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冰打开瓷盒,纤长莹白的指尖挑上碧绿药膏,一点点覆上连沉后背绽裂的伤口。
被药膏抚过之处滑腻、冰凉,没有想象中的疼痛难耐。只是被柔软指腹接触过的地方,仿佛火燎。
为什么忽然亲自给自己上药?一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在等着。想到这里,连沉猛地一阵战栗,身体下意识往外躲。
曲冰抬眸,“凉?”她刚才就觉得这药膏触手冰凉,想必擦在皮肤上更甚。
连沉身体紧绷,稍顿后缓慢而坚定地摇摇头。
“凉的话同我说没关系。擦完后背,剩下的你自己来。”曲冰歪头将药膏抹得认真,如同刮腻子,每一处都平整且均匀。
她习惯把一切都做到力所能及的最好。
连沉肩宽,后背密密麻麻布满血痕,衬得皮肤愈加苍白。由于身子过分精瘦,看起来便有些可怜。
擦药的力道始终轻重一致,每一下被触碰的感觉被无限放大。连沉蹙着眉,不知道是紧张还是难耐,喉咙间不小心逃逸出一声闷哼。
他心惊得厉害,明明以往即便再疼,也没出过声,今日怎么竟会因为上药而忍不住发出那样的声音?
“弄疼你了吧?我轻点。”曲冰头也没抬,手上动作更加小心。
连沉张了张嘴想解释,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
每一刻都似煎熬,既希望快些解脱,又不希望太快结束。明明伤口疼痛得到缓解,连沉却觉得自己仿佛被扔进沸水锅里,热力从后背蔓延至全身,浑身燥得厉害。
处理好后背的伤口,曲冰将瓷盒放进连沉手心,“好了,剩下的自己来。别忘了吃药。为师有些事,你先休息。”
连沉闷声答了句“唔”,五指默默握紧瓷盒。
掀起又放下的竹帘将房舍内外两人隔开,连沉局促的表情瞬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到化不开的阴郁。
曲冰这个女人很不正常。
连沉跟随她半年有余,这半年里,曲冰不是在制药,就是在寻药的路上,对他始终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哪怕看到他疼到昏厥过去,也都是视而不见,任他自生自灭。
亲自上药,如此惺惺作态,莫不是在憋什么了不起的坏?
他盯着手边的瓷瓶和瓷盒,凤眸里翻涌起各种情绪。
竹舍之外,碧海峰遍植绿竹,风过之处,枝叶婆娑,竹海翻涌,清香弥漫。
[叮!功德值到账,请注意查收!]
硕大的空心电池陡然怼脸弹出并放大数倍,左端隐约出现一点点不仔细看,很容易被忽略的绿色荧光。
杯水车薪,道阻且长。
迎着满目翠色,曲冰开口,“是不是没法退出?”
[诶?宿主要放弃吗?放弃视同任务失败哦?其实本系统不错的,隔壁腰缠万贯系统要求赚到足够金钱,一股铜臭味;放下屠刀系统要求拯救反派,特别费感情。本系统治完就跑,绝不拖泥带水,悬壶济世,功德无量。]
曲冰抿唇,她并不是畏难,只是失败的代价无法承受。
她有关爱她的父母,有机灵古怪的弟弟,还有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好闺蜜好朋友。有谈一场浪漫恋爱的期待,也有考上一流学府的梦想。她有太多太多不想失去,所以一定要活着回去,回到那个有亲人,有朋友同学,让她哭过笑过,烦恼过也开怀过,真正属于她的世界!
既然没有退路,那就直接向前。系统自带治疗方案,这一点不劳她费心。治疗书中出场越多的角色,难度越高的病患,获取功德值越多。书中出场最多莫过男女主,至于难度最高的病患,她恰好知道一个。
所以当务之急,是去男女主面前混个脸熟。
“知道了,做正事吧。”曲冰捏个除尘诀,去掉白衣上晕染开的血渍,再祭出灵器,凝息调气,凌空朝清净峰而去。
上清门共十二峰,最巍峨当属主峰清净峰。
这里仙云缭绕,飞阁流丹,巍峨肃穆,一派浩瀚气象。
无垢殿内,掌门景广云正同神梦峰峰主姜元铃,千机峰峰主弓奇讨论流塘村异象。
功法仙诀是设定,曲冰可以自行使出。可全书主要以女主视角记述,对于女主出场之外,或是没描写的情况,她只能靠猜测。
正中央的清俊男子眉目疏朗,应是掌门景广云。
一旁云鬓花颜,容色艳丽的女子,该是神梦峰峰主姜元铃。
而肌肉虬张,像座山一样杵在一边的,是千机峰峰主弓奇没跑了。
原身性子冷清,忙于钻研起死回生之术,曲冰猜测她这些年同掌门与各峰峰主或许不算十分亲近。
法器尚未收起,景广云、姜元铃、弓奇已经率先朝她这边望过来。
景广云早感知到曲冰的灵力,此刻眼中水光闪动,脸上绽开明亮笑容。“师妹!你来了?”
姜元铃在瞧见曲冰时唇角微动,一双桃花眼掠过短暂的愕然,很快风情万种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弓奇则大步流星冲过来,又堪堪刹住,兴奋得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只能一边憨笑一边挠头:“小,小师妹。”
“掌门师兄、姜师姐、弓师兄。”曲冰垂首敛眸,态度恭敬。
上清门共五位峰主,因同拜前任掌门为师,故以师门兄弟姐妹相称。其中万剑锋峰主凌萧行为大师兄,姜元铃排行第二,景广云居第三,弓奇第四,曲冰是前任掌门最小的弟子。
掌门之位原本该由大师兄凌萧行继任,可惜这位剑术天才同魔尊连沉殊死一战,不幸身陨,重任不得不落到几个师弟师妹头上。
姜元铃与弓奇本就无心门派事宜,原身则一心寻求起死回生之法,景广云只能担起门派之责。
曲冰眼观鼻鼻观心,在连沉面前崩人设,是保命需要,在其他熟悉原身的人面前,绝然不能脱缰,否则被当成夺舍,一样保不住性命。
“小师妹,几十年没见,你可还好?”景广云五官柔中带刚,声音温润有力,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在他身上融合得恰到好处。
嗯?原身已经社恐到隔着几个山头都要避开师兄师姐的程度吗?
“还好,有事想拜托掌门师兄。”曲冰可不希望景广云问她这几十年做了什么,“我想为上清门年轻一辈弟子授课。”
景广云显然没想到,曲冰拜托的竟然是这样一件事,他一双柳叶眼里水光闪闪,几次欲言又止,最终有些踟蹰地开口:“小师妹,你……准备好了?”
曲冰点头确认,备课的话,毕竟是辅导过弟弟学习的人,想来问题不大。
“小,小师妹不怕么?”弓奇铜铃眼圆睁,似是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话。他天生口吃,为着这缘故,平日里不怎么愿意开口。原身是个冷清至极的性子,人前甚少说话,在弓奇看来,便跟他是一路人。这样的小师妹,如何能去给那些年轻崽子授课?
“师妹这么多年深居简出,想见她一面都难。如今有心为门派做点事,你们俩可千万不能泼人家冷水。”姜元铃一双含情眼从景广云和弓奇身上飞过,最后不忘百转千回地钩上曲冰一眼。
“我,我没有……”弓奇急得直冒汗。他只是担心师妹不适应,绝不是想泼冷水。
“就按小师妹的意思。”
曲冰没想到景广云答应得如此之快,正想道谢,一道阴影倾过来。
弓奇憋得方脸紫红,“小,小师妹,可,可要师兄帮忙?”
曲冰怔了怔,尔后嘴角微微上扬,“暂时没有,有需要的话一定知会师兄。”
弓奇瞬间眼尾耷拉下来,模样像极了委屈的藏獒。
景广云和姜元铃留意到曲冰那一抹转瞬即逝的笑容,一时间双双有些失神。印象中,小师妹可从来没有笑过。
“对了,我刚听到师兄师姐在谈论流塘村异象?”
“没错,流塘村一夜之间,所有村民莫名消失,官府查不出个所以然,怀疑有妖魔作乱,于是辗转托上清门出马。”景广云点头。
“师兄师姐可有定下谁去查流塘村之事?”
曲冰问出这个问题前已知,彻查流塘村,会落在男女主头上。
“交给许方泽和元铃新收的弟子,一个叫颜语的孩子。”说到这里,景广云似乎想到什么,有些忐忑地去瞧曲冰的表情。
曲冰浑然未觉,“如此,还想求掌门师兄允许我带座下弟子连沉,同去流塘村调查此事。”
姜元铃一边嘴角微微上扬,手指缠绕长发,语调既柔且媚,“师妹为何想去流塘村?”
“欲培养徒儿,带他下山历练。”
景广云、姜元铃、弓奇脸上浮上奇怪的表情,许久,景广云出声:“那就有劳师妹了。”
曲冰又问明白出发前往流塘村的时间,这便告辞。说得越多,越容易露馅。今日目标已经达成,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随着曲冰的白色身影消失在天际,弓奇喃喃自语:“小,小师妹她,好像走出来了?”
姜元铃眼尾上挑,“刚才广云提到萧行师兄的弟子许方泽,她也没什么反应。”
“我,我想凌师兄了。”
弓奇的话让景广云和姜元铃陷入沉默。是啊,那样一个如阳光般热烈的人,谁不想呢?
“当初凌师兄仙逝,只来得及护下尸身。小师妹出关后得知消息,伤恸之下险些走火入魔,尔后更是足足守在师兄尸身旁十年。后知后觉如我们,才知她用情至此……”
景广云抬眸扫了眼姜元铃,见她垂眸没什么反应,接着说:“凌师兄仙逝已近百年,我们见到小师妹的次数一个巴掌数得出来。她若真能走出来,再好不过。希望此番前往流塘村,一切顺遂。”
“要,要不要我,我陪她去趟流塘村?”
景广云瞥了眼弓奇,嘴角含笑,“担心小师妹?”
弓奇猛汉点头。
“别忘了,凌师兄曾说过,曲师妹天赋在他之上。哪怕这些年醉心医理,她依然是当之无愧的——六界第一乐修!”