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南闽的楚辞还不知道自己在京城又一次引起了风波,那日和杜玉讨教完后,他就乘船回到了漳州府。漳州府码头上人来人往,对比之前的冷清来看,人还是比较喜欢热闹的场景的。
自从倭寇被除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归于平静,原本被禁止出行的百姓,也可以来去随心了。赵宽的身份被揭露后,水师就接管了南闽省大大小小的码头。
为了防止商人里通外国的事情再次发生,范举制定了一张附有违禁品名单的告示出来,誊抄之后在各大码头张贴。里头除了老三样盐铁茶外,还新增了各种粮食和棉花。这二者一可果腹,一可御寒,都被算进了战备物资之中。
除此之外,一些比较珍贵的活物或者有特殊作用的,也不再允许被运送出海。
负责看守的士兵们,务必严格按照上面的要求执行。若是谁被查出违禁品超过五斤以上,便要扣押船只,待调查清楚船主祖宗十八代的关系后,才能放回来。严重的甚至会让自己陷入牢狱之中。
严厉的制度使得人们不敢冒险偷运那些东西出去,反正他们原本做的生意,就和这些不太沾边。正经做生意的倒是不愁,可是那些本来靠着码头干一些不法勾当的人,可就抓瞎了。他们试图贿赂检查的士兵,可钱进了别人的袋子,他们人也被抓了起来。
因为在水师提督范举发布的告示中,也有针对士兵们的,基本上都是一次犯错,便直接开除军籍的惩罚。在这样的高压线下,基本上没有人会拿自己的身家前途来赌。
在这样的管制下,南闽省的风气肃然一清,甚至连那些鸡鸣狗盗之徒都不敢出来了,生怕惹了官府的注意,被当成奸细抓起来。
南闽省的风气一日好过一日,身为巡抚的林甫同却还是称病在家。原因自是因为他三番两次去保的赵宽竟然是倭国潜伏已久的奸细。任凭他再怎么厉害也想不到,他这辈子竟会与一个奸细染上了纠葛!
自从那天在赵宽的船舱底部发现大批粮食后,官府之中便有无数眼睛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所有人都等着他落马好过来踩上一脚。若是可以随意弹劾上官的话,恐怕飞往京城的奏折一艘大船都装不下了。
南闽省中,唯一有资格弹劾他的只有祝威。若是没有发生这件事之前,祝威可能还会惦念着他们共事已久的交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在发生了这件事情后,他心里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祝威不会放过他,正如他如果得势了也不会放过赵宽一样。但这不代表他就认命了。他已经给那个人去了信,只要上面多说几句好话,他一定能逃过一劫。如若不然,就别怪他把什么都交代清楚了。
林甫同的算盘打的叮当响,可结果真会如他想象的一般好吗?恐怕不尽然。与林甫同系在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齐鲁直已经变得惶惶不可终日了,事实上,南闽省很大一部分的官员都是很不安的。
地方上出了一个豪富,受益的自然是当地的官员们,可一旦遇到什么事情,那他们也是首当其冲要被问责的。
只是,现在朝廷那边的处置还没有下来,他们便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思,战战兢兢地度过每一天。
然而祝威的捷报和检举信发送的日期只隔了两三天时间。虽然捷报送达的速度要更快一些,但是六天之后,朝廷还是收到了祝威的检举信。
信中将林甫同与赵宽来往过密的事情交代得一清二楚,并且把林甫同那几日不同寻常的表现也着重提出来了。
天和帝看后震惊不已,命人将检举信传了下去,今日是常朝,人不算多,一会儿的功夫便传遍了。大臣们顿时议论纷纷,有几个脾气暴躁一些的,甚至直接叫起了奸细。
天和帝自然也是为之震怒不已的。若是楚辞那天没有查到船底的粮食,恐怕那赵宽就能够将粮草送到那群倭人手里了。倭人一旦得到补给,自然如虎添翼,肯定会继续犯边。有他们这群人埋伏在边境,倭人的远征军怕是不会轻易退兵,到时候必有一场恶战发生!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林甫同做出的错误决断导致的。
天和帝越想越气,真想立刻派人前往南闽省将林甫同革职查办,押解进京,听候发落。这时,却有一个不同的声音响起。
“请圣上息怒,臣以为,此事怕是另有内情。”刑部侍郎开口说道。
天和帝勉强压下怒火,问道:“你想说什么?”
“圣上容禀,臣是想说,自古以来都是捉贼拿赃,办案必须有证据才能下判决。如今仅凭着祝元帅的一面之词,就要给一省大员定下罪名,这,是不是有些儿戏了?”刑部侍郎魏大人一脸正直严肃的模样,低着头,不卑不亢地站在原地。
天和帝满腔的怒火熄灭了一些,他将那封检举信拿起来又看了看,发现上面确实没有说有什么切实的证据可以证明林甫同确实收受了贿赂。
有人站出来反驳道:“林甫同的一举一动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他包庇奸细赵宽之事,是无从否认的吧?试问有谁会这样无条件维护另一个人呢?二者既不是亲属又不是故交,必是有那见不得人的勾当在内。只要将林甫同抓起来严加审问,必然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
“呵,方大人办案难道全部严加审问吗?殊不知这世上还有屈打成招这一回事。”魏大人冷笑一声,“在赵宽身份没有揭露之前,他就是南闽省一个普通百姓,试问父母官维护自己下辖百姓又有何错之有?难道这也能硬往见不得人的勾当上扯?臣想,林大人只是爱民如子心切,一时被奸人蒙蔽罢了。”
“一派胡言!他若只是普通百姓,为何一定要出海去,明明他已是水师重点怀疑对象,林甫同却仍然执意要放他出海,难道只是为了你所谓的维护百姓吗?他的行为差点让水师的布置功亏一篑,仅仅只是因为被蒙蔽了吗?”
“一切只是你的猜测罢了……”
魏方两位大人唇枪舌战个不停,谁也说服不了谁。天和帝听得头都大了一圈,疲惫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事实真相如何,现在谁也说不清楚。本官认为二位大人说的都有道理。只是,办案确实要讲究证据,林甫同乃一省大员,地位举足轻重,非是一封弹劾信便能下定论的。此例一开,恐以后空口无凭的检举之风盛行,到时候难免造成一些冤假错案,届时才真是悔之晚矣。故臣认为,圣上不如派遣钦差前往南闽调查此案,若确有其事,再将其绳之以法也来得及。不知圣上意下如何?”
左相一开口,朝堂上立刻没了声音。他的话说的确实有道理,天和帝想了想,便点头应允了,并且让左右二相各自推举出一个钦差人选,再行定夺。他身体有些不适,匆匆退了朝。
左相低下头嘴里应诺,眼里却闪过一丝暗色。皇上这是,不信任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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