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有教无类(1 / 1)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楚辞回到了住处。

国子监那边已经给他安排了一个院子, 所以文兴坊这里的房子再住几天就可以退掉了。

张虎去到厨房将路上买来的熟食热了一下, 然后两人就着馒头吃了起来。

吃完饭后,楚辞想找一本书消遣一下, 可是遍寻不到。

“大虎, 你有看见老爷的——”张虎的门虚掩着, 楚辞也没多想, 直接推门进去,而后突然失声。

张虎有些局促不安, 他此时正对着灯火,坐在椅子上, 手里还拿着一枚针缝着什么东西。

“这是上回那个蹴鞠吗?”楚辞走过去看了看。

“嗯。”张虎应了一声, 他把人家的蹴鞠踢坏了, 可不得帮他们修好?

怪不得了,楚辞想起那天张虎身上一直鼓鼓囊囊的, 想必他是把里面的米糠倒出来, 把皮革捡走了。

“这皮革这么硬,针能刺进去吗?”楚辞目露好奇。

“能的, 老爷你看,有这个就行了。”张虎举起手, 他的手指上戴着一个戒指一样的东西, 只要用这东西顶着针刺进去就行了。他放下手后,还给楚辞演示了一下,有些粗大的手, 飞针走线却很麻利。

“缝好了,老爷。你明日能帮我把它还给他们吗?”张虎咬断麻线,然后将这蹴鞠递给了楚辞。

楚辞上手一拿,立刻觉得不太对劲。蹴鞠里面加的是米糠,不应该这么轻吧?他拿在手上颠了颠,挑眉问道:“大虎,你在里头加什么了?”

“棉絮。家里没有米糠,周围的邻居家也没有,若要去买,还得要好几文钱呢,正好有一床被子被我盖破了,我就把里头的棉絮掏了一些出来。”张虎因为省了几文钱而高兴,楚辞却有些哭笑不得。

“行,老爷明天帮你还回去。”他也不想打击张虎的积极性,人家一个大老爷们偷偷摸摸做针线活,已经很不容易了。

“多谢老爷!”张虎心里舒服了一些。那天他到问,这东西小小一个就要二三两银子往上,都快赶上他们半个月的房钱了,不给人家修好,他心里过意不去。

楚辞颠着球回房间,早就忘了自己刚刚是去找东西的。

这球太轻了,踢是没法踢的,根本把握不了它的力道。用手颠上去,好像比现代的足球还要轻些,有些像是排球。

想到这里,楚辞双手交握,手肘合并,颠起球来。

说来排球这个运动也挺能锻炼人的,昔日女排健儿们取得的好成绩让国人津津乐道之余,也带起了一股排球风。这东西不像足球和篮球一样需要激烈碰撞,还挺适合学生们玩的。

……

第二日,楚辞去到国子监。

国子监虽然是个清水衙门,但有一点比其他的衙门要好一点,那就是不用点卯,只要跟随学生们的作息规律便可以了。而且这里还提供宿舍和三餐,是个包吃包住的好工作。

“顾司业早啊。”楚辞向坐在里面的顾司业打了个招呼,得到了一个点头示意。他见顾司业似乎有事在忙,也没多打扰,直接夹着名册就出去了。

外院此刻应该正在上课,早上的课一般是由学录或学正监督他们读书,然后再逐个背诵。毕竟一日之计在于晨,古人也认为,早晨时读书记忆力最好。

下午的时候,则根据学生的进度来。如果还未背熟,下午就抄书。直到记得滚瓜烂熟了,博士才会来讲解。助教则负责批阅他们的作业,以及在博士有事外出之时暂代课程。

楚辞巡视了几间教舍,发现学子们虽然有的不太专心,但基本上都还是在读书的,便没有进去打扰,而是站在窗外,观察了一下人数,见人到齐后,就在名册上画一个圈。

走过前几个院子,情况都大同小异,等楚辞来到壬班所在的院子时,情况却有变化了。

几个学子在外面拉扯撕打着,脸上满是兴奋,见到楚辞的身影之后,便怪叫一声冲进了教舍里。

楚辞沉着脸走了进去,发现学子们坐的东倒西歪的,干什么的人都有。但是座位却没有空着的,想必今天的人全都到齐了。

可是,讲台上,他们班的学录却不在。

“现在开始点名,点到名者大声应到……”

等点完名后,楚辞将名册盖上,问道:“此时乃是读书的时间,为何你们院中,听不见一点读书声?”

下面的学子互相看看对方,然后便都无精打采地从底下的书袋里掏出书本,有的拿《大学》,有的拿《中庸》,各种各样的书都拿出来了。

楚辞之前了解了一下每个班大概的水平。甲乙丙三个班的学子,年龄普遍要大一些,他们已经读完四书五经,正读各种子集。丁戊己三个班的学子,正是十岁的年纪,还要深刻解读四书五经。而庚辛两个班的,四书已经讲掉两本了。

惟有壬班进度最慢,已经入学两三个月了,才读到《中庸》。

“将中庸拿出来,其他的书放回书袋里。”

学生们又是一阵拖拖拉拉,然后终于每个人面前都摆着同样的书了。

“中庸学到第几章了?”中庸一共三十三章,都两三个月了,至少应该学到中后期了吧。

下面的学子静默不语,楚辞便点名了:“顾栩,你来说一说,中庸学到第几章了?”

“昨天刚刚读了第四章。”顾栩站起来回答。

“好,你坐下。”楚辞让他坐下,然后说:“昨天既然已经读了,想来应也会背了吧?我随便挑一个人起来背诵。”

底下的学子们先是一愣,然后哗啦哗啦地翻起书来。

“张彬,你来。”

那个被点到的名为张彬的学子一脸苦相,他将书合上之后,开始努力回忆:“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不及也……”

“你先坐下。方墨,你来。”

那个叫做方墨的学子站了起来,背道:“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

“停下。”楚辞听得一身火气,这是什么句读方式,断的随意且凌乱,若就这样读熟了,后面想板正也板不过来了!

方墨摇头晃脑背的正起劲,楚辞忽然打断他,让他十分不解。

“昨日学录就是这样教你们读的吗?”

“昨日范学录也没有来。”

“那为何不上报到监丞那里?”楚辞问,然后他突然想起,昨天集会的时候,明明外院所有的人都到了。

“他昨天来了后没有来教舍吗?那是谁在班上?”

“没人过来。”

楚辞心里一股火气,他知道外院这个班是最差的班,但是这些先生也太不像话了!

“把书打开翻到第四章,跟着我念。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念!”楚辞张口就来,完全不用看一下书本。

学生们打开书看了一眼,发现一字不差,都有些惊讶。

“念!”楚辞皱着眉头。

“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

“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念!”

“知者过之……”

楚辞在壬班上了一上午的课,将这寥寥几句教会大家读熟之后,又让他们背诵。

背诵时,楚辞还一边讲解意思,而不是让他们读熟,背熟,默熟后,再开始讲解。他始终认为,思维能力和记忆是有关系的。这些文章比较复杂拗口,和他们以前学的《三百千》完全不同,若先生不加以解释,只让他们死记硬背,那效果必定是不好的。

快下学时,楚辞说道:“今天的课业是,回去将今天所学抄写一遍,然后将我讲解过的意思也写在后面。”

“司业,只抄一遍就够了?”有个学子很惊讶。

“你们往常抄多少遍?”

“最多的一次,布置了五十遍。最少也要抄二十遍。”

楚辞再次压抑自己的怒气,说道:“就按我说的去做吧。”

随后,便夹着名册离开了。

背后响起了一片欢呼声,大家昨天还觉得这司业屁事真多,八成是个难缠的角色,没想到今日就大发慈悲,放过了他们。

楚辞来到司业厅后,吩咐上前来倒茶的小厮:“去,将钱监丞和范学录找来,说我有事找他们!”

“是。”

不一会儿,昨日那个钱监丞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就过来了。

楚辞只低头处理公务,没有招呼二人。这两人面面相觑,然后都有些坐立不安了。

“不知大人找我们何事?”钱监丞有些心虚地问道。

“找你们所为何事,你们自己不知道吗?”楚辞放下毛笔,反问道。

“还请大人明示。”范学录说道。

楚辞瞧这老头还挺有傲气的,便冷笑一声:“范学录,你身为壬班的夫子,为何连续两天不去讲学?”

“老夫近日身体不适,已和钱监丞告了假,这事你该问他才是。”他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可一点儿听不出来有什么不适。

钱监丞初时有些心虚,待明白是什么事情后,立刻精神起来。

“范学录确实是和我告了假的。”

“那你为何没有安排其他夫子暂代讲学?”

“这,其他的人都有事在身,下官一时也想不到有什么合适的人,所以就……”

“所以就让他们一个班空了两天的课程?壬班的章夫子呢?程助教呢?人都去哪了?为何不能顶上去?”

“这,是下官思虑不周,还请司业莫要生气。不过这壬班学子一贯顽劣不堪,他们大多都是武将之子,于学业上根本就不用心思,只怕浪费了您一片良苦用心呐。”

钱监丞装作好意相劝的样子,实则心里有些鄙视,认为楚辞和那些新上任的官员一样,只想借着惩治壬班,来扬自己的威风。

“钱监丞这话说的可笑至极。你既入了国子监,成为里面的一员,就不应当没听说过孔圣人的一句话,叫做有教无类!身为一名夫子,暗地里将学生分成三六九等,抱有鄙视之心,可是一位为人师者应当做的事情?”

钱监丞低着头,表情略显阴郁,他还从来不曾被人骂的这样狗血淋头过。

楚辞还要说什么,突然外面有人来报:“顾司业,楚司业,汪祭酒让你们赶紧过去,宫里来宣旨了!”

楚辞看看那人,又看看他们,留下一句:“钱监丞,既然范学录告假了,你又找不到人替代,那么下午你就自己去壬班讲学吧!”

说完,楚辞就跟在顾司业的身后,随他一起去正堂接旨。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今天晚了半小时,不好意思啦!因为刚刚从宾馆赶车去高铁站,有些晕车,现在发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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