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海留下一大堆东西之后就离开了,他和楚辞约好,两天后派马车来接楚辞去镇上。
楚辞目送他们离开之后,就朝屋里叫了一声:“娘,大嫂,小远,你们出来吧。”
她们三人从屋里走出来一看,院子里竟然堆了这么多东西,顿时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良久之后,楚母才开口:“小二啊,他送那么多东西给咱们,是不是想让你干什么啊?”
上一次院子里堆得这么满还是楚辞考上秀才的时候,那时村里每家每户都送了东西过来庆贺。现在只一位少爷就送了她们这么多东西,楚母心里有些不安。
“娘,您别担心,这不是坏事,他就是想让我传授点考秀才的经验给他。我答应他,过两天就上他家里去。”
“这,万一他学了还是考不上怎么办呢?到时候会不会怪你?”楚母多少也知道一点,这秀才可没那么容易考,不然她儿子考上秀才时,大家的反应不会那么大。
其实在这一点上,楚母是误会了。人家之所以反应大,为的是楚辞的年龄,而不是他秀才的身份。
一个普通学子想要成为秀才,要经过县考,府考,院考这三关。科举制度刚出来时,每次考试都需要考五场,这大大的消耗了人力物力,于是本朝□□建国之后,言明要简洁行事。于是缩减为每关只需考一场就行了。
只是考试虽减为一场,但难度却相差无几,试卷上的题目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对一些心理素质不好的考生来说,时间太紧迫,题目根本做不完。待锣响之后只能遗憾离场。
楚辞和张文海交谈时了解了一下他大概的水平,发现他其实已经将考秀才试所需的那几本书都背掉了。只不过实战能力比较差,破题解题时的角度也不太对。楚辞相信,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之后,他定能有所进益。
“怪我倒不太可能,毕竟科举一事大多都是尽人事,听天命。我只需要尽我所能地去帮助他,其他的只能看他自己了。”楚辞毫不在意,毕竟就算孔子这样的圣人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学生个个都成材,他一个凡夫俗子,哪能那么严苛地要求自己?
楚辞见他娘和嫂子都呆在一旁不知道怎么动手,就把东西都打开来看了看。这一看,他发现这张家人挺有意思的。
张家送的东西里,吃的有三十斤猪肉,两条五六斤重的鱼,两只母鸡和十几斤羊肉。除此之外,还有几封糕点糖果蜜饯一类的,外加一坛子好酒和一包茶叶。用的东西有两匹细棉布,几卷彩色的棉线,一包各种型号的缝衣针,甚至还有一面大铜镜。
总的来说,就是接地气。
但是这里面又有一根老参,据楚辞看,大概有五六十年了。参香浓郁,品质上乘,光是这一样就得百两银子往上,还是可遇不可求的那种。
楚辞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从这送礼一事上来看,张文海他爹,就是一个聪明人。
楚辞当下就把东西分了,吃的东西全都拿给他娘,让她收到厨房里去,该腌的腌,该熏的熏,该挂起来的就挂起来。
用的东西则给了他大嫂,让她帮家里人都裁一身新衣裳。铜镜也给了他嫂子,这东西到底还是女人更喜欢。
给之前他照了照自己,觉得不太清楚,但是比用水照更好一些,隐约能看出原主的眉眼和自己本身是有些相似的,只是更显稚气罢了。
沈秀娘得了铜镜,心里确实很激动。她这辈子也就只照过一回镜子,还是她成亲那日,她娘`着脸从她远房表妹家借来用的。现在她自己竟然也有了一面,比之前那个还要大上一些。
这东西若用的好,以后她生了女孩还能当陪嫁送出去呢。沈秀娘想到这里,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楚小远闻到那些甜甜的香味时就馋了,这会见他奶奶把东西全收了,立刻就撒娇卖萌求投喂去了。
楚辞自己拿着那个装着老参的木盒,把它妥善地藏在了自己的房间里。这东西还是他来保管,以免被当成萝卜炖了汤喝。
这两日,楚辞将原主之前考秀才的书全都看了一遍,心中也有了一些想法。虽然他脑子里有原主的记忆,但他还是希望能自己学进去再在脑子里融会贯通。
考秀才一定要熟背《论语》、《孟子》、《书经》、《诗经》、《礼记》和《左传》这几本书。这些书字数总和也才四十几万字,楚辞花了大半天的功夫也就看完了。
其实他在现代也看过这些书,要知道他们系的那位老教授开起书单来是从不手软的,而且他讲课时很跳脱,讲着讲着就突然跳到某本书的内容上去。你要是不把他开的书单看完,很容易跟不上他的节奏。
楚辞将书重新塞回去,然后收拾了一个小包袱,明天就等着张文海他们家来接人了。
许是这两日张文海已经等的很着急了,这天天刚微微亮,张家的马车就已经停在外面了。
幸好楚辞心里早已有了准备,他此刻正在吃早饭。有了张家送来的吃食,他们家这两天简直就像过年一样,顿顿都有肉吃。今天早上吃的也是肉馅的大包子,闻起来喷香喷香,吃起来满口流油。
楚辞包了两个给等在外面的车夫,那车夫呵呵笑着用粗糙的大手接过,然后揣进怀里,准备带回去和家里人一起吃。
“这位小哥,你坐好了,老汉我要赶车了。”车夫笑着说了一声,然后扬起鞭子在地上抽了一下,马儿就“nn”地跑了起来。
楚辞一坐上去,脸就皱得不成样子了。这也太颠了吧?他们村的路还算平,但坑坑洼洼的地方也不少,车轮每陷进去一次,楚辞都要被弹起来。
等到了镇上之后,张文海他们看见的就是一副病怏怏样子的楚辞。
“楚兄你怎么了?可是身上不适,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夫。”
“张兄,不必了,我就是舟车劳顿,有些疲累。劳烦你找个地方让我休息一下就可以了。”楚辞对自己未来的代步工具稍稍有些绝望。
“行,小橙子,快点扶楚兄去客房休息。我去让厨房炖点补血益气的东西给你。”张文海很关心楚辞的身体,现在离县考也就四个月时间不到了,要是楚辞倒下,他向谁请教去?反正启山书院的夫子已经委婉的表示过教不了他了。
张文海也想去县学读书,那里的先生肯定水平是更高一些的,可是县学一听他这般年纪还是童生就摆手了,他爹塞钱都没用。
楚辞跟着小橙子去了客房,这客房布置的就像普通殷实人家的主卧一样,看起来十分舒适。
楚辞躺在柔软的床上,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肌肉都放松了……
当楚辞醒过来时,阳光已经从窗户照了进来,此时已经接近正午时分。楚辞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开门往外走了出去。
“楚公子,您醒啦!”小橙子坐在客房门前的台阶下,听见开门声他立刻跳了起来。
“少爷让我守在这里,等您一醒就带您先去吃饭。”
“有劳了。”楚辞微微颔首致意,他跟在小橙子身后,边走边看。
张家的宅院是典型的苏派建筑,山环水绕,曲径通幽。就拿刚刚那间客房来说,它冬季背风朝阳,夏季则迎风纳凉,若能长久居住在此,也是一种享受。
走了一会,才到张家的饭厅。其他人已经用过饭了,此刻只剩楚辞一人坐在这里。沐浴在那些下人或直白或隐晦的目光打量下,楚辞显得十分自在。他吃东西时细嚼慢咽,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非凡气度。
吃过饭后,楚辞又跟着小橙子去了书房。
“……水信无分于东西。无分于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
还未走近,里面便传来了朗朗读书声。楚辞放轻脚步,慢慢走到窗户旁边往里看,只见张文海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背着《孟子告子上》,看上去还挺享受的。
楚辞:很好,这很古代。
在他刚刚所背的这一节里,孟子用了大量的篇幅来讨论“性善”的问题。“善恶”之争自古以来便是存在的,各家学说抛出的论证足以写满几本书。但楚辞知道,当权者更喜欢的是“性善论”,所以若以它为题,必定要大加赞同这个观点,最好还能举例论证。
他敲了两下门,里面的背书声戛然而止,张文海打开门见是楚辞,立刻高兴起来。
“楚兄,你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多谢张兄关心。适才听闻张兄在背《孟子告子上》篇,心中可有所得?”
“孟子乃亚圣,他所说的每句话都言之有理,让人振聋发聩,获益良多。”张文海一副唏嘘状,仰头看着高高的房梁,说了两句万金油似的回答。
楚辞很想笑,他这样回答不就和那些学生套阅读题一样吗?社会总是黑暗的,作者总是怀才不遇的,在外总是思乡的。
这样的话振振有词,听上去颇有道理,但实际上无一点内涵,只是空话套话罢了。
“看来张兄深有体会,那么,你便把刚才背的那一节解释一遍吧。”
楚辞坐在书桌后面,身子略往后仰,十指交叉撑在桌上,唇角扬起一丝玩味的笑,眼睛则紧紧盯着张文海。
张文海:这种菊花一紧的赶脚是怎么回事?
如果张文海能去高一二班取个经的话,他一定会得到一个异口同声的答案:你要倒霉了!
老楚同志身为a市一中语文组扛把子,这个名头可不是白来的,你以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