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楚兄厉害, 刚才一席话, 把那些人说得头也不敢回了。”张文海崇拜地看着楚辞, 他发现,只要有楚兄在, 没有人能从嘴上功夫胜过他。
“你们是怎么得罪他们的?”楚辞很好奇。
陈子方解释了一下之后, 楚辞更加奇怪:“只是为了纠个错, 至于用这么嘲讽的口吻吗?他们脑子莫不是有坑?”
张文海又补充了他之前的遭遇, 其他人一听,立刻气愤起来, 这些人明摆着就是故意找茬,欺负他们小地方来的人。楚辞也叹了一口气, 说道:“刚才说轻了。”
怪不得许先生让他们没事不要到酒楼来, 这也太容易招惹是非了。
其他人也是一样, 今天险些就任人抹黑了他们县学。结了帐后,大家一起往回走, 并且决定, 乡试之前,再也不出来了。
“楚兄, 你今天怎么过来找我们了?”
“我这几日把自己关在家中苦读,实在是烦闷不已, 后来才惊觉, 我这种行为无异于闭门造车。偶尔还是要和大家互通有无,才能让自己的思维更加灵敏的。”
陈子方和方晋阳笑了起来,他们也有相同的感觉, 所以今天才会出来。
张文海的小厮小橙子收拾出两张大桌子拼在一起,大家便把各自的书本摊在桌子上,开始交流。
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主考官是谁了,楚辞也就开门见山:“关于张大人的文章,不知各位看了多少?”
“我们已将他名声在外的那几篇文章都看全了,才发现这位张大人果然如其他人所言,是个严谨周密的。”
“对,看其文章一丝不苟,确实是这样。”
其他人七嘴八舌的,都同意他们的看法,对于乡试场上要写怎么样的文章,他们心里也有了底子,这几天也在练习。
“不知各位可拜读过张大人近几个月写的《吏民赋》?”
“《吏民赋》?这篇还不曾看过,想必还未宣之于众吧。”陈子方猜测,他家今年两个要上乡试场的,他爹收集了很多东西,为了家族的兴旺,还不至于只告诉弟弟。而且他的先生也给他寄了一些东西过来。
“楚兄记下了吗?若记下了,可否背给我们听一听?”其他人看样子都是没有看过的,江淮便代表大家提议。
楚辞点点头,然后悠悠地背诵起来:“今有胥吏,屈膝于官场之上,横行于乡野之中……”
等他将这篇一千多字的文章背完之后,其他人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呵,你们是不是想问,我背的到底是不是张大人的文章。”楚辞失笑。
其他人愣愣点头,这反差着实有点大了。就像李太白突然写出凄凄惨惨戚戚,李煜突然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之类的,画风根本不一样啊。
“可这确实是张大人的文章,所以,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个问题。”
“除了这篇,他还有没有其他类似的文章呢?”如果篇幅多了,是否意味着这位张大人不再排斥唐宋文章?
楚辞摇了摇头。
其他人也百思不得其解,突然有人说:“这篇文章,会不会是张大人让人捉刀写的?”
捉刀就是代笔,大家一想,觉得很有可能,不然怎么解释这位张大人有且只有这样一篇画风不一样的文章呢?
“我听说,半年以前,张大人路遇同在翰林院当差的陆为学大人,还与他发生过争执呢。张大人好先古风,陆大人则推崇今人,两人每次聚在一次,都是以争执结尾的,半年前那一场,更是差点打起来,听说那次之后,陆大人身体每况愈下,提前告老还乡了。”方晋阳把从这位堂伯父那里听来的事说给大家听。
方家人脉十分广,虽无人处于高位之上,但影响力也是很大的。他祖父乃方家二房,上面还有嫡支方家长房,这位堂伯父,自来和他祖父亲如父子,当初也是他祖父提携,现在已是六品官了。这次方晋阳来阳信府考试,他无论如何,也是要接方晋阳到他府里暂住的。张松年的事,他也打听到了很多。
“看来那篇文章应该只是意外之举吧,我们还是继续研读先秦文章吧,看能不能仿其风骨,在乡试场上一举成名。”
大家将这篇文章抛在脑后,不再多想。
楚辞回到许府,心中还是有些疑虑,正想去请教许先生,却忽然忆起,许先生已经于昨日去巡视考场了,这一去,不等乡试考完,是不能出来的。
今年乡试登记的人数比以往还要多很多,大部分人都是冲着天子门生这几个字来的。所以原本的几千间考场有些不够,幸亏他们早已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开恩科的圣旨一下,就开始加建了。
许征现在任阳信府知州,职责就是在乡试期间,维护考场秩序,保护考场安全。不要像十几年前一样,考场突发大火,因为救援不及时,烧死了一百多个秀才。
他乡试前五日入场,乡试后一日才能退出来。
楚辞无法,只能靠自己去想了。
……
乡试前三日,府衙公布了主考官的名字和随行队伍。
初五日,主副考官们到达西江省阳信府,初六日入闱,先举行一场入帘上马宴,所有的官员都要入场参加。
举办过宴席后,内帘官,也就是阅卷的官员,要一起进入后堂内帘之处所,再由监试官封门。外帘官,则负责监考,收卷,誊录。内外帘官不得互通有无,有公事的话,也只能隔着帘子交流。
比起县试来说,乡试的等级又要再高一层了。
初九日为乡试第一场,他们要提前进入考场等候,也就是说,初八日便要入场了。
楚辞一直纠结到初六日晚上,才终于放过自己。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取好名次想疯魔了,才会一心钻研主考官喜好,纠结那篇文章的含义。但他忽略了,在主考官之前,卷子还有许多同考官批阅。若是在前面就不予取中的话,根本就到不了主考官的手上。
想通了之后,楚辞将张松年的所有文章全部锁于柜中,再不去看。他脑子里,除了原主积累了几年的知识,还有自己这几个月钻研学问所得。
两位先生都对他充满了期待,他只需要固守本心,将自己毕生所学全部写上去,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说吧。总之,他还年轻!
初七日,他看了一天文章,及至傍晚时分,师母房里的怀秋姐姐突然过来,说是师母请他过去一趟。
楚辞连忙整理衣冠,随怀秋前往。
“见过师母,不知师母唤弟子前来,所为何事?”
“阿辞啊,你明日就要上场了。虽你已有一次经验,但到底母亲和兄嫂不在,你先生又去巡视考场了,我便越俎代庖,帮你准备了一些考场上能用到的东西,你看一看,挑合适的纳进去。”
“弟子谢过师母!”楚辞十分感动,这一桌子的东西,确实都是考场上最适用的。
桌上有个小铜炉,不过两个巴掌大,下面自有添炭火的地方,看上去着实小巧精致。旁边还有一小袋银丝炭,这种炭火最是经烧,一般来说,两块便能煮一锅粥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小袋碧梗米,一把燕窝,一些红枣红豆之类暖胃的东西,约莫三天的量。
正是一场秋雨一场凉,昨日下过一场雨之后,天气逐渐转凉了,若能在考试后吃一碗热腾腾的米粥,想必身心舒畅。
“师母思虑周全,无一物没用,实在令弟子感激不尽。”
“我们妇道人家,所做的也不过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了。你适用便好了,我前面几个孩儿入场考试时,也是我准备的。”许师母笑眯眯地说道。
“妇孺能顶半边天,师母做的事,又怎会是小事呢?”
“妇孺能顶半边天?哈哈,你这论调倒是新奇,不过我听着却很高兴。”
“因为这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唯有真心话才能使人感到高兴。”
从许师母那里回来后,楚辞想将东西放在提篮里,可是大大的提篮已经装的满满当当的了,好像再也塞不下去了。
他有些发愁,难不成要提两个篮子进去?这样好像显得有些高调啊。
旁边的杏子伺候楚辞好几天了,也知道他有事事亲力亲为的习惯。但现在看他愁眉不展的样子,杏子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楚少爷,要不要我帮你整理一下?”
楚辞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好像忘记让杏子离开了。刚才那副硬塞东西的样子被人看见了,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他摸摸鼻子,说道:“那就有劳杏子姑娘了。”
杏子眼睛一弯,高兴地过去帮楚辞整理东西。
一块厚厚的垫布折好放在篮子最底下,然后便是外面用来盖的罩衣。小铜炉放在最上面,盖子揭开,将米和红枣等物放进去。炭火用布包了,放在它的旁边,再过去是几个大馒头和一小袋肉干。周边放着文房四宝,一个杂乱的篮子立刻就变得井井有条,甚至还能再放点东西进去。
“楚少爷,我听说考场里面有些脏乱,您要不要再放块抹布进去?”
“行,放吧。”
“我瞧着您这里面只有小铜炉,要不要再放个小碗和汤匙进去?”
“行,放吧。”
“楚少爷……”
在杏子的提议下,楚辞的篮子里又添了好几样东西下去。这下子,篮子才是真的满了。
楚辞有些佩服她们女孩子整理东西的能力,他以前和学校的同学一起出门,男生行李箱中装的东西,永远都不如女生装的多。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一晚,楚辞美美地睡了一觉,就等着第二天一早入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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