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到达豫香园时,褚英已经到了。他站在门口看见楚辞这一身打扮时,眼睛亮了一下。
“楚兄,我昨日忘记和你说了,没想到,你倒是个明白人。”褚英打量着楚辞,他乃户部之人,对于市价了如指掌,楚辞身上的衣服是云梦坊制的,没有二百两以上根本下不来。
上面的金纹可不是金色的丝线,而是真正的金线。将金子融了之后经过千锤百炼,再抽出和头发丝一样粗细的长线,穿了针在衣服上绣上云纹,这云纹从头到尾不断,没有一丝滞涩之感。而且他这玉冠和玉佩,看起来不像凡品,他竟估不出价格。
“明白什么?”楚辞也在打量褚英,这家伙穿了一身红衣,骚包极了。再配上他那张脸,活脱脱一个贾宝玉。不过,脸虽嫩,但他的年纪比之贾宝玉是要大上许多的。
“知道人靠衣装马靠鞍,先敬罗衣后敬人的道理啊,这里面的富商龙蛇混杂,并非个个都通情达理。若是穿了一身普通的,难免要遭人冷落。”褚英笑着说道,但分明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看来应该是经验之谈了。
“进去吧,以免主人久等了。”楚辞见门口一直有人进去,他们两个一直堵在门口也不像话,于是就提出先进去再说。
褚英自然点头称是,于是两人就往里走去。大门外有两排守卫,谁不是官兵,但看起来也是训练有素的,而且身上的江湖气息也挺重的,看上去应该实力不弱。
楚辞正要往里走,却被褚英拽了一下,原来那带头的那个正紧紧地盯着自己。褚英掏出请帖,然后又暗示楚辞也拿出来,给他们仔细看了之后,方才让他们进去。
“这里的护卫倒是尽责。”楚辞说道,然后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些人。
“那是当然的,这些个个都是高价聘来的好手,里面的富商们基本上都有数十万两银子身家,如果有心怀不轨之人闯进来,那可就麻烦了。”褚英做税务工作,自然能从他们每年所课的税目中猜出他们的身家。
两人边说边往里走去。进了大门之后,穿过一条长廊,就看见了非常的美丽的景致,亭台楼阁,假山怪石,一条清澈的溪流环绕着错落有致的房子,房前屋后都是奇花异草,整体看上去颇像置身于江南水乡之中,让楚辞忍不住有些想念西江省了。
再往里走,隐约传来丝竹之声。楚辞从月亮门往里头那个院子看去,只见那边已经坐了十几个衣着华丽的富商,身边都陪着两个貌美的丫鬟,从他们的视线往前看,有一个亭子。这亭子周围罩着粉色轻纱,偶有一阵风吹过,能看见里面有几个美貌女子,正抱着琵琶弹着琴。
“这宴会,就是听曲子吗?”楚辞皱眉。
“不然呢?声色犬马,纵情恣意,不就是他们要的吗?”
“两位大人,到了怎么不进去啊?叫别人看见,要说我陈某人招呼不周了。”陈海平的声音从后面响起,二人回过头一看,只见一行人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陈老爷说笑了,实在是这园子的布置太合楚某的心意了,这才多逗留了片刻。陈老爷也是南方人吗?”楚辞笑着说道。
“哈哈,正是。我少小离家,后来就再难得回去了。本来我这把年纪了,也该叶落归根了,只可惜这摊子铺的太大,到如今也抽不了身,只得建座园子,也抚慰一下思乡之情了。”陈海平笑着说道。
跟在他身后的其他人恭维他:“陈老,您可不能回乡享清闲去,要是您老走了,咱们这京城商界可就群龙无首了。我等还要仰仗您老给我们指点迷津呢!”
陈海平又是一阵大笑,说道:“你们这些人呐,就是不肯放过我这把老骨头。现在这世道,可不同以前了。长江后浪推前浪,陈某人不及那些年轻人多矣。对了,像眼前这位楚大人,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有为之人!听说楚大人的是想和我们做一笔生意,你们可要抓住机会啊!”
其他人听闻此言,都把视线放在了楚辞身上。眼前这人长身玉立,眉清目秀,唇角微微上扬,天生一张温润俊脸。看他这身打扮,倒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公子。
不过,一个毛头小子能谈什么生意?当下便有一个商人不屑地说道:“陈老,您就是太谦虚了。俗话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依我看,这位公子似乎刚刚及冠的样子,哪能懂生意场上的事,还是早点家去,别在这胡闹了。”
“诶,黄老爷啊,话不是这么说的。这位楚大人虽年纪不大,但人家却是状元郎,官拜正六品司业,你怎么好这样说他呢?”陈海平佯装为楚辞鸣不平,但他眼里的笑意却是藏都不藏。
褚英不着痕迹地看了楚辞一眼,心里有些担忧楚辞会因受不了这些人话里的挤兑而当场发作,毕竟这楚司业,是以能言善辩闻名于朝野上下的。
楚辞脸上依旧带着温润的笑,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轻松,好像他们刚刚口中谈论之人不是他一样。
他慢悠悠地开口说道:“陈老爷,楚某刚刚见园子里的客人频频朝这边看来,像是在找您,不如我们先过去,以免让他们久等?至于生意一事,还是等人齐了再说,成与不成,全在各位老爷。若是不成,各位只当楚某说了一个笑话便是。”
陈海平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然后又将笑意重新挂起,似有些恍然大悟般地说道:“是极,要不是楚大人提醒,陈某就要怠慢客人了。各位里面请,咱们进去之后再从长计议。”
说罢,就率先走了进去。其余人紧随其后,楚辞二人则落在最后。
“楚兄这份心性,倒真让我佩服不已。”褚英眼睛看着前方,嘴巴微微张开,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过奖了。”楚辞笑吟吟地注视前方,学着他的样子说道。
园子里,先到的那十几位见主人终于过来了,纷纷起身打招呼,“陈老”、“陈会首”地乱叫着。
待所有人都落座之后,陈海平说道:“各位,咱们每月设一次宴,从去年起,就没来过新人了。今日有幸,来了两位大人。大家可要收敛一点,别吓坏了这两位大人。”
有一个之前就来了的男人回过头看了一眼,待发现一身红衣的褚英时,立刻笑容爬了满脸。
“褚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此地啊?江某旁边还有一个位置,不如你过来坐,咱们好好聊一聊我家的税目?”他一边说,一边用粘腻的视线在褚英身上睃巡。
楚辞在看见这个油腻的中老年男子的视线时都忍不住想要打人的冲动,褚英眼里更是闪过一丝厌恶,嘴里却有礼地推辞着。待那人遗憾地转过去时,才板着脸瞪了那人一眼。
“褚兄,他是?”楚辞低声问道。
“他姓江,是丰收粮行的大东家,一个恶心的死断袖,楚兄,你可千万别让他看上了。”褚英端起茶盏,以袖掩唇,悄声回答。
楚辞心里有些不适,果然这样的人才是喜欢男人的。寇静就从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他!他们一定是最纯洁的兄弟情!
“……红袖、绿萝,你们几个先下去吧。各位,楚大人他有皇命在身,我们既享圣上恩泽,自然也是要好好听他讲才是。那么,楚大人,就请你到亭子里,和我等说说生意一事吧。若行得通,我们必定好好配合。”陈海平面向大家,让亭子里的歌姬退场,后又让楚辞站上去。
楚辞心里冷笑一声,亭子是“戏台”,那么他就是“戏子”了。而且,陈海平这话说的再明显不过了。能让他发言,为的是他有皇命在身,说明他陈海平尊重皇上。行得通就配合,则是告诉下面的人,他们随时都可以站起来反对他的话。怪不得能当会首呢!
楚辞脑子里瞬间转过很多念头,但脸上却带着笑,落落大方地走了上去,而后朝下面的人拱了拱手。他的仪态无可挑剔,尽显文人之美。那个姓江的原本还时不时回头垂涎一下褚英的“美色”,这会却把视线看看定格在了楚辞身上。
“各位好,在下乃国子监司业楚辞。今日能和大家一同待在这具有江南风情的园子里议事,楚某倍感荣幸。也许有人会问,国子监乃清流之地,为何会插手商场一事?那么就告诉大家,楚某这里有一笔大买卖等着和有识之士共同商议。”
亭子下,商人们眼里满是不相信。国子监?难不成是要让他们卖书?简直笑话!
“楚大人,你就别打官腔了,有什么事还是直说吧!”有人叫道,干脆让他早点说完,他们还可以早点享受清闲。
“众所周知,八月廿七乃是孔子诞辰,祭孔一事,本关乎所有学子,但是今年不一样了。新帝登基近两年,深感教化之重,遂即将下旨将孔子诞也列入民俗节庆日,在这一天,全天下的老百姓们必须共同来祭祀。”楚辞砸下一个重磅消息。
商人们议论纷纷,这圣旨虽然未下,但从这楚司业口中说出,应该是不会假的。难不成是这事?有些人,心里悄悄打起了屯祭祀用品的小算盘,就等着圣旨下达后,抢先捞一笔。有人心里不快了,他是做香烛纸钱生意的,楚辞这一开口,让他多了不少竞争对手,他能开心的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