就能结束的一幕,却因此而变得漫长。

盛恬低下头,捂住胸口,假装是想仔细欣赏红宝石的光彩,实则为了掩饰噗通不停的心跳。

他们离得太近了,男人温热的呼吸就在她的耳边响起,仿佛有看不见的羽毛在轻轻拨弄她的耳垂。

段晏亦是同样的紧张。

他眼前全是女孩子白瓷般的皮肤,薄得好像他稍一用力,指腹就会在那儿留下一个暧昧的红印。

项链总算戴好时,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下一秒,盛恬就理好头发挡住耳朵。

她终于敢抬眼看向镜子,奶白色的休闲裤装本该衬出飒爽利落的的气质,可经过锁骨中间那颗耀眼的红色点缀,忽然间就有了动人心魄的美。

段晏垂眼,视线在她锁骨间停留几秒,又不留痕迹地错开。

决定拍下这条项链时,他只觉得它看起来不错。

直到此刻它戴在了盛恬的脖子上,他才从中看出了几分灵动且鲜活的意境。

·

傍晚时分,苏幼琴和刑致远回到家中。

见到段晏带盛恬过来,两人脸上皆流露出了惊喜。

等待开饭的时候,盛恬陪他们聊天。

她本来就是讨人喜欢的性格,坐下来没过多久,就哄得两位长辈笑声不断。就连和她原本不熟悉的刑致远,看向她的目光都亲切了许多。

佣人过来通知他们过去吃饭。

今天只有四个人用餐,菜都放在了偏小的那间餐厅,一张不大的圆桌,倒更显出家庭和睦的氛围。

饭吃到一半,段晏出去接了个电话。

回来时听见里面又响起了笑声。

他脚步稍顿,想不起上回听见苏幼琴和刑致远笑得如此开怀是在什么时候。

“恬恬以后多来家里玩。”

苏幼琴亲自给她盛了碗汤,拉着她的手说,“要不是阿姨年纪大了,还真想生个像你这么乖的女儿。”

盛恬笑眯眯地答应下来,见段晏回来了,就把话题往他身上引:“可是阿姨也有段晏啊,爷爷经常在家夸他呢,说他比堂哥们有出息多了。”

苏幼琴神色一滞,才笑了笑说:“是啊,段晏是阿姨的骄傲。”

她又多盛了一碗汤,放到儿子面前,“每天工作那么累,补补身子。”

“谢谢。”段晏客气地点了下头。

盛恬愣了愣,心里涌上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小时候她虽然也来过这里几次,但那会儿她还太小,许多细微的情绪都意识不到。

如今长大了,人情世故自然懂得多了些。

从两位长辈回来的时候开始,段晏的话就特别少。

起初她还以为是因为段晏和刑致远之间不太交流,可仔细回想起来,他对苏幼琴的话也同样不多。

包括上回在董府吃饭,当天到场的段谨明是他的亲生父亲,可他依旧没有表现出多么亲密的样子。

就像现在这样。

礼貌有余,生疏也有余。

盛恬安静地喝了口汤,有点不安地看了眼段晏。

他吃饭的时候格外安静,细嚼慢咽的样子也很赏心悦目,但清冷寡淡的神情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和家人在吃饭。

一顿晚饭结束,四人坐在客厅看了会儿电视,就差不多该回去了。

苏幼琴把盛恬拉到一边,细声询问:“和段晏相处得还好吧?”

“蛮好的。”她羞涩地笑了笑。

苏幼琴脸上流露出欣慰的表情:“那就好。段晏爱把心事都藏起来,可能不像别的男孩子那么会说话,你千万别介意啊。”

盛恬哪怕介意,也不能当着人家妈妈的面说出来。

何况她也没觉得段晏有多不会说话。

平时欺负她的时候可会说了呢,她现在还没被气死都是她命好。

·

回去的时候,依旧是段晏开车。

雨停后的夜晚分外宁静,盛恬有点困,闭上眼却又睡不着。

她翻来覆去想的,全是与段晏有关的事。

她记得很清楚,段谨明和苏幼琴是在段晏高二那年分开的。

也是在那一年,段晏跟随父亲搬离了永南街。

虽然没有就此转学,但从那以后他就很少回这边。

如果往前再数几年,是段晏还没回沂城居住、他们互不相识的时光。

如果往后再数几年,则是段晏出国求学、工作的岁月。

他二十八年的人生,好像总是因为外力,在不断地被分割成一小块又一小块。

刚对一个地方熟悉点,就换到了新的环境,等他适应之后,便又要去往下一个地方。

盛恬是个挺恋家的人,除了出国读研以外,她大多数时间都待在沂城。

所以她不太能理解,这种像候鸟一样不停迁徙的人生,究竟是种什么感受。但此刻她静下心想了想,恍惚间明白了段晏为什么总给人一种淡漠的感觉。

或许他早已知道,许多人和事无论投入再多的感情,最终也注定留不住。

所以他渐渐学会了沉默。

盛恬心里酸酸的,她慢吞吞地转过头,看着男人英俊的侧脸:“段晏。”

“嗯?”

“你……你,唔,我是说偶尔,”盛恬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唯恐哪个字没说对,就把段晏戳得当场崩溃,“很偶尔的情况下,会认为自己得到的不够多?”

段晏皱了下眉,似乎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就比如许多东西别人都有,你却没有。”盛恬硬着头皮问。

段晏认真地想了一下,问:“你知道恒扬市值多少么?”

盛恬稍怔:“多少?”

“最新统计数据三百九十亿,”段晏勾勾唇角,淡定补充,“美元。”

盛恬:“???”

几个意思?跟她炫富吗?

段晏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她:“所以你认为,我想要什么会得不到?”

听听这充满金钱芳香的资本家语气!

盛恬不想跟他讨论下去了,她真是吃饱了撑的来关心他的情感问题。

她深吸一口气,摸着脖子上的项链告诉自己,才收了人家几千万的礼物,要心平气和,不要跟他斗嘴。

这种无聊的小学生炫富,她从幼儿园起就不稀罕做了。

可是还是好气啊!

盛恬绷住蠢蠢欲动的小火苗,一字一句地反击:“苏阿姨还说你爱把心事都藏起来,我看你才藏不住呢,恨不得新闻天天报道你今天又赚了多少钱吧。”

车内安静半晌。

就在盛恬以为段晏被她怼得无地自容的时候,他低声笑了笑:“新闻确实天天在报道。”

那您可真是太棒了。

盛恬差点就想为他鼓掌喝彩,眼看爪子都抬起来了,却倏地注意到他刚才的嗓音有些低哑。

她在脑海中重播了一遍自己的话,迟钝地提取到关键信息——“苏阿姨还说你爱把心事都藏起来。”

所以……他又藏起来了?

盛恬把手放回去,局促地绞紧手指。

过了几分钟,她说:“停车。”

段晏看她一眼。

盛恬重复道:“停车。”

段晏不知她又想做什么,但还是选择靠边把车停下,接着就看着小姑娘二话不说解开了安全带,然后抬起头来,专注地看着他。

少年时的某个记忆瞬间开始闪回。

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小女孩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看了很久。

下一秒,她毫无预兆地跑过来,抱住他说:“哥哥,你如果难过了,记得要告诉我哦。”

多年后的今夜,月明星稀。

盛恬咬了咬嘴唇,羞答答地朝他张开双臂,软声软气地问:“你想不想要一个抱抱?”

段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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